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一年的春節(jié)如期而至,收拾完鋤頭犁耙的農(nóng)民早已迫不及待等待新年的到來,剛進入臘月,不少人家開始準備年貨了。鄉(xiāng)親們見面除了問“吃了冇”外還另加一句“年貨買了冇?”。村子里一下子熱鬧起來,婦女娃娃們不知道已經(jīng)往鎮(zhèn)上的集市上跑過多少次,兜里沒有多少錢,她們只是過過眼癮,看看就回來了,有時象征性地買點小東西,大多數(shù)時候空手而歸。即便她們什么都不買,這也不影響她們逛集市的熱情,在她們看來,眼睛的富有和提著的實物也差不厘嘞。和往常一樣,農(nóng)閑時,斷墻旁、大樹下,總是西頭最熱鬧的地方,這里儼然取代了東頭的老井,老井太老了,打出來的水越來越渾濁,人們漸漸地對那里失去了興趣,除了沒地可去的老人,完全看不到昔日的繁華。老井太老了,慢慢地沉睡在黃止村的記憶里。忍不住寂寞的東頭的人開始聚集在西頭的大樹下,守在老井旁的人總是不屑地瞅著大步向西準備去大樹下侃大山的人。
在這棵桐樹下,永遠少不了兩個人的身影,兩個人幾乎遵循著“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古訓。只要不下雨雪,兩個人肯定是最早到的。兩人就像是鮮花一樣屹立在人一片綠葉當中。她倆總是人群眼睛的聚焦點。誰最吸引目光呢?大嘴和大炮兩個人也有自己的較量。不過大炮還是稍遜一籌,雖然嘴上不服勁兒,內(nèi)心里卻能認清現(xiàn)實。到底輸在哪里呢?大炮很清楚,她不知在內(nèi)心里分析過多少次,她們都是二十多歲,年齡相仿,身高比大嘴還高點嘞,但是唯有一點自己不能企及,那就是大嘴豐滿的胸部。真讓人眼饞呀,這藏在衣服下的一對小兔子不僅僅吸引著是男人的目光,即便是女人也投來羨慕的目光嘞。只要大嘴在這一站,目光齊刷刷地看著大嘴,等著大嘴發(fā)話,有人說這比德高望重的老趙給黨員們開會還吸引人嘞。年輕的小伙子只要沒什么事情,吃過飯準到這里看看稀罕兒,他們的媳婦也著急地趕過來看著他們。生怕他們有什么不好的舉動。中年男人已經(jīng)過了讓媳婦看著的年齡,女人們知道,大嘴也看不上他們,看兩眼就看兩眼吧,也不去理會他們。在大嘴的崇拜者還有一個特殊群體,他們不用擔心媳婦兒的責罵,幾乎成為大嘴的跟屁蟲了。用老丁的話說:“那幾個人比大嘴的孩子都粘他媽嘞”這里邊有一個老秦的光棍,在人群中也不太說話,只是呆呆地看著大嘴,如果大嘴能不小心給他說句話,魂都美得飄到空中??吹镁昧耍劬妥兊盟嵬?,不知道什么時候,眼睛總是布滿血絲,像個紅蘿卜似的。有人便調侃道:“老秦呀,都說兔子愛吃紅蘿卜,可是不愛吃你這口呀”。
我們再來說說大嘴,大嘴的嘴并不大,只是愛傳閑話,那張嘴像村部的廣播一樣,東頭的人說點什么話,總能散布到黃止村的每一個角落。雖然村子里已經(jīng)形成了“東咣西大”的格局,但村東頭的趙咣的多次表態(tài)自己也要輸給大嘴幾分。關于大嘴還有其他外號“半導體”“無線電”“小喇叭”……在這眾多外號中唯一能與大嘴聯(lián)系上的只有“無線電”了,不知道到這個外號是誰起的,但顧名思義,這跟最近流行的廣播有關,喇叭得插電才能出音,大嘴不用插電,人稱“無線電”。人們就是這樣解釋的,但具體實情不得而知。
大嘴享受著這些目光,雖然她娘和她丈夫王曉仁提醒過他多少次,她卻沒個回改的意思,她內(nèi)心深處有自己的一套理論“那人出來不就是讓人看的,不看人早就撞得頭破血流了,再說了,看看也少不了啥”。大嘴依然傲然挺胸站立于人群中。村里也有幾個漂亮的小子,如果她們從這路過或者在這里聽閑話,大嘴總要把胸脯聽到最高,說到興奮處還蹦蹦跳跳,像只剛下過蛋,格格叫著尋求贊賞的母雞一樣。此時,幾個男人都要下意識地咽下幾口口水。
在西頭能與大嘴抗衡的只有大炮了。二人亦敵亦友,白天二人會隨著觀眾的呼聲激戰(zhàn)正酣,一旦觀眾散了場,大嘴和大炮兩個人總會和好如初,對她們而言,白天就是一場表演而已,戲臺上是敵人,臺下是朋友。在大嘴看來,大炮沒有啥能耐,充其量就是嗓門大點兒。這有點類似小偷看不起搶劫的,嘲笑其沒有技術含量。不過好在大炮沒有這么想。在她看來,她和大嘴沒有什么兩樣,甚至大嘴還要略矮一截,在熬幾年那身材的資本都冇個屁用了,連個大嗓門都冇了。
說起大炮名字的由來,那也是頗有趣味兒。有一年,晚上村里開會,主席臺上的干部像黃河決了堤一樣講個沒完,男人們勉強睜開半只眼聽著臺上唐僧念經(jīng)般的講話,年小的娃兒們躺在母親懷里睡著了,時不時從這些人群中傳來一兩聲呼嚕聲。主席臺的煤油燈也失去了活力,只剩下一點點微弱的光,幸好煤油燈離講話人的嘴巴稍微遠點,不然肯定要讓飛濺出來的唾沫星子澆滅。
又熬了半個小時,煤油燈終于頂不住,螢火蟲般的微光也懶得發(fā)了,只剩下滿屋子的煤油味兒。臺上的干部意猶未盡,借著月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想去自己家的油桶里倒一點煤油過來。燈熄滅了,這到不影響下邊群眾的聽會氛圍,在她們看來,臺上無論講什么基本上都是瞎講。下邊剛才還勉強睜著眼的男人們也借此機會頭枕著墻就睡著了,沒多大一會,呼嚕聲便此起彼伏。此時,大炮也進入夢鄉(xiāng),身體左右搖晃著,她夢到,正在拽著兒子轉圈。不知道誰沒有坐穩(wěn),一頭栽在地上發(fā)出“咚”的一聲,大炮聽見聲響,嚇得一激靈,猛地趴在地上聲嘶力竭地喊:“快臥倒,打炮啦”被春花這么一喊會場上頓時安靜了。睡著的人也下了一跳,這哪里又打炮了呢。等大家明白過來,安靜的會場開始喧鬧起來。睡著的人都清醒,臺上的干部拍了拍桌子,等待大家安靜下來,趁著下邊的人還清醒著,又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起來。
會上干部反復強調的東西沒有記住多少,你要問,肯定每個人說的都不一樣類,不過在這次會議上,春花亢奮的喊聲倒是深深地烙在人們心里,以后逢人都問秦春花:“春花,今個哪里打炮了啦?”久而久之,春花便被大炮這個名字代替了。起先,大炮還有點抵觸這個名字,誰要當面叫她大炮,她肯定要跳過去撓你一把,后來隨著大嘴的名字聲名鵲起,大炮也覺得這個名字也蠻有意思了。
大炮的紅嚴重威脅到大嘴,無形中給了大嘴不小壓力,表面上兩個人惺惺相惜,內(nèi)里里誰也不服誰。她倆總要找機會一決高低。
十一月份左右,村子西邊的麥田里麥苗已經(jīng)露出嫩綠的頭。這是農(nóng)民們一年中最閑的時候,莊家都長出來了,隨后又有一個重要節(jié)日——新年。沒有什么事情可做的農(nóng)民大多時候都聚在一起,曬著太陽胡亂聊著天,這成為一天中最重要的事情。這也是大嘴和大炮最較勁兒的時候。大炮總是早早地來到斷墻那等待著太陽的初升,她摸索出一個竅門——誰早到誰就能掌握話語權,就像戰(zhàn)士打靶子一樣,靶子樹在哪里,不得打哪里嗎?這可改掉了賴床的毛病,無論天多么冷,大炮都要早早起床,起來床沒什么事可做,百無聊賴的大炮在院子里轉來轉去去,還是生點火吧,算了既然生了火,把飯也做了吧。就這樣,一家人都吃上了現(xiàn)成飯。大炮的娘一直認為大炮中了邪,天天跑到村南邊的廟里燒香。后來發(fā)現(xiàn)除了早起做飯外,也沒有什么異常,總算放了心。
大嘴永遠是大嘴,根本不在乎別人能搶了她的地位?!澳阍敢馄鹉敲丛缇妥屇闫鸢?,凍死你個龜孫兒”大嘴知道這事情,輕蔑地說。事實也正如大嘴所愿呢,無論大嘴怎么搶占先機,只要大嘴出現(xiàn),主角永遠是自己。每次大嘴都是吃過早飯,等待陽光稍暖時才從家里慢慢悠悠地晃出來,這絲毫不影響她的光芒萬丈。大嘴一出現(xiàn),大炮的聽眾馬上就你捅捅我,我頂頂你,一群人相互用胳膊肘傳達著“情報”。一群人目光都聚在一起。
每逢此時,大炮都要把聲調再調高,可是什么作用也沒有。目光永遠隨著大嘴由遠及近。關于此,西邊柴火垛曬太陽的丁老漢說過一句話:“再咸的大蘿卜也沒有肉肉香!”很顯然,人群被這塊香噴噴的肥肉吸引了。
大炮的咳嗽聲也沒有引起幾個人的注意,除了女人們瞅了瞅她又扭了回去,她們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男人身上,這種眼神似乎是一條牛筋繩,要把自己男人把目光扯回來。大炮再也沒有信心講下去,靠在墻頭把頭瞥向一邊,不去看那神氣的大嘴。她低著頭玩弄著腳下的小石塊。
“喲!大嘴,你可來啦”光棍漢老李驚訝地說。
“今兒可是有點晚呀”
“在家干啥呢?又跟曉仁干仗啦”幾個男人你一嘴我一言地調侃著姍姍來遲的大嘴。大嘴并不生氣,她正需要這種關注。村子里除了村子就數(shù)自己能調動起來這些男人們了,有的時候,大嘴甚至想,她能讓這些男人們?nèi)ソo自己種地干活嘞。
大炮看到大嘴神氣的眼神,心中充滿憤怒,對準腳下的石塊就是一腳,本來想用厚厚的千層底去踢,一激動用錯了部位,踢在腳趾上。碰到石塊的腳趾像是被點燃的棉花團子,又像過年時響起的二踢腳,疼痛隨即沖向頭頂,又從頭頂散發(fā)到渾身各處。隨即額頭汗珠像是滴落在草紙上的水迅速在全身蔓延開來。大嘴咬著牙,用眼睛余光看了看人群,幸好沒有人注意到她。
“大嘴,今兒個有啥好故事講一講唄”光棍漢老秦迫不及待扒開應在身前的人說。
“講啥故事,天天哪里又那么多故事類”大嘴看似漫不經(jīng)心的回答,其實心里已經(jīng)開始轉了好幾前圈了,故事必須得有呢,要不這不又給大炮搶了風頭,這可不是自己想看到的。
大嘴搭了搭老秦的話,老秦更是興奮,臉上皺皺巴巴的折子都舒展開來,露出來一道道黃泥道子。
大嘴肯定是看不是老秦,今天這么熱心地回答他原因有二:其一,這里邊人的話大多數(shù)不正經(jīng),動不動就往那事兒上扯。其二,老秦問到點子上了,這給自己騰出一些時間去考慮今天的講話重點嘞。不管講些什么,總要去吸引住這些人嘞,這是最基本的。這是埋在大嘴心底深處的聲音,她明白自己的優(yōu)勢,但又不想過多地運用這個優(yōu)勢,古人常說容顏易逝,自己總有老去的那一天呢。她要去憑自己實力爭取更多人。講些什么呢,此時,大嘴的腦袋里有千萬只餓瘋了的野驢在狂奔。終于,腦袋大尋找到一點“草料”。
大嘴舔舔嘴唇神秘地說:“你們都不知道吧,老甲家的兒媳婦聽墻根被逮住了”
聽完這個消息,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信的人如獲珍寶等候下文,持懷疑態(tài)度的人滿臉疑惑地看著大嘴,似乎要求證什么。
大嘴怎么能捕捉不到這樣的信息呢,她早已經(jīng)習慣了這樣的質疑,在她看來,她正需要這種不同的聲音,理越辨越明呢。她內(nèi)心早已想好了對付不同聲音的對策。
“咋,還不信嘞?”大嘴信心滿滿地問。
“可不咋——”沒想到好幾個人這樣說。這可惹惱了大嘴,她用揣在袖子里的雙手提了提垂下的褲子說:“真嘞不咋,俺能騙你們,不信你們?nèi)枂枴?。問誰呢,一時還沒有想好。大嘴有點激動,沒想到竟然有人反駁自己,尤其看到旁邊的大炮在沖著她笑,心情失落到極點,必須要證明一下了,她思索著。
“不信問誰——”光棍漢老秦追著問。
“不信問問——問問守良媳婦兒”大嘴把心一橫,將守良媳婦說了出來,本來她不想出賣守良媳婦,可是事到如此不說也不行了。對誰也沒有對自己親嘞,不是嗎?守良媳婦再不好惹,反正就是這了,愿咋咋吧。
本來對于這事,大家都會把它當做娃兒們過年時放的炮仗,響的時候就聽聽響,響過后就任由它消失在茫茫宇宙之中,沒人去追究它的前身后事。
不遠處,守良媳婦蘭香從拐角走了過來,大嘴說了一句還有事便悄悄離開了。
此時,大炮心里稍微痛快些,但這種痛苦又夾雜著寫無法描述的痛苦。同一日,黃止村的兩位重要人物都啞火了,本來饒有興致的人群也覺得缺少點的什么,至于缺少點什么呢,他們也說不清楚。
大炮趁著人群的躁動一瘸一拐地離開這棵光禿禿的樹。她努力地保持著正常姿勢,但是越是想要正常越不自然,幾次都差點跌倒。這種感覺讓她更加沮喪,讓她想起來偶爾從東頭被調皮孩子打斷腿的老黃狗。她逢人就解釋道:“蹲得腿麻啦”
大炮拖拉著那條傷腿回到家中。插上門閂的那一瞬間,痛又一次襲擊了整個身體,她一屁股坐在床邊呻吟著。滿心的愁悶情緒占領了心頭,她努力地脫下鞋子,看著那锃亮發(fā)光的大腳趾罵道:“娘了個逼嘞,大嘴”。所有怨氣都要灑在大嘴身上,她已經(jīng)在心里高高舉起石頭,她要砸向大嘴的腳上,再扔在那讓人產(chǎn)生無限聯(lián)想的大奶上,把她砸扁!大跑心想。
久等未落的太陽終于從樹梢上消失了。大炮早早吃飽晚飯等待著日落。夜正黑,她偷偷溜出家門消失在彌漫的黑夜里。
“二嫂在家冇”大炮沖著院子里喊。
院子里蘭香跑了出來問:“咋了?春花”
大炮見守良媳婦跑了出,轉身就要離開,但此時已晚,只好扭過頭來說:“冇——冇事兒,哦,借個東西”
錦程聽到有人叫她,也從屋里跑了出來。見春花正和大嫂說話,約莫著是找大嫂的就又進了屋。過了一會,蘭香領著大炮進了屋子說:“錦程,那個春花找你有事”“俺,俺也冇啥事”春花趕緊說。但此時她感覺自己已經(jīng)被架在戲臺上,下不去了。無論怎么樣,這場戲都要演完嘞。蘭香并沒有想離開的意思,瞪著眼睛看著她倆。一時間,只能容下一張床的小屋充滿了尷尬氣氛。在蘭香的注視下,大炮手足無措,此時,一腦門子的汗滴落下來。她有點后悔,后悔自己竟然如此沖動,羊入虎口呀。
錦程走上前,笑著拉著守良媳婦的胳膊說:“大嫂,你看看,春花估計想跟俺說點東頭的事情呢,你看看——”蘭香一聽說是東頭的事情,不情愿地離開了。
“說吧,啥事?”錦程問
“今兒個大嘴說你聽恁大嫂墻根了”大炮趴在錦程耳邊悄悄地說。
聽大炮說完,錦程想了想說:“妹子,別聽這些人瞎嚼舌根子,冇影子的事兒”
“嗯,俺也覺得是嘞,不過,這事兒,這事聽說是恁家守良媳婦說的呢”大炮似乎對這個反應有點不太滿意繼續(xù)說道。
門砰的一聲被推開了。守良媳婦從外面沖了進來。大炮見狀想從門邊溜走,可是已經(jīng)晚了,守良媳婦已經(jīng)擋住了門口。她往后退了幾步躲在錦程身后。
“你給我站住,你說誰瞎說了!”蘭香指著大炮問。
大炮躲在后邊不敢露頭,腿不自覺哆嗦著。這可咋辦呢,惹了大事了呀。大炮心想。
錦程眼看著事情有點不可收場,壓制住自己的內(nèi)心的怒火說:“大嫂,俺是起來掃雪了”。一聽見這個,蘭香挺著大肚子跳了起來喊:“甭裝了,有大半夜起來掃雪的嘛?”說完扭身到了院子就開始喊:“哎呀,冇法活了呀,冤死俺啦——”
聽到哭聲,老甲的夫婦、守良都跑了出來。
蘭香看著人都出來但并沒有什么反應,索性躺在地上哭喊著。守良見狀,也不敢上前去攙扶,手足無措地搓著手。老甲的不時地看著媳婦,示意她上前去勸說一下。
老甲的媳婦剛想上前一步,腰還沒有彎下來。蘭香見有人來勸她,扯著嗓子喊:“哎呀——一家人都欺負我呀,冇人給俺做主啦”邊說邊用腳蹬著地轉圈。每說一個字都要轉一圈,像個要點著讀書的娃娃。字不是從嘴巴里出來的,更像是用腳踩出來的。
越來越大哭喊聲,將寧靜的夜扯個粉碎。聽到哭喊聲的人們匆匆放下飯碗紛紛涌進了這個胡同。人越聚越多,沒多大會,老甲的家的柵欄墻外站滿了人。先到的人雙手扒拉在柵欄上擺好了姿勢等待著看熱鬧。后來的想盡辦法往前擠。年久失修的柵欄在眾人的簇擁下顯得岌岌可危,隨時都有傾倒的危險。老甲的看到這一幕,想上前去制止,一時又想不到合適的話,只好瞪著眼睛看著。在人群中,清晰可辨的是大嘴的聲音,大嘴來的有點晚,但這絲毫不影響她最佳位置。一會功夫,大嘴已經(jīng)站在了柵欄門外。
門外聲音嘈雜,吹口哨的,叫罵聲,狗叫聲,無不擾動著老甲的夫婦的心。
錦程看著手足無措的父母,心生慚愧,無論怎么樣,這事情總因為自己而起。算了解鈴還須系鈴人。她看著躺在地上的大嫂,心中說不清是什么滋味。氣憤?憐憫?這些感覺總要在內(nèi)心中交織混合,不可輕易描述。
像是一場猴戲,外邊的人等著看熱鬧。戲臺已經(jīng)搭好,就準備主角上演。錦程心想,算了,家丑不可外揚,何況大嫂懷著娃兒,不能一直躺在地上。想到此,她走了過去,扶起身子拉住蘭香的胳膊平靜地說:“大嫂,起來吧,算俺錯了”
“你們看看吧,俺說的咋樣,俺冇說錯吧”守良媳婦順勢站了起來對著柵欄外的人說。
守良也走過來拉住媳婦胳膊帶有請求的口吻說:“行了。回屋去……”沒等他說完,蘭香瞪了他一眼,守良松開手低著頭站在了一邊不說話。
見守良媳婦消了氣,老甲的媳婦趁熱打鐵也過來挽著胳膊說:“中啦,不得想想肚里的孩子”蘭香聽到孩子,也不再爭執(zhí),不情愿地跟著她娘回了屋子。
老甲也走到柵欄那說:“走吧,都都走吧,妯娌倆鬧別扭正常事兒”
失望的人群也漸漸隱退,消失在夜的黑幕中。
待屋內(nèi)硝煙彌散。錦程內(nèi)心的酸痛又被從角落里翻騰出來,露出血紅的傷口。她感到自己就像一艘無法靠岸的小船,在村東頭的水坑里飄飄蕩蕩。似乎一陣風就能把這艘船吹翻。她努力把控著,嘗試著。幾年的磨礪中讓她越發(fā)堅強,她練就了一項新的本領,無論今夜的哭泣多么難以抑制,第二天會隨著初升的太陽仰頭微笑。她清醒地迎接著每一天的第一縷陽光,看它灑在西邊的墻上。陽光總讓人感到溫暖,也會讓人忘記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