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圣?1504（一）

　　德莉莎嘆了口氣，有些不自在的扭扭身子。

　　這是間風(fēng)格特別的會議室。室內(nèi)寬敞簡潔，仿古的紅木盤龍柱聳立在房間四角。數(shù)盞蓮花燈燭火撲閃，它們顯然只是古色古香的裝飾，因為亮颯的陽光正從天窗投下，會議室里通透溫暖。

　　銀發(fā)的修女端坐在座首高椅，面前卻鋪展著柔軟的毛絨地毯，大小不一的蒲團在地上依序地擺放好。

　　只是與會者貌似來的不多，稀稀拉拉的身影還空出不少位置。

　　這間會議室會有這樣不倫不類的奇葩設(shè)計，一是因為與會者超乎尋常的固執(zhí)要求，二是因為座首之人視線奇佳，德莉莎難得享受到高海拔的飄飄然快感，大手一揮直接給了設(shè)計批準(zhǔn)。

　　“我現(xiàn)在真是后悔?！?p>　　德莉莎深吸口氣。

　　“你們的愚蠢樣子讓我像個眾星捧月的老教師……可是每個學(xué)生都在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她左手邊的嚴(yán)肅老者微微頷首，不知道是覺得這比喻絕妙還是圣女大人用詞犀利。

　　蒲團上的與會者有老有少，有身披粗麻長衫的東方面孔，也有撓著凌亂金發(fā)的白人大漢。但他們確實很像抓耳撓腮的小學(xué)生，他們毫不顧忌地交頭接耳，在蒲團上扭來扭去，全然沒個正形，眼里看不到對圣女大人的半點敬意。

　　德莉莎又想嘆氣了。

　　結(jié)束了和主教大人的“愉快談話”，她從地下教條區(qū)直奔學(xué)園空島，下達了敲響會議鐘的命令……然后整整一刻鐘，這些二貨們才極不情愿地放下手頭工作，稀稀拉拉地踱進會議室，圍著她手舞足蹈像慶祝篝火晚會。

　　其實用二貨來稱呼這些人大概很不合適。畢竟作為天命麾下的圣1504研究所成員，他們最引以為傲的便是自己名為“天才”的特殊能力。

　　圣芙蕾雅學(xué)園的天空中漂浮著數(shù)座面積巨大的空島，研究所的究極生物們硬是腆著臉?biāo)饕艘蛔霎a(chǎn)珍貴礦物和崩壞能材料的島嶼，他們還為之取了個拗口的東方名字叫‘昆吾’。

　　德莉莎曾經(jīng)心血來潮翻書一查，發(fā)現(xiàn)昆吾是神州古籍里記載的所謂寶山，那把赫赫有名的寶刀【錕吾】，貌似就是由山中的奇特礦石鍛鑄成。

　　由此可見圣1504研究所對這座空島基地的喜愛……和他們皮球一樣膨脹的自信心。

　　每當(dāng)?shù)吕蛏贿@些精力旺盛如猴子一樣的生物包圍，她就會腦袋隱隱作痛，心情介于加班和游覽動物園之間。

　　說實話如果不是圣女的名頭壓著，這些二貨就算來參加會議估計也是全當(dāng)春游，指不定就眉飛色舞地和同伴聊起最近的研究成果……

　　鐺，鐺！

　　角落里的年輕人和小伙伴聊到開心處，竟然不知道從哪兒掏出黑色的小鐵錘，旁邊的一男一女幫著他扶穩(wěn)半米長的蛇形刀胚，然后年輕男子鼓足力氣青筋暴起，于是，火花飛濺，鍛鐵聲清脆而干凈的在會議室里響起。

　　德莉莎靠在高背椅上，顫抖的手放在心口。

　　端坐于左首的白發(fā)老人仿佛是感到了一絲羞愧，他扭過頭，目光冷冽如刀，重重咳了幾聲。

　　鐺！鐺！鐺！

　　回應(yīng)他的是愈加歡快的敲打聲。

　　“津久郎！給我放下你那軟綿綿的手！”老人怒吼一聲，“‘備前國’沒有你這種難聽無力的鑄鐵聲！散會后自己去礦山跋涉十里，向圣女大人請罪！”

　　年輕人臉上一僵，高舉的鐵錘訕訕放下，然后低頭聳肩跪在了蒲團上。

　　雖然老人的話聽起來有些奇怪，德莉莎還是微笑著投以感激目光，副所長米歇爾先生點頭示意。

　　沒錯，盡管老人身為‘備前國’流派當(dāng)代首傳，但他其實是個大胡子藍眼睛的純正德國人。

　　三十年前，才能超絕的年輕小伙來到了圣1504研究所，滿心桀驁的他試圖憑借德國人特有的嚴(yán)謹(jǐn)與卓越掀起一番波瀾，然后……然后就虔誠地匍匐在研究所所長腳下，當(dāng)了整整三十年的門下劍徒。

　　德莉莎聽說這大胡子老人深居簡出，每天清晨沐浴更衣，隨后親自背起礦石竹簍，在礦山中流連一天，歸來開爐鑄劍的時候，也是整座空島唯一寧靜的時候。

　　日耳曼人的嚴(yán)謹(jǐn)苛刻，再加上鑄劍匠師的十年一劍，恐怕這才能保證米歇爾不被淹沒在研究所的二貨海洋里，成了空島上罕見，嗯，或者說唯一的良心擔(dān)當(dāng)。

　　“研究所的諸位，想必大家應(yīng)該知曉這次會議的緣由了吧。”

　　德莉莎望著在副所長威赫下安靜下來的眾人，滿意一笑。

　　她拍拍手，會議室地面泛起熒光，伴隨著一聲“權(quán)限通過”，絢爛繁雜到令人眼花的巨大3D模型在室內(nèi)展開，那是一座全立體的透明的城市模型。

　　德莉莎目光平靜，聲音卻逐漸清冷。

　　“二十一個小時前，天命總部通告世界，確認(rèn)第四律者復(fù)活降生，而長空市，神國籠罩！”

　　會議室陷入了沉默的壓抑，所有人都帶著不同的心思凝視著那座遠在千百里的城市，目光閃爍。

　　自從2001年的第二次崩壞戰(zhàn)爭結(jié)束，這是人類面臨的又一位律者，又一場規(guī)模浩大的天災(zāi)。

　　而模型中滿目瘡痍的城市，無聲又殘酷。最直面的接觸崩壞，讓叫做“文明災(zāi)難”的壓力攀附上所有人的心頭。

　　“執(zhí)行探索任務(wù)的休伯利安號，與天命第五小隊、中國分部的小隊，此刻正在長空市奮戰(zhàn)！還有三個小時便是整整一天的時間！諸位，生死一線，同胞存亡……還請，施以援手?！?p>　　德莉莎垂下目光。

　　大主教的“勸阻”讓德莉莎無法動身前往長空市，甚至天命資源渠道也暗中對她關(guān)閉。

　　可是德莉莎并不是毫無辦法，圣芙蕾雅學(xué)園是她的地盤！極東支部是她的極東！而在整個天命組織也有著不可取代地位的圣1504研究所，已經(jīng)搬遷至圣芙蕾雅近十年。

　　這里有著世界上最聰明的大腦，有著對崩壞能最深刻的研究領(lǐng)域，德莉莎的視線掃過眾人，暗自咬牙，絕不相信……

　　一只手高高揚起，越過眾人頭頂，堅定地宛如磐石。

　　“請說！”德莉莎大喜過望。

　　“我最近的研究正是這一方向！”

　　眉頭緊鎖的中年人沉穩(wěn)開口。

　　“律者誕生的前提是崩壞潮汐至少達到兩千轟瓦的峰值，我翻閱了長空市去年的崩壞天災(zāi)資料，結(jié)合天命歷代的推演模型以及我本人的獨創(chuàng)公式，我成功計算出了這次崩壞災(zāi)難的預(yù)計影響范圍！”

　　男人興奮地跳起，兩臂盡力伸開比劃著：“最多會……這么大！沒錯，會籠罩小半個中國！但是諸位不用擔(dān)心，我以真祖的名義擔(dān)保它絕對不會泛濫到極東！其實就算波及到圣芙蕾雅也不用怕，我們的空島防護系統(tǒng)經(jīng)過了最高級別的模型測試，哪怕是律者親襲，嗯，這大概還是擋不住的，但是一般的破壞絕對不會影響大局！”

　　“說完了？”德莉莎愕然。

　　“差……不多？”男人撓撓頭，心里尋思著眾人望向自己的奇特目光。

　　德莉莎深吸口氣，面帶微笑：“滾?！?p>　　每到關(guān)鍵時候這群二貨里總會跳出那么幾個幺蛾子！德莉莎恨得牙癢，卻不能爆發(fā)出來影響這群二貨的積極性！

　　“其實我們研究所根本沒有在崩壞能和律者研究身上下太多功夫?！?p>　　白袍的眼鏡女人冷冷地開口，一陣見血地指出。

　　“您有何高見？”德莉莎試探著開口。

　　“我建議削減圣1503和圣7308研究所的經(jīng)費！”

　　幺蛾子二號冷笑一聲。

　　“這些白癡只會在論文和經(jīng)費表決會議上下工夫！他們本就是專攻這一方向，關(guān)鍵時候卻完全不起作用！上個月的崩壞結(jié)晶憑什么給這些吃白飯的那么大份額？他們的研究員都是書呆子、榆木腦袋、白眼狼、喜歡挖苦諷刺的酸臭文人！媽的去年成果報告大會上，如果不是副所長攔著我一定上去用剪刀腳夾爆他們的腦袋！讓他們看看我們這些只會‘打鐵’的到底會不會打人！”

　　幺蛾子二號話語鏗鏘有力，引得會議室眾人情不自禁點頭附和，心中憤然，面有戚戚。

　　“我會寫信向大主教反應(yīng)情況的?！?p>　　德莉莎麻木地點點頭，心如死灰。

　　“還有想說的嗎？別客氣，趁我今天心情好?！?p>　　她暗中盤算著把圣1504研究所裁員解散能省下多少學(xué)園經(jīng)費。

　　“咳咳，其實收到圣女大人的資料后我們一直有認(rèn)真研究的。那個，津久郎！”

　　副所長冷喝一聲，他往日風(fēng)雨不動的刀削面龐此刻越發(fā)僵硬。

　　德莉莎精神一震，圣1504的良心擔(dān)當(dāng)開口？她似乎看到了逃離二貨海洋的曙光！

　　沒有動靜。

　　德莉莎幽怨地望向米歇爾老頭。

　　“津久郎！滾過來！你再碰一下刀我讓你那點研究經(jīng)費全給我買酒喝！”老人怒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