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到明月面前,余一丁這才看清楚他的模樣。
此時的小道童靠坐在一塊大石頭邊,已是滿頭大汗,面容扭曲,左側(cè)胸口靠近鎖骨之處的道袍上有一個小小的窟窿,正在汩汩地往外涌出鮮血!
余一丁沒有絲毫的猶豫,趕緊伸出手想要去握明月的一只手掌,可是道童仍舊死死地攥著拳頭,余一丁只好轉(zhuǎn)去握他的手腕,緊跟著一股治療氣流便沖進明月的體內(nèi)。
一時間,痛苦、憤懣、驚駭甚至是不解等等復(fù)雜的情緒混合著出現(xiàn)在明月的眼神中,他就這樣抬起頭呆呆地望著余一丁。
而余一丁可沒有想那么多,此時他的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決不能讓這名小道童死掉,他還有很多問題需要此人才能解答呢。
余一丁這一指幾乎是擦著明月的心房而過,甚至將他的身體射了個對穿,如果沒有意外,雖然明月的心臟并未受損,但他最終的下場只能是失血過多而亡。
不過好在余一丁沖上去治療的及時,僅僅用了一刻鐘左右的時間,明月的道袍上已經(jīng)看不見再有鮮血流出,余一丁很清楚,此時道童身體表面的創(chuàng)口已經(jīng)愈合,只剩下內(nèi)腑的傷勢,這也不是一時半會兒便能治愈的了的,他也不可能像對柳翠鐘離雪那樣不惜自己體內(nèi)的治療氣流給明月治傷,只要等到道童不再有性命之憂后,余一丁便松開了對方的手臂。
明月的手臂垂下時,那只一直緊握的拳頭也自然地張開,余一丁只覺自己的余光中一抹灰白的光亮一閃,他趕緊轉(zhuǎn)頭查看,只見明月掌心處一個灰白色的小東西倏地一下一閃而逝,直接鉆進他身旁的草叢中不見了蹤影。
“活物暗器!”
余一丁的腦中立刻閃過這個念頭,連忙俯下身在草叢中翻找,可是剛才給明月治療還是耗費了他不少的精力,沒有能夠做到眼疾手快,等他翻遍了明月身邊的草叢,卻再也找不見那個小東西的影子了。
此時明月頭上的汗水更多,額頭上更是布滿了一層密密麻麻豆大的汗珠,有一些甚至順著臉頰鼻翼緩緩地流下,形成了幾道細細的汗流,而他的眼睛仍舊緊閉,臉色顯得更加蒼白,看起來有些嚇人,但是胸口的起伏卻漸漸平緩,整個人的氣息也變得平穩(wěn)起來。
望著明月的模樣,余一丁終于長吁了一口氣,又抹了抹自己額頭上微微滲出的汗跡,此人總算是被他從鬼門關(guān)上拉了回來。
又歇息了片刻,余一丁也完全恢復(fù)過來,這才有空朝四處張望。
明月所靠的石頭后面不到一丈的距離便是一個陡坡,那里光禿禿的沒有任何植被,余一丁往前走了兩步,又伸頭朝坡下觀望,入眼只有一大片漆黑,根本瞧不出山坡底下是個什么所在。
左右兩邊也是同樣的巖石陡坡,在黑夜里只能隱約看清楚周圍五六丈外的一些林木,再遠處的一切便完全隱在夜色之中。
既然如此,余一丁也就放棄了查看周圍一帶地形的想法,現(xiàn)在他的主要目標還是要放在明月身上,至于烏蒙山區(qū),等到今夜過后他自然有大把的時間進行探查。
明月看起來陷入了昏迷,余一丁趁此機會正好給他來了一次全身大搜查,結(jié)果小道童從頭到腳除了那一身道袍以外居然再無一物,就連余一丁先前收走的那種中間有孔的菱形暗器也再沒有發(fā)現(xiàn)一枚。
余一丁抱著膀子,呆呆地望向手上舉著的那枚暗器,眉頭擰成一團。
這個暗器算得上小巧精致,攜帶十分方便,但是余一丁記的很清楚,先前道童一共只發(fā)射過兩次,就算加上那個疑似活物的暗器,他總共射出的暗器也只有區(qū)區(qū)的三枚,難道確實是明月出來的匆忙,僅僅只來得及攜帶這么少的暗器嗎?
在明月的身上沒有發(fā)現(xiàn)其他任何一件兵刃,何況他追擊之時余一丁已經(jīng)使出過氣指,雖說被小道童避過,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這種攻擊的犀利之處,就更不用說明月這種本身就有不俗實力的高人,那么他又是怎樣判斷出自己并不懼怕余一丁的其他本事手段,從而有勇氣單槍匹馬就敢于追擊呢?何況一直到現(xiàn)在余一丁也沒看見明月還有任何幫手出現(xiàn)。
凝視著那枚小小的暗器,余一丁左思右想都沒有想通明月的倚仗到底是什么……
“唔!”
坐在地上的明月發(fā)出一聲呻吟,徹底打斷了余一丁的思索,他連忙俯身察看道童的傷勢。
只見明月緩緩地睜開了雙眼,但其目光渙散,毫無神采,整個人也顯得非常虛弱。
直到他逐漸清醒過來,終于看清楚近在咫尺的余一丁。
“?。 瓉硎怯嗑邮?。”明月吃力地開口。
“嗯,是我?!?p> 余一丁冷冷地答道,心頭不禁泛起一絲疑慮,這道童的表現(xiàn)與剛才完全大相徑庭啊,怎么會是這樣?
不過等到他再次看見明月道袍胸口上的破洞,以及四周浸滿的血跡,余一丁似乎明白了過來,可能明月因為失血過多,此時還有一些神志不清吧。
想通了這一點,余一丁再次冷冷道,“明月道長,不知你現(xiàn)在是否可以行走?若是可以我們還是先回住持的居所再說吧。”
“啊,好的?!?p> 明月顯得有些慌亂,又努力用手支撐著石頭想要站起來,結(jié)果剛剛站起一半便氣力不支一屁股坐回地面,整個人還差一點摔倒。
余一丁并未出手幫扶,就那樣繼續(xù)站在一邊冷眼旁觀,別看此刻明月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但余一丁心頭早已對他充滿了戒備,誰知道這一切是不是明月裝出來的呢。
明月坐回地面不經(jīng)意間瞟見了自己道袍胸口的破洞和血跡,像是大吃一驚似的愣了一下,隨后才抬起頭不可思議地望著余一丁道,“余居士,這……這是?”
余一丁玩味地望著明月,早在玉玄道長的小樓內(nèi)他就看出這名道童是個極富心機的少年,雖然此時明月早已沒有了剛才的那股戾氣,但是余一丁卻不敢大意,生怕一不小心便再次著了這名小道童的道,畢竟那個活物一般的暗器給了他太多的震撼,能破他護身罡氣的東西絕對不是凡品,余一丁不由自主地便想起鄭培雄豢養(yǎng)的那個怪物多羅。
也許明月射出的那玩意兒也是某種鬼物吧?
余一丁思忖著,能夠擁有這種鬼物的人就算是流了一刻鐘的血,但是余一丁畢竟給他治療過了,現(xiàn)在明月身上的外傷已經(jīng)愈合,雖然還不知他的內(nèi)腑之傷恢復(fù)的具體情況,但是誰又能保證這不是道童以弱示人,只待找準時機好給余一丁致命一擊呢?
“余居士,我、我身上的傷?……”見著余一丁沒有答話,明月有些焦急地問道。
“哼哼,我倒要看看你能裝到什么時候?!?p> 余一丁心里嘀咕著,口中卻答道,“這個在下也不是很清楚,我來到此地時就看見道長昏倒在這塊石頭旁邊,難道明月道長記不起昏迷前都發(fā)生了何事?”
“這個……”
明月捂著腦袋低頭皺眉,仿佛在使勁回想剛才的情形,結(jié)果還沒等他想出個所以然呢,余一丁就見他臉上的痛苦之色又起,雙手也從捂著的腦袋上移到了胸口的受傷之處。
余一丁知道這是明月的內(nèi)腑之傷受到牽動,心頭微微詫異,但臉上仍舊沒有表現(xiàn)出絲毫異樣,只是說道,“這樣吧,既然道長已經(jīng)想不起剛才之事,我看我們還是先回道觀再作決議吧?!?p> “什、什么?!嘶……”
明月大驚失色,胸口處再次傳來一陣劇痛,疼得他捂著胸口直吸涼氣。
“敢問居士,……此地是、是何所在?”
這下余一丁真的有些驚詫了,要說明月一直是在他的面前演戲,這演的也確實過于真實了一點吧?
“明月道長,你沒事吧?”余一丁輕輕碰了碰明月的胳膊。
道童的身體猛然一震,有些訥訥地答道,“我……,我也不知道……”
余一丁仔細地望著明月的眼睛,那是兩只毫無城府的眸子,清澈見底,余一丁從中看不出有任何一絲狡詐之意。
余一丁越發(fā)疑惑起來,同時也更加謹慎,此時他又用護身罡氣護住全身,有了剛才的教訓(xùn),這一次他幾乎將全身六七成的罡氣施放出體外,將自己周身上下嚴密地包裹起來,只不過明月看不出來罷了。
“來吧,明月道長,我扶你起來,看看是否可以行走。”
余一丁攙扶著明月起身,小道童的頭頂只到他的下頜,余一丁緊盯著道童頭頂?shù)陌l(fā)髻,此刻假如此人有哪怕一絲異動,余一丁絕對會在第一時間雙手同時射出氣指,現(xiàn)在他的兩只手緊緊握扶著道童的兩邊胳膊,這要是再使出氣指,余一丁可以保證明月的雙臂會就此殘廢,同時他的身上也會多出四個窟窿,甚至立刻就會性命不保。
可是明月卻沒有任何其他的舉動,被余一丁扶起身后,他就那么軟軟地半靠在余一丁的懷中,被余一丁帶著緩緩地向前邁著步子,有幾次甚至支撐不住直往地面委頓,差一點就將余一丁也帶翻在地……
兩個人就這樣跌跌撞撞地往玉玄道長的小樓走去,等到余一丁望見樹林中那三幢散發(fā)著燈火光亮的小樓時,他們兩個已經(jīng)走了將近小半個時辰。
此時夜色已漸深,一輪明月高掛于穹頂,灑下一大片銀白色的月光,將整個上清觀的亭臺樓閣都鍍上了一層晶亮的銀色……
玉玄道長的小樓前站立著好幾條人影,借著小樓內(nèi)的燈光,余一丁早就從幾人的服飾上認出那是老魏手下的幾名捕快。
等到余一丁二人又往前走出數(shù)步,捕快們終于察覺出動靜,一起轉(zhuǎn)頭朝這邊望來。
“是余先生嗎?”其中一人大聲問道。
余一丁連忙答道,“幾位官差大哥,是我??!”
捕快們雖然仍未看清余一丁和明月的面目,但是他們?nèi)己陀嘁欢〈蜻^交道,這才過去了沒多久,余一丁的聲音他們自然是聽得出來的。
剛才問話的捕快興奮道,“果然是余先生,快請過來!”
話音剛落,幾名捕快全都圍了過來,余一丁這才認出同他答話的就是那個老魏口中名叫“老六”的捕快,不過還沒等他再開口,那幾人已經(jīng)看清了被余一丁攙扶的明月,趕緊上前幫助余一丁一起攙扶道童。
看見明月衣襟上的血跡,老六又望向余一丁關(guān)切地問道,“?。∵@位小道長居然受傷了!余先生,您老沒事吧?”
捕快們也和老魏一樣,此時早已將余一丁視作唯一可能幫助自己脫離苦海的救世主了,他們可不希望余一丁會有什么閃失,而且說起話來也相當客氣。
“呵呵呵,我沒事,你們先幫著把他扶進屋子里吧,不過你們要小心一些,最好先找根繩索將他綁起來?!?p> 沒等老六答話,小樓的房門突然打開,柳翠、鐘離雪還有老魏和月靈子全都沖了出來,最后就連那位負責接引的靈松道人也出現(xiàn)在門口。
剛才老六的吆喝聲驚動了呆在小樓一層內(nèi)的人們,不要說他們幾個,其實就連玉玄道長也沒有回到二樓,他被老魏和月靈子攙扶回住所后,堅持繼續(xù)靠坐在客廳的那張椅子上,也不知老道是要等待余一丁回來,還是等待明月回來。
見著余一丁安然無恙,大家終于將懸著的心放下,已經(jīng)有捕快去拿繩索了,兩個妮子也被余一丁叫去給大伙幫忙。
老魏卻落在最后,和余一丁并排著慢慢地往門口走,邊走還邊擠眉弄眼地問道,“余先生,事情可是有了眉目?”
余一丁當然明白老魏的心思,那名神秘女子雖然逃脫,但是和她大有關(guān)系的明月卻被余一丁擒下帶了回來,可是余一丁確實還有諸多疑問沒有解決,只得搖了搖頭,苦笑著答道,“明月受到重創(chuàng),很多問題我還來不及向他詢問?!?p> “哦”
老魏的臉上劃過一絲遺憾和焦慮,不過他立刻便恢復(fù)了常態(tài)。
這幾個月以來,為了劫匪的案子他已經(jīng)是焦頭爛額,也面對過太多次突然有了一線希望,然后立刻又失去了線索的經(jīng)歷,雖然這一次余一丁已經(jīng)將疑是劫匪之一的那名躲在客棧窗外偷聽墻角的賊人擊傷,但是最終仍舊被那人溜走了。
不過隨著他們一行人沿著賊人遺留下的痕跡一路追蹤至上清觀,老魏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幾個月以來都沒有發(fā)現(xiàn)過任何異樣的道觀內(nèi)會有那么多蛛絲馬跡,余一丁還說過玉玄道長并非得病而是受傷,作為道觀住持的貼身道童絕對難辭其咎,何況今夜明月的表現(xiàn)已經(jīng)完全不似一名正常的貼身道童,老魏已經(jīng)意識到今天發(fā)生的這一連串事情可能互有因果,只不過現(xiàn)在他還無法將這些事情串聯(lián)起來,也許明月就是那根可以串聯(lián)起所有事情的關(guān)鍵之人。
余一丁將老魏的神色看在眼中,不由地心有感慨,于是伸手在他的肩頭輕輕地拍了拍道,“魏捕頭也不必心焦,等到了住持那里,我自會給他們二人再次進行治療,或許到了那時一切便可水落石出?!?p> 老魏聞言眼神一亮,急忙欣喜地轉(zhuǎn)頭望向余一丁,他這才想起先前余一丁就曾對玉玄道長自稱懂得岐黃之術(shù),以他現(xiàn)在對余一丁的認知,如果一位修行之人敢對人自稱懂醫(yī)術(shù),那絕對是可以看作神醫(yī)的存在,只要可以治好老道和明月,何愁從他們的口中探聽不出線索呢。
余一丁笑著對老魏點了點頭,也不再言語,直接快步向小樓走去,老魏見他這般模樣,大喜之下連忙跟了過去……
進屋后余一丁才發(fā)現(xiàn)屋內(nèi)已經(jīng)有不少人。
除了已經(jīng)坐回椅子上的柳翠和鐘離雪,明月的雙手被反綁著癱坐在大廳中央的一個蒲團上,要不是月靈子和靈松道人站在他身旁扶著道童的肩膀,可能明月此時已經(jīng)癱倒在蒲團之上。
大廳上首的太師椅上坐著的是玉玄道長,老道的氣色看起來比剛才要好了一些,不過仍舊顯出一副非常疲憊的樣子,他的身旁還有兩名道士站立,余一丁估計他們是被臨時派來照顧住持。
老魏手下的幾名捕快就在大廳下首站著看熱鬧,被老魏呵斥了一句后全都離開了小樓,老魏交給他們的任務(wù)是守護好小樓的安全,他生怕還有其他的賊人前來。
看見余一丁進了客廳,玉玄道長的臉色一喜,強撐著病體說道,“余居士,你總算是平安歸來了,快請看座?!?p> 余一丁對著老道拱了拱手,并沒有跟他客氣,沒有理會老道身旁的一名道人搬來的椅子,而是直接幾步來到玉玄道長的面前,就這樣一言不發(fā)地盯住老道的眼睛。
玉玄道長被余一丁看得心頭發(fā)毛,只得又開口道,“余居士,還請坐下說話?!?p> 屋內(nèi)其余的人也被余一丁的舉動弄得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坐在下首的老魏連忙問道,“余先生,你這又是何意?”
余一丁沒有理會老魏的問詢,依舊直勾勾地看著玉玄道長,片刻之后,他才輕聲開口道,“明月已經(jīng)被我擒回,而且此人已經(jīng)身受重傷,他的同伙也負傷潛逃,這下住持可以放心告訴我上清觀內(nèi)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吧?”
屋內(nèi)眾人全都一愣,這位余先生是什么意思,怎么會如此質(zhì)問住持?!
玉玄道長的臉上卻沒有一點意外的神色,他望向余一丁的眼神漸漸變得凝重起來,沉吟了片刻后才緩緩開口道,“不知余居士可曾聽聞過奪舍之法?”
這句話說出口,猶如一聲驚雷在眾人心中炸開!
雖然他們中大部分人沒有聽說過什么奪舍之法,只不過聽其名就知道似乎是某種厲害的妖術(shù)邪法,但是仍有幾人明白老道話中的真正含義,其中就包括月靈子和鐘離雪,他們兩人聽了玉玄道長的話后全都微微皺眉點頭,似乎明白了什么。
余一丁也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連忙轉(zhuǎn)頭看向坐在蒲團上的明月,眼神中全是滿滿的思索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