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都是男醫(yī),擅長婦人生產(chǎn)的女醫(yī)并不多,娘娘還是收下吧?!闭f完,她便朝殿外走去。
留下的這兩位女醫(yī)站在原地,不知該如何。
我只能開口簡單詢問:“你們都叫什么名字?”
瘦弱一些的女醫(yī)微微抬頭,回答道:“臣婦夫家姓淳,母族姓于,無名,閨字衍?!?p> 另一個圓臉看著頗為和善的又回話道:“臣女姓侯,自個梳了頭不嫁人了,閨名淑賢?!?p> 我仔細觀察了一下二人,并未見不妥,便讓她們下去了,吩咐奈兒給安排住處。
不知何時才能解了我的禁足。
多虧奈兒時常還能出去,打聽一些外面的事。
聽說近日荊楚之地多有澇災,雖然規(guī)模不是很大,但還是有不少百姓受到大水波及的,加上新皇登基后,只祭了祖先,一直還不曾祭天,所以次卿不日便要去長安城外祭天祈福。
我心中有些忐忑,心神多有不安。
希望夫君一切順利。
晚膳過后,我正在燭光下給次卿做寢衣,心想著,做完以后務必是得水洗幾遍之后再穿,新衣難免硬挺些,水洗后能更柔軟,貼身穿著才舒服。
現(xiàn)下月份快足了,已然彎不下腰,看來還得等生產(chǎn)之后再認真漿洗。
正出神想著,卻聽到奈兒對我興奮的說,皇上來了!
看到他,我實在驚喜異常,起身就要去抱他。他眉宇間透露疲憊,也在與我對視的那一刻展露笑顏,微微顰起的眉頭也一下舒展開。
他連忙接住我微撲過去的身子,對我說:“小心,別摔著了。”
我在他懷里抬頭看著他,:“我好想你?!?p> 他在我額頭落下一吻,看著我微微浮腫的臉龐,手撫在我肚子上。
“文茵,懷胎好辛苦,這次孩子出世以后,我就讓醫(yī)官給我配避子的藥方,咱們有兩個已然足夠了?!?p> “好,聽你的。”我回道。
“三日后我要去城外祭天,本來想帶你一同前去,但又怕你大著肚子受不得舟車勞頓,你便乖乖在宮里等我吧,我快去快回,回來陪你生產(chǎn)。”他安慰著我,怕我因他離開而感到不安,而后繼續(xù)說道。
“明日讓你父親母親進宮來,陪你說說話。”
“好!”聞聽此言,心里更開心了,我已經(jīng)許久不曾見過父母親了。
“霍成君滑胎一事,我總覺得霍光并沒有真的放下,也許礙于種種原因他不好發(fā)作,又送來那兩個女醫(yī)給你,你一定多加小心,別讓她們近身。”
“好。你放心,我會乖乖等你回來?!蔽尹c頭回答。
這一夜,次卿并未留宿,而是回到了自己的殿中,安排出城一事。
第二日一早,父親母親就來了。
母親臉色愈發(fā)好了,如今父親做了昌成君,開府,拿俸祿。有下人伺候著,吃食也精致,母親滋養(yǎng)的著實不錯。
父親臉頰也略有圓潤,笑容也頗為輕松。
把這一切看在眼里,欣慰極了。
父親笑的像老小孩一般對我言語炫耀著說:“乖女兒,前日我那皇帝女婿啊,說來年要封我做平恩侯,我能做侯爺啦!”
“那我就先恭喜平恩侯了。還有平恩侯夫人。”
我故作調(diào)皮的像父親一拱手,又朝母親一拱手。
他們被我逗的不好意思,連連罵我是小皮猴子。
“對了父親,小嘉怎么樣了,開始讀書了嗎?你們只有我這么個閨女,沒有兒子繼承爵位,不行還是把小嘉過繼過來吧。我在宮中生活,沒辦法承歡膝下,有個孩子在您和母親身邊,我總歸放心些?!?p> 父親笑著應下,回道:“我知了,回頭就去辦,那孩子過不過繼都一樣了,從兩歲就在咱家,對我跟你娘,比他親娘還親呢。你放心吧?!?p> 與父親母親又聊了些許家中瑣事,宮中見聞。
又與他們吃了晚膳,掌燈時分才送他們出去。
父母親怕我懷著身孕不方便,堅持不叫我相送。
我偷偷披了衣裳,站在未央宮前,目送他們回家。
“已是早春了嗎?”感受到春風輕撫,我問奈兒。
“是呢娘娘,奴婢昨日看那桃花樹都抽芽了。用不了多久,您就可以賞桃花啦。”奈兒回答道。
我微微笑著,心想,若是生個女兒在這春暖花開的時節(jié),取個乳名便叫小暖桃。
三日后。
晨起便覺得心神不寧,便讓奈兒去問問,陛下什么時候回宮。
這一去,到午膳都沒有回來。
我正準備去門口叫臣娘來問問,一起身卻一個踉蹌,感覺到一股溫熱的水流順著腿留下來。
要生了。
我連忙喊著:“臣娘!奈兒!”
無人應答。往日門口的宮娥竟不知何時都不在了。
我艱難往床上走去,趕緊躺下,調(diào)整氣息。
腦海中在飛速回憶之前生深深時的情景。
不知過了多久,陣痛越來越明顯,我的意識已有些模糊,卻還是無人進來。
咬緊牙關(guān),我苦苦堅持著。拿出紙筆,顫顫巍巍寫了幾句話,放到信封中,壓在枕下。
“娘娘!”一聲呼喚傳來,我猛然一驚,卻不是熟悉之人的聲音。
“娘娘,我們是女醫(yī)淳于氏,和侯氏,特來助你生產(chǎn)!”隨著聲音,兩個女醫(yī)來到近前。
“怎么是你們,奈兒和臣娘她們呢?”我虛弱的問。
“她們鬼鬼祟祟去霍婕妤宮墻根偷聽,被關(guān)押起來了,等您好了再去領(lǐng)人吧?!贝九倩卮鸬?。
“臣婦已經(jīng)通知了醫(yī)官們,大醫(yī)官馬上就來了,您先把這碗湯藥喝了,穩(wěn)住心神。”她將一碗藥汁端到了我面前。
“皇后用藥,需要大醫(yī)官看過才能入口,等他們來了本宮再喝也不遲?!蔽覍㈩^偏過,淡漠回應。
“您必須得喝,還得趁醫(yī)官來之前。”她的語氣忽的冷了下來,目光也變得冰冷,仿佛猝了毒。
“如果您不喝,皇上很難從城外安然回來。如今城外流民多,又多有刺客,霍大將軍就算再仔細的保護陛下,也難免有疏忽。若是皇上不能回來,那必然是遭遇不測了?!彼€特意加重了霍大將軍幾個字。
“你們敢對陛下下手!他是當今天子,你們?nèi)羰沁@樣,也不能全身而退的!”我心中惶恐又憤怒,不可置信的問她。
“當然,若是有別的辦法,誰會刺王殺駕呢?您若是乖乖喝了,霍將軍也就不必冒險了。皇上也肯定是安然無恙的回來,畢竟霍婕妤日后若是產(chǎn)子,外孫做了皇上,這江山還是有將軍一半的。要是把你這礙事的人除了,何必再對陛下下手呢?若是您一直擋著霍姑娘的路,就算不是這次,霍將軍也早晚會把皇上拉下來的。”她的聲音似乎帶著蠱惑,對我循循善誘,讓我心甘情愿喝下那碗藥。
“你若是再磨嘰下去,大醫(yī)官來了,發(fā)現(xiàn)了這碗藥,必然會稟報皇上,臣婦知道您與陛下夫妻情深,他就算僥幸活著回來,也肯定要與將軍撕破臉,那不是以卵擊石嗎?”
“喝了吧。”她示意侯女官將我手臂按住,要將藥灌進我嘴里。她大概是想我能自己喝了最好,不用她動手,便不會留下太多痕跡,但若是實在不行,她們也一定會動手讓我喝下去。
“我自己來。但能否讓我生產(chǎn)之后再喝,我想,讓我的孩兒出世?!比讨鴦⊥矗彝蝗徽f話,讓她二人皆是一怔。
“瞧您還有幾個時辰才能生,定是不能等的?;屎竽锬?,趕緊喝吧,這是我們絕好的機會,也是您絕好的機會啊。我們會跟陛下說,您是難產(chǎn)而亡。到時,陛下不去為了您而冒犯將軍,他就安全了。”她如毒蛇般的目光,緊緊盯著我。
我接過那碗藥,略一聞,問她:“這不是毒藥?”
她眉毛微微一調(diào),回答道。
“回娘娘的話,不是。這是白附子。奴婢果然沒有冤枉你,您是通藥理的。當日我夫君,就是給你做了替罪羊,被刺死。如今就當你為他抵命吧?!彼а勒f著。
我輕輕笑了一下,端起藥碗,一飲而盡。
我緩緩閉上眼睛,頭暈目眩,罷了,都罷了。
眼前似是浮現(xiàn)出了他的樣子,那一年的傍晚,我與他立在石桌旁,并未言語,面頰緋紅。我似是,又吹到了那樣輕柔的晚風。
太皇太后感到時,皇后已僅存微弱一息。她費力的把一封小小的信,放在了太后手里。
而后,輕輕說了一句:“我未出世的可憐孩兒,對不起?!北銖氐资チ肆狻?p> 奈兒跟臣娘已被放回來了,哭喊聲連成一片。
皇后娘娘薨了。
當日傍晚,皇上回宮,聽聞皇后喪命后,直接吐出一口鮮血暈了過去。
醒來后,沉寂數(shù)日,見了太皇太后一面。
皇上下旨,兩位女醫(yī)醫(yī)術(shù)不精,致使皇后難產(chǎn)而亡,車裂了淳于衍跟侯賢二人。將其親人兒女全部腰斬。
許皇后的一聲,就這樣結(jié)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