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一丁考慮再三,最終還是決定使用隱身符潛入軍營,不把這些事情弄清楚他終究是放不下心來。
他選擇的還是夜行人和蒙面人進入軍營的位置,只不過使用隱身符以后余一丁便沒有那幾人的顧忌,他并不需要躲躲藏藏,只要不靠近哨兵或者巡邏隊,并且盡量不發(fā)出聲響就不會有人察覺到他的存在。
坤陽城禁衛(wèi)軍的營地中都是那種可以拆裝的軍帳,這種十人一頂?shù)挠筒紟づ袼闶沁@個時期各個國家軍隊的標準配置,像坤陽城中就留有一塊一百多畝地的巨大校場,說是校場,其實就是在北面城墻腳下平整出來的一大片荒地,如果遇上打仗,此地可以輕松駐扎上萬名士兵,朝廷不會花費大把銀兩在校場上修建供士兵居住的永久性營房,如果有軍隊前來駐防,全部都是使用隨軍攜帶的軍帳扎營,就連主將的大帳也不例外,這樣一來的好處就是不僅朝廷可以少花一大筆建造營房的銀子,如果大軍需要轉移,軍士們只需將營帳拆卸打包帶走,等到達了目的地便可立即就地扎營。
目前坤陽城中駐守了三千禁衛(wèi)軍,除去三百多頂軍帳所需空地以外,在城墻根下還建有一大片簡陋的牲口棚,那里喂養(yǎng)著幾百匹城內駐軍的戰(zhàn)馬以及馱運物資所用的騾子驢子等牲口,除去這些建筑,校場上還有近百畝的空地,完全可以滿足這些士兵平日里的操練所需。
另外在校場的另一側臨街建有幾座單獨的院落,那也是駐守坤陽城的官軍將領的臨時住所,就像是平西關守將林忠澤的住所那樣。
相對于夜行人和蒙面人的行蹤,余一丁更加關心的是平洛郡王府護衛(wèi)的那些人馬去了哪里,于是他直接往軍營的轅門處奔去。
就在余一丁跑到轅門附近,距離那幾名站崗的軍士還有數(shù)丈之遠時,只見一支火把的光亮從營區(qū)內的校場處遠遠地向轅門這邊移動過來,再走近一些時余一丁便看見一名郡王府護衛(wèi)跟在那名老道身后,旁邊另有一名軍士打著火把替他們照路,三人正朝轅門處走來。
余一丁連忙本能地躲在柵欄的陰影中,雖然他使用了隱身符,那些人根本看不見他。
等到三人來到轅門口,那名打著火把的軍士伸著胳膊謙恭地對王府護衛(wèi)說道,“大人有請這邊,出了大營向左,您看見那邊有一對燈籠亮光的地方便是李將軍的住所,請隨我來。”
護衛(wèi)看了看遠處的燈火,又回望了老道一眼,老道示意他依從軍士所言,于是護衛(wèi)客氣道,“多謝小哥引路?!?p> 軍士連忙說道,“大人客氣,這是卑職應該的,大人請這邊走?!?p> 說著便當先出了轅門,引領著兩人向左側前行,只不過在臨出轅門時那名老道像是察覺了什么一般,皺著眉頭似乎是不經(jīng)意地朝著余一丁蹲伏的方向瞟了一眼,但也僅僅只是瞟了一眼,并未有其他的動作,隨即便跟著打火把的軍士離開了轅門。
余一丁所在的位置是軍營內轅門的右側,轅門處燈火通明,他不想去冒險從守門軍士的眼皮底下隱身而過,凌云子告訴過他,所謂的隱身符就是一種障眼法,在白天或者光亮之處不動還好,如果動起來肯定會被周圍的人發(fā)覺,所以余一丁趕緊再次從柵欄上翻出軍營,再跑到街道對面,然后順著那些房屋的墻根從轅門前急速奔行而過,算是兜了個圈才遠遠地跟在幾人身后。
不一會兒那三人就來到一座小院門口,余一丁在街對面大約距他們七八丈遠的一棵大樹邊隱藏著身形。
只見小院門口掛著兩盞燈籠,大門處站著兩名腰挎刀劍手持長槍站崗的衛(wèi)士,打火把的軍士上前通報了一聲,王府護衛(wèi)還對守門衛(wèi)士抱拳行了個禮,其中一名衛(wèi)士便走到門前輕輕敲了敲大門,與門內之人低聲說了兩句,隨后大門便緩緩打開,拿火把的軍士又轉頭同護衛(wèi)和道士道了個別便返回軍營。
眼瞧著院門打開后出來一名衛(wèi)士將兩人領進了小院,余一丁連忙又兜了個圈來到小院后面的圍墻外,現(xiàn)在他只能想辦法像個小偷似的翻墻入戶,好在這個院落的圍墻并不高大,他沒費什么勁便爬上了墻頭。
在墻頭余一丁已經(jīng)看見小院中有一間屋子的燈亮了起來,他猜測那里便是會客室,那位坤陽城駐軍的最高將領應該就會在這里會見老道和王府護衛(wèi),于是他連忙躡手躡腳地跳下圍墻,悄悄地向那間亮著燭光的屋子摸了過去。
就在余一丁潛到會客室的窗邊時,他的隱身符效果也終于消失,身形也漸漸顯露出來,不過這并不影響他繼續(xù)偷聽房間內的人交談,帶領道士和護衛(wèi)的那名衛(wèi)士已經(jīng)離開了會客室回到小院門口的廂房,此時院中并無其他人。
余一丁總算有機會像個真正的古代刺客那樣用手指沾了一些口水在窗戶的貼紙上捅出一個小孔,然后才將眼睛貼近了小孔向屋內望去。
房間內一名穿著便裝的三十歲左右的男子正將道士和護衛(wèi)讓到椅子邊,三人相互客氣地行禮后便各自落座,片刻后又有一名丫鬟打扮的青年女子從房間側面的一個小門走出來,手上端著茶水,恭恭敬敬地給三人敬上,等她離開后三人便進入正題。
那名便裝青年首先說道,“不知二位深夜前來我坤陽大營有何貴干?”
道士并未開口,只是端坐在椅子上低頭不語,于是便裝青年就望向道士身旁的護衛(wèi),那人見狀連忙拱手道,“見過李將軍,末將乃是平洛郡王府護衛(wèi)隊長劉安,今日是奉平洛沈郡王之命陪同郡王府食客王道人前來坤陽,只為緝拿殺害王府護衛(wèi)的兇手。”
便裝青年微微吃驚,沈辰基貴為當今大晉皇帝的胞弟,以親王之軀領郡王之職,鎮(zhèn)守平洛縣郡,在大晉各大城池守將這個層面豈會有不知之理?于是也連忙拱手回禮道,“原來是劉將軍,王道人,失敬失敬!”
到了此時那王道人才抬頭說道,“將軍請勿多禮,貧道深夜趕到坤陽,也是為了一件要事前來?!?p> 李將軍見道人說得鄭重,立刻正色道,“即是沈郡王之命,殺害王府護衛(wèi)本就是大案,如需協(xié)助還請盡管吩咐,本將絕無推諉?!?p> 王道人見他如此一說便沉吟了片刻后才緩緩開口道,“將軍有所不知,此事絕非小事,其一,平洛郡王府護衛(wèi)小隊長趙四福和他的整支小隊共計十人今日午后被人悉數(shù)擊殺在清河鎮(zhèn)境內的官道旁;其二,死者全部都是一擊斃命,傷處均在頭部,貧道懷疑行兇者乃是修行之人;其三,這支護衛(wèi)小隊半月前才被沈郡王派往洛西鎮(zhèn)保護一位從京都前往平洛郡的貴客……”
道人說到此處住了口,他覺得自己已經(jīng)把事情的嚴重性表達的很清楚了,而且李將軍確實已經(jīng)勃然變色,忽地一下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目光直視道人沉聲問道,“此事當真?!”
不等老道答話,一旁的護衛(wèi)隊長咬牙切齒地答道,“千真萬確!”
那趙四福和一隊護衛(wèi)全都是他的手下,發(fā)生這種事情他心頭的憤恨可想而知,所以聽他的口氣也知道他對兇手必是恨之入骨。
李將軍在屋內來回踱了兩步又道,“那位前往洛西鎮(zhèn)的貴客可是被皇上扣為質子的無邊海以東諸島的東夷王室真田家族的子輩?”
護衛(wèi)隊長點頭道,“正是?!?p> 屋內一時陷入了沉靜之中,李將軍面露思索之色,道人和護衛(wèi)隊長也是滿面凝重,不知三人的心中在想些什么。
可是窗外的余一丁聞聽屋內幾人的對話也是大吃一驚,他本以為那位蒙面人是夜闖平洛郡王府暴露了行跡才會被護衛(wèi)追擊,哪里知道他竟然是在什么洛西鎮(zhèn)作案,洛西鎮(zhèn)在哪里余一丁并不清楚,問題是那真田家族又是什么來歷?而且這位李將軍口中的“無邊海以東諸島”不正是余一丁的下一個行程目的地嗎?
另外他又為何會說出“質子”一詞,在余一丁的記憶中,質子可不是什么好的身份,那就是相當于人質,當然這個人質也不是隨便什么人都能當,一般都是王室成員,身份顯赫,說白了就是將一國的王室成員“抵押”給另一國,目的當然要么是為了換取利益,要么承諾兩國交好,如果抵押質子的國家想要對被抵押國不利,那么首當其沖需要考慮的便是質子的安危,此人隨時都會有性命之危,所以質子怎么可能會是貴客呢?
正在余一丁疑惑之時,就聽見屋內的李將軍又道,“本將所知我朝東部沿海多年來一直有海盜水賊為患,皇上也曾多次派兵征剿,這些年確實俘獲了數(shù)千之眾,之后這些被俘之人都被押往平洛郡西北的礦山中勞作,其實那些賊寇大都是無邊海以東諸島上的東夷部族的族人,他們不僅時常襲擾我朝,據(jù)說其內部各個部族之間也連年征戰(zhàn),所以那里最強大的一個名為真田氏的部族首領便將其子作為質子,入贅我朝并迎娶四公主成為駙馬,以保證該部族不再襲擾我朝東部沿海,同時以此換取本朝為其提供鎧甲軍械等物資及銀兩用以平定諸島,這位質子則前往平洛郡協(xié)助沈郡王看管那些礦山中的俘虜,這似乎就是不久之前發(fā)生的事情吧?”
李將軍的這番話說出來后,道人和護衛(wèi)隊長都點了點頭,這種事情雖然算是隱秘,普通百姓可能不知道詳內情,但是此二人一個是郡王府的食客,一個是護衛(wèi)隊長,都是沈辰基的身邊之人,郡王還需要他們出謀劃策或者保護質子呢,所以李將軍也沒有對二人刻意隱瞞。
另外他能一下就說出這么多話來,也說明這位坤陽城的守將對此事至少是有所關注,不過也難怪,以大晉國力之強盛,現(xiàn)如今西面的大梁以及北面的羅斯大公國都與其交好,邊境地帶已經(jīng)平靜了多年,而南面的一眾小國相比大晉來說實在是弱小了太多,大晉沒有趁機攻擊它們掠奪土地財富人口已經(jīng)是謝天謝地了,這些小國根本不敢主動招惹這樣的強鄰,只有大澤之地以南的南蠻之地還有一些族群偶爾犯境作亂,不過幾乎都是小打小鬧,也翻不起什么大浪。
唯獨東面無邊海以東諸島之夷民,民風彪悍不服王化,又因那些島嶼孤懸海外,自然資源極端匱乏,大陸國家不僅難以對它們實施征討,而且就算打下來也沒有太大的油水,徒廢兵馬糧草,因此那些夷人的各個部族之間主要還是內斗,其中大部分夷民都是以海為生,不是漁民便為海盜水賊,多年來一直不斷騷擾大晉東部沿海地區(qū),為大晉沿海百姓深惡痛絕。
晉皇沈辰龍數(shù)年間多次派遣大軍對這些賊寇進行清剿,居然陸續(xù)抓回了數(shù)千之眾,這么多人對于大晉來說當然是再好不過的免費勞動力,正好可以將他們發(fā)往平洛郡西北的各個礦場進行勞作,只不過由于語言問題,這些俘虜?shù)墓芾硪恢笔莻€大問題,大晉采用的是以夷制夷的管理模式,就是在這些被抓的俘虜中選取一部分干活態(tài)度較好,對大晉并無太大惡意,并且在做海盜水賊時作惡較少的夷人充當各個礦場俘虜?shù)墓芾碚?,大晉只是派遣少數(shù)官軍維持各個礦場的秩序便可。
這回真田部族的長子真田慎介被作為質子送到大晉,并入贅迎娶了大晉四公主,晉皇聽取了謀臣的建議,真田慎介本身就是夷人中的王族成員,由他去統(tǒng)一管理那些礦場勞作的夷人最為合適,于是在洛西鎮(zhèn)設立他的府衙,又命沈辰基專門派出一隊王府護衛(wèi)保護真田慎介的人身安全。
看來李將軍肯定認為這些護衛(wèi)的死亡同這位質子真田慎介之間有著某種聯(lián)系,這才將他所知的質子一事詳細道來。
王道人和護衛(wèi)隊長劉安聽他這樣一說也立刻明白李將軍所言是有所指,本來王道人就在猜測這些護衛(wèi)死在修行者的手中,現(xiàn)在他不禁又聯(lián)想到無邊海以東諸島上的夷人中有一種神秘的職業(yè)——亂波,其實就是后來名噪一時的各種忍者的前身。
要說一擊致命并在被害者頭部造成那種致命圓孔,在王道人看來除了修行者以外,若是兇手為亂波也說得過去,這個職業(yè)在大陸國家中非常罕見,如果有也是極為神秘,他們特別擅長隱匿偷襲暗殺破壞,而真田家族用其長子作為質子肯定是要冒一定風險,在他身邊擁有一批亂波暗中保護簡直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但是這些亂波為何要殺死整整一小隊的王府護衛(wèi),冒著得罪大晉并且自身也會暴露甚至危及到質子性命安全的風險,這在王道人看來確實還是個未解之謎,實在有違常理。
于是王道人開口道,“將軍提及質子一事貧道與沈郡王也有過交流,郡王亦是覺得兇手不太可能是質子的族人,晉皇以真田慎介作為質子,主要原因還是因為真田家族欲統(tǒng)一無邊海以東諸島,希望大晉提供幫助和支持,并且承諾自己部族之人絕不在海上為匪,禍害本朝東部沿海地區(qū),此時的真田部族正在極力交好大晉,他們的人為何會干出殺害大晉王府護衛(wèi)這種蠢事呢?”
這次輪到李將軍頻頻點頭,接著說道,“嗯,道長所言確實在理,何況我大晉強于真田部族何止百倍,除非他們瘋了才會行此下策,只不過如此一來查證那些王府護衛(wèi)被害一事就要多費周折了?!?p> 王道人道,“不然,下午沈郡王的大舅子到王府報信,說是見著了兇徒模樣,為一男二女,作案后乘坐一架馬車往東逃竄,貧道本來是猜測兇手是名修行者,能殺死一隊護衛(wèi)之人必是心狠手辣之人,滅口之事絕對是順手為之,如果真如此人所說怎會讓一名身為普通人的目擊者生還?但是現(xiàn)在看來還真不好說,但無論怎樣這也算是一條線索,所以貧道與劉將軍帶人連夜趕到坤陽,就是想盡快查找到兇手蹤跡,若其真是修行者,到時貧道自會處置,不過這尋人之事還需將軍費心?!?p> 李將軍欣然道,“既是郡王之事,本將絕不推脫,但是現(xiàn)在已是深夜,只有等明日一早命軍士們暫時不開城門,先在城中仔細搜尋一番再做計較?!?p> 王道人打了個稽首道,“無量佛!貧道謝過將軍。”
余一丁在窗外聽得仔細,他也知道雙方就要結束會談了,現(xiàn)在留在此地已無意義,于是趕緊悄悄離開窗戶,全身布滿無形罡氣,貓著腰便準備離開李將軍的住所。
他還沒來得及動身,就聽見房間內王道長厲聲喝道,“何方宵??!還不束手就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