趙合歡不知道第十二層是怎么過的，一睜眼看到的便是獨活那張冷峻的臉，心里卻涌現(xiàn)出無限暖意。
“我們成功了？”趙合歡道。
“嗯。”獨活將她的手臂包好，“這些日子，你好好養(yǎng)傷。”
獨活換上了九霄峰的山服，一身白衣襯得他有些俊朗。
趙合歡笑了笑，“你穿白衣還挺好看的?！?p> 獨活停住手里的動作轉(zhuǎn)過身道：“別笑了?！?p> “為什么？我能活著多不容易啊?！壁w合歡道。
不等她把話講完，獨活便將一面鏡子擺在她面前。
換來的是趙合歡的一聲慘叫。
“你！”趙合歡氣急敗壞的瞪著他。
獨活面無表情的將鏡子收起來，“這些日子不要做任何表情?！?p> 趙合歡的情緒慢慢平穩(wěn)下來，自暴自棄道：“丑就丑唄，我這種人還怕什么?！?p> 獨活將藥膏輕輕地抹在她的臉上的傷口上，“不丑。”
趙合歡轉(zhuǎn)動著眼珠，吃驚的看著獨活，如果她沒聽錯，獨活是在安慰她。
“真的不丑？”趙合歡睜大眼睛。
這一次獨活沒有回答。
獨活上好藥，關(guān)門離開，屋子里一下子安靜的可怕。
潔凈的房間，溫暖的床被，雪白的山服整齊的疊放在一旁，一切安靜舒適有些不切實際。
趙合歡閉上雙眼有一種劫后余生的興奮感。
她要趕快好起來，不能讓人失望。
她是斗戰(zhàn)門建立至今收的第二位女弟子，第一位是第十一層的紫衣女子邱霽雨。
那日，她一臉歉意的登門。
“我以為你是故意不和我打的，對不起啊師妹，我下手太重了?！鼻耢V雨拿出一條精美的玉佩當(dāng)做賠禮。
趙合歡并不想和她做朋友，但也不好直接講，敷衍了幾句，并沒有接受玉佩。
但拗不過邱霽雨，只好把她帶來的傷藥留下，不過效果還是不錯的。
九霄峰的傷藥是上好的，怪不得守門的弟子出手那么重，就算是將死之人，也能從鬼門關(guān)里拉回來。
不出幾日，趙合歡已經(jīng)可以下床了。趙合歡沒有底子，內(nèi)里收了不少損傷，手臂上也一直纏著繃帶。
除了換藥的時候，平日里趙合歡根本見不到獨活，獨活告誡她要靜養(yǎng)，一直讓她在屋子里待著。
日復(fù)一日，趙合歡悶得發(fā)慌，趁獨活不在，悄悄出了門。
九霄峰極高，院子里若有若無的飄著霧氣，似是仙氣繚繞一般。
趙合歡聽到不遠(yuǎn)處有弟子的聲音，便走了過去。
邱霽雨看到她的身影，熱情的挽著她的手臂，將她帶到眾人面前介紹道：“這是我們斗戰(zhàn)門的小師妹。”
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聚集在趙合歡的身上，趙合歡的臉上疤痕錯落，被這么多人圍著感到渾身的不自在，有些慌張的低下頭。
“小師妹受了很重的傷，臉上的疤還沒好，你們不要一直看?！鼻耢V雨揮了揮手嗔怒道。
趙合歡有些難堪，想要離開，卻被邱霽雨拽著胳膊脫不開身。
“平日里怎么沒見過她和我們一起訓(xùn)練？”一旁的弟子問道。
邱霽雨笑了笑，看向趙合歡，“她一直在養(yǎng)傷，當(dāng)日師父看她傷重，不忍心再測下去，便發(fā)了慈悲直接收進(jìn)來?！?p> “那到底通沒通過師父的考核？”一個年幼的小弟子追問道。
“小師妹赤手空拳連闖了十一層山門，已經(jīng)很厲害了?！鼻耢V雨解釋道。
“那就是沒通過唄。”弟子中突然有人說道。引來了一片議論。
趙合歡感覺如芒在背，臉色越來越難看，大力抽出手，卻不料帶倒了邱霽雨。
邱霽雨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她，“合歡師妹你這是怎么了？”
“師姐你沒事吧。”好幾個弟子沖上去，將邱霽雨扶起。
邱霽雨揉了揉手肘，“只是擦破了點兒皮，合歡師妹看著不太舒服，讓大夫來瞧一瞧。”
“你叫的這么親，人家又不把你當(dāng)自己人”
“還沒正式入山呢，脾氣就這樣大，誰供得起這尊菩薩。”
“還是請大夫來瞧瞧師姐吧，女孩子若是留疤得多難受?！?p> 弟子們聚在邱霽雨身邊，眾說紛紛。
趙合歡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雙眼直愣愣的看著邱霽雨。
“知道師姐受傷了，還不快去請大夫，嘴上耍功夫有什么用?！甭曇魪亩蟼鱽恚瑴喓癫皇?yán)。
趙合歡轉(zhuǎn)身看去，是第十層的那個青年。
景明站在趙合歡身后，看到左臂的紗布已經(jīng)隱隱透出些血來，蹙了蹙眉頭，讓弟子們散去，帶她來到了醫(yī)室。
“傷口裂開了，以后多加注意?！本懊鲙挖w合歡換了藥，叮囑道。
趙合歡低著頭，說道：“多謝?！?p> 景明笑了笑，“忘記恭喜你了，斗戰(zhàn)門的新弟子，我是你的大師兄景明?！?p> 趙合歡輕聲嘆了口氣，“多謝師父大發(fā)慈悲，否則我哪有命聽你的恭喜?！?p> 景明側(cè)首看著趙合歡，這女子臉上鞭痕錯落，但眉眼清麗透著一股剛毅，眸子黑的發(fā)亮，低著頭反倒顯出一股溫順。
景明抬手揉了揉她的腦袋，換來的是她警惕的退后，“你做什么！”
景明今年二十，是斗戰(zhàn)門的大弟子，平日里很受各個門派姑娘的喜歡，這也是第一次遇到對他如此抗拒的女子。
景明笑了笑，從懷里拿出一個小藥罐，“這對你臉上的疤很有用。”
“不需要?！壁w合歡冷冷的掃了那藥罐一眼起身離開。
風(fēng)從門外吹過來，驅(qū)散了室內(nèi)淡淡的苦藥味，景明看著手里的瓶子，搖頭笑了笑。
趙合歡回去的時候，看見獨活坐在茶幾前，和平時無二。
無端的趙合歡感到一股壓力。
“你什么時候來的？”趙合歡坐過去。
“你既然知道醫(yī)室所在，以后就自己去換藥拿藥?！豹毣顪?zhǔn)備起身。
“我不知道?！壁w合歡連忙拽住他的袖子辯解。
獨活有些不悅的看著被趙合歡拽住的袖子。
“我就是一時發(fā)悶了出去轉(zhuǎn)轉(zhuǎn)，不小心推到了別人，你看我傷口又裂開了?！壁w合歡將胳膊舉到他跟前。
獨活再次坐下。
兩個人面對面坐著，只聽得到呼吸聲。
“他們說我根本就沒通過第十二層?！壁w合歡沮喪道，“我不會養(yǎng)好了傷還要下去吧?！?p> 獨活看著她說道：“從沒有人上來還能下去?！?p> 趙合歡有些欣喜的靠過去，“不下去就好，可他們說是師父大發(fā)慈悲才把我收進(jìn)來的。”
“旁人說什么你便信，問我做什么。”獨活道，語氣聽不出喜怒。
“我不信他們，信你。你講給我聽。”趙合歡看著他，語氣有些軟綿。
“沒有內(nèi)力硬上，你險些被打死。胳膊斷了之后，就昏過去了。門主覺得你勇氣可嘉，比男人都要強(qiáng)上許多，破例收你為徒?！豹毣畹恼f著，仿佛自己不曾看到那種讓人心悸的場面。
趙合歡面上露出喜色，“這么說來，我是靠自己上來的，不是被別人可憐，我不是累贅?！?p> 獨活看著她嘴角揚起的笑容，放輕了聲音“你從來都不是累贅?！?p> 趙合歡嘴角的笑意更盛，最后倒在塌上笑出了聲。
“當(dāng)心扯裂傷口，晚些時候你跟我出去?！豹毣钫f完起身離開。
漆黑的天空中墜著大顆大顆晶亮的星子，樹影橫錯，月光浮動。
趙合歡坐在門口的臺階上等著獨活。
腳步聲逐漸變大，人影晃動。
“獨活？”趙合歡叫道。
景明從陰影里走出來，“原來這幾日都是獨活師弟在照顧你，是我這個做大師兄的失職?！?p> “你來做什么？”趙合歡站起身問。
景明將原來的那個藥罐子放在她身旁，“白天有些冒犯，對不住。”
“我不喜歡和別人接觸，這藥我用不到?！壁w合歡的語氣拒人千里之外。
“藥這種東西總有用到的一天，你先收著以備不時之需?！本懊髂樕蠏熘奈⑿?，對于趙合歡的態(tài)度毫不在意。
“你還有事嗎？”趙合歡問，“我要休息了?！?p> 景明有些無奈的笑了笑，只得告辭道：“那你早些休息。”
等到景明走遠(yuǎn)之后，獨活從另一側(cè)的陰影里走出來。
趙合歡正準(zhǔn)備將藥瓶一腳踢開，卻被他制止。
“收著吧。”獨活道。
對于獨活的出現(xiàn)，趙合歡并沒有感到奇怪。
“我不需要?！?p> “熬了一個多月，才做成了這么一丁點?！?p> 見獨活珍視，趙合歡這才把藥瓶撿起來，發(fā)現(xiàn)瓶身竟然是白玉做成的，心里有點唏噓，聽說這藥祛疤，趙合歡不可能不心動，但出于各種顧慮從不表露出來。聽到獨活的話，趙合歡小心翼翼的將它收起來。
“走吧?！豹毣顏淼节w合歡跟前，半蹲下來。
趙合歡有些詫異，最后還是趴在了獨活背上，一只手圈住他的脖子。
夜色里兩個人影向遠(yuǎn)方馳去。
景明靠在一根柱子上，若有所思的看著天空。
趙合歡第一次知道獨活的輕功這樣高，他們之前在鎮(zhèn)子上被人欺負(fù)時，為什么不反擊。
趙合歡滿腦子充滿了疑問，但又不知從何問起。
獨活將她帶到了一個山洞里，里面有一汪溫泉，咕咕的冒著熱氣。
趙合歡被推到溫泉邊，“泡溫泉？”
獨活沒有理她，自己解了衣衫跳進(jìn)去，背對著趙合歡。
趙合歡有些不好意思，但又覺得過于矯情，嘆了口氣，都遭了那么一場惡事，如今又故作什么矜持，也褪了衣衫，跳進(jìn)溫泉里。
“將手舉高點兒?！豹毣詈鋈怀雎暋?p> 這溫泉并不淺，沒到了獨活的胸口，趙合歡比獨活矮了一個腦袋，剛剛露出一個頭。獨活轉(zhuǎn)身看不到趙合歡，這才意識到深淺的問題。
“有點深?！壁w合歡不自然的別過頭。
獨活在水中抱著她，讓她的左臂露出來，身體浸在泉水中。
肌膚相親，趙合歡感覺渾身發(fā)燙。
“別亂動，這泉水有祛疤的效用，對你有好處?！豹毣畋е?，目視前方。
趙合歡彎了彎嘴角，其實身上的這些痕跡對她來講，已經(jīng)無所謂了，去不去的掉根本沒有任何關(guān)系。
可獨活是在意她的。
“為什么要上山呢？”趙合歡問。
獨活低頭看著她，目光有些灼熱，讓她無所適從。
“為了報仇。”
四個字，字字重如千斤，錘在她的心頭。
晚上，趙合歡趴在獨活的肩頭，將臉埋在他的背上。
“一旦上來了，就沒有退路了?！?p> “跟著你，我不要退路?！?p> 趙合歡看著窗外的夜色，耳邊似乎還聽得到獨活的聲音，他們都很苦，苦的發(fā)澀，苦的發(fā)酸，苦的發(fā)疼，苦的發(fā)厭。
他帶著仇恨，她跟著他。
不管將來是怎么樣的，她都會跟在獨活的身后，永遠(yuǎn)不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