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一丁不禁一顫,立刻又裝作若無其事地樣子開始加炭,心頭卻是一陣驚詫,他想不明白樹林中的響動是怎么回事,那聲音聽起來就像是有人或獸小心翼翼地行走時踩在枯枝落葉上發(fā)出的動靜,雖然極其輕微,但是在安靜的夜色中也被余一丁的耳朵捕捉得一清二楚。
這里距離峽關郡城也就一兩里路,根本算不上太過偏僻的山區(qū),雖然四周沒有人家,難道會有野獸出沒?又或者是準備打家劫舍的蟊賊?甚至還有可能是其他的受害女子的親朋好友發(fā)現(xiàn)了這座密室,準備前來營救?
余一丁一邊腦中快速地思考,一邊略顯笨拙地往爐膛內添著煤炭又掏出炭灰,小院的四周都是一人多高的籬笆,雖然籬笆上有許多孔眼,但是周圍是一片漆黑,而且余一丁面前的爐膛內還燃著炭火,所以如果籬笆外面有人的話看他非常清楚,而他根本看不清四周的情形。
下午返回弟子居時如意夫人把他叫過去問話,看樣子沒有對他產(chǎn)生懷疑,況且又安排了這么重要的任務給他,余一丁壓根兒不會想到會有疾風閣的好手前來,他哪里知道小院四周本來就有三四個暗哨,現(xiàn)在籬笆外面又多了十來個蒙面黑衣人。
終于將所有的爐膛都添加了煤炭,余一丁渾身裹著無形罡氣慢慢往屋內走去,此時他的心中也有了計較,野獸和蟊賊他都不怕,大不了一起拿下,如果是前來營救那些女子的人他就更不擔心了,只要不給孫趙二人透露自己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院外有動靜,若要動起手來首先保證自己的安全,然后再根據(jù)實際情況做出應對,這一點在有準備的情況下余一丁還是自信能夠做到的。
回到屋內,余一丁見孫有財并沒有進內間去騷擾那些可憐的女子,正和趙六福一起喝酒,心中稍稍安定。
等他關好房門,趙六福開口問道,“都弄好了?”
余一丁哈著腰謙卑地說道,“回六哥話,小弟已經(jīng)將所有爐膛內都添加了煤炭?!?p> 趙六福點點頭又說道,“余老弟是楚地人,會喝烈酒嗎?”
余一丁忙道,“會一點,不過酒量一般?!?p> 趙六福聞言笑道,“哈哈,我年輕時去過楚地,那邊的酒簡直能淡出鳥來,來來來,夜里寒氣重,余老弟喝點兒酒暖暖身子,今晚我和有財守上半夜,你要守下半夜,到時候可別凍著?!?p> 余一丁暗自撇撇嘴,這擺明了就是欺負外人嘛,可惜自己現(xiàn)在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于是趕緊陪著笑說道,“多謝六哥體貼?!?p> 說著就坐到桌邊,趙六福取了個空碗拿起一壇酒倒了一些在碗內遞給余一丁,余一丁連忙端著碗皺著眉頭喝了一小口,感覺跟臨云那邊的酒相比似乎還少了些辛辣,而且味道也有一點點奇怪,不過酒水下肚后他的眉頭也舒展了開來,趙六??此哪芋@奇道,“哦?原來余老弟果然可以喝得烈酒,不像有財這小子,才喝二三兩就不行了,來來來,陪哥哥多喝點?!?p> 看起來這趙六福也是個貪杯之人,余一丁連忙端起酒碗跟他碰了碰,又抿了一小口,趕緊放下酒碗抓起桌上的幾顆花生剝著吃了,這才開口道,“六哥見諒,小弟酒量真的一般,別喝多了耽誤晚上值夜?!?p> 孫有財也在一旁接口道,“就是啊,六哥酒量好,你自己慢慢喝就好了,別把余兄弟灌醉了,這要是半夜出點啥事我們仨一個都跑不了?!?p> 趙六福罵道,“啐!你個龜孫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別凈說晦氣話。另外我跟你講再有三兩天這些娘兒們就送走了,你小子也別再總惦記著動她們的身子,到時候真出了事別說六哥沒提醒過你。也包括你余老弟,剛才你們倆進屋干了些啥別以為我沒聽見,等這邊的任務完成后到窯子里你們隨便快活沒人會說半句不是。”
孫有財聞言后吶吶地沒有出聲,余一丁心中也是一陣嘀咕,看來這趙六福才是密室這邊管事的啊,不過這倆人倒是絕配,酒色都占了,還好趙六福不貪色,否則那些可憐的女子真不知道會落得怎樣的下場。
因為趙六福的一番話,場面多少有些尷尬,余一丁連忙端起酒碗碰了碰他的碗說道,“六哥別生氣啊,小弟初來乍到,孫兄剛才也就是帶著小弟查看了一下那些娘兒們,女人嘛,摸一下又不會少一塊肉,孫兄肯定是有分寸的,這杯酒小弟干了,就當是剛才的事給六哥賠個不是,都是自家兄弟,還望六哥別動氣?!?p> 余一丁仰脖一口將碗中的酒干了,假裝被嗆得咳嗽了幾聲,連忙抓了雙筷子夾了些鹵菜吃著,孫有財也在一旁附和著說了幾句,隨后余一丁又倒了點酒跟趙六福喝了兩口氣氛才漸漸緩和下來。
三人吃喝了一陣,余一丁又接連喝了幾碗酒,但他沒有刻意使用無形罡氣解酒,繼續(xù)假裝不勝酒力,趙六福就讓他先在地鋪上歇息,等到了半夜再叫他換班,余一丁搖晃著躺倒在地鋪上,隨便扯了一張毛氈布往身上一蓋臉沖著墻角就睡下了,不一會兒就響起了輕微的鼾聲。
孫趙二人見余一丁已經(jīng)睡了過去,就不再理會他,孫有財繼續(xù)吃了些酒菜也靠在桌邊歇息,而趙六福則是繼續(xù)自斟自飲,大約過了有小半個時辰,趙六福也吃飽喝好了,站起身看了眼睡得像頭死豬似的余一丁,又捅了捅坐在一旁打盹的孫有財說道,“喂,有財!別睡了,我出去解個手,你也起來順便加點炭火?!?p> 孫有財抬起頭迷糊著應聲,口中說著也要去撒泡尿,然后就起身跟著趙六福一起出了門,兩人出了門剛走幾步就小聲嘀咕起來,而且孫有財臉上也沒有了醉態(tài)。
趙六福問道,“怎么樣,有什么發(fā)現(xiàn)?”
孫有財答道,“不好說,我?guī)е麑⒚總€娘兒們都查看了一遍,那小子的眼神不像是跟其中任何一位認識,不過在我摸那個小娘兒們的時候我瞧見那小子的拳頭都攥起來了。”
趙六福又道,“哼,看來閣老懷疑得沒錯,這小子果然還是有問題啊?!?p> 孫有財?shù)?,“六哥,那小子要是真有問題你我二人能制得住他?”
趙六福道,“你別忘了下午四哥來時怎么說的,晚上七姐的人都會在院子外面呢,還怕這小子一個人?”
孫有財?shù)?,“六哥你也別忘了到時候屋子里面就咱倆人,要是出了事在那些屋外的弟兄進去以前就只有咱哥兒倆面對他?!?p> 趙六福道,“閣老說了,如果那小子有問題就直接拿下,如果拿不下則格殺勿論,哥哥我早在他的酒里下了點料,本想著他若沒有問題明天我就給他解藥,現(xiàn)在看來這小子九成九有問題,那樣的話,嘿嘿嘿……”
孫有財喜道,“真的?還是哥哥想得周到,嘿嘿?!?p> 這時兩人已經(jīng)走到茅廁旁邊,趙六福靠近籬笆輕輕呼哨了一聲,立刻有一名蒙面黑衣人從院子外面的暗處走了過來,在院子外面貼近籬笆,趙六福與他小聲耳語了幾句,那人點點頭又轉身隱去了身形。
隨后孫趙二人又是解手又是給爐膛添加煤炭,忙乎了好一陣才返回屋內,這時余一丁依舊面朝著墻角呼呼大睡,二人對視一眼,就各自坐在桌子旁邊休息。
余一丁當然沒有喝醉,這點酒就是他不刻意地使用無形罡氣化解都醉不了,而且從他喝第一口酒的時候就已經(jīng)感覺出酒里有問題,體內的治療氣流自主地就開始化解酒勁和藥力,也是從那時候開始他就隱隱察覺出不對頭來。
這個趙六福無緣無故不會給他下藥,又結合他在屋外聽見的異響,余一丁已經(jīng)猜測出疾風閣開始對他的懷疑了,躺在地鋪上裝睡時稍稍思索一下就明白過來,肯定是他送柳翠去玉屏山這段時間被人發(fā)現(xiàn)不在弟子居中,在去的一路上他都沒有察覺到有人跟蹤,要么是對方的追蹤非常隱秘,要么僅僅知道他離開了弟子居很長一段時間。
他還是相信后一種推測,如果疾風閣察覺出他去玉屏山,以疾風閣的勢力肯定不會懼怕一個小小的散修,如意夫人一定會派人對付他們,而且也不會再派他來看守密室,直接動手就可以,況且他離開弟子居的時候使用了隱身符,別人是看不見他回到客棧的,所以只能說明疾風閣找不見人后對他起了疑心。
現(xiàn)在離后半夜還有兩個多時辰,余一丁可以繼續(xù)裝睡好好思考下一步的行動,他現(xiàn)在百分之百確定小院外面會有疾風閣的人埋伏,只是不知道會有多少人,而孫趙二人就是個誘餌,如果自己現(xiàn)在就動手那么屋外的人肯定會群起而攻之。
余一丁明白自己絕對不能再冒失,還好柳翠已經(jīng)轉移,他已經(jīng)絲毫沒有后顧之憂,這是一個優(yōu)勢。而且從飲酒后他微微有些頭暈來看,疾風閣秘藥的藥力來得很快很猛,仿佛體內的經(jīng)絡突然間瘀滯,周身一下子就提不起勁來,好在片刻之后就被體內的治療氣流全部化解,這也讓他相信那些被劫女子肯定也被下了這種藥,就如同書生女子的妹妹阿玉那樣長時間陷入昏睡,而且用量肯定不小。
現(xiàn)在該怎么辦呢?就算他現(xiàn)在直接跟疾風閣翻臉,可以利用自身的異能以及隱身符將眼前的孫趙二人以及屋外埋伏的疾風閣人員悄悄干掉,但是這十七個昏睡的女人怎么辦?通知官府也來不及,他又沒有辦法可以在短時間內將這些女人轉移,而且這十七人中沒有鐘離雪,她會不會就在臨云送來的那批女子當中呢?可是一旦自己今晚采取行動就會打草驚蛇,那批女子也許就不會再送到密室來了,到時候自己到哪里去尋找她們的下落?
余一丁心中非常憋屈,如意夫人也許就是算準了他不敢輕舉妄動,索性將他派來看守密室,反正只要余一丁不離開此地,就算有同伴接應他也無法傳出消息,而僅憑他一己之力也根本沒辦法救出那么多女人,哪怕他只是想救下其中某個女子,小院外面的這么多好手也不是一個人就能應付的了的,何況還要救人。這樣只要等到臨云那邊的女子送過來,如果一切正常就讓他協(xié)助一起將這些女子送到總閣,若有問題這里已經(jīng)被嚴密監(jiān)視起來,或擒或殺都在如意夫人的掌控之內。
正在余一丁為下一步進退兩難難以抉擇之時,趙六福從凳子上站了起來走到他的身后蹲下來,使勁推了推余一丁的后背,口中說道,“喂!余老弟,醒醒,醒醒!”
孫有財本來趴在桌子上打盹,聽見動靜連忙抬頭,正看見趙六福在叫余一丁,他揉了揉眼,嘀咕道,“六哥,怎么回事?”
余一丁本來還在思考,趙六福的推搡幫他做了決定,余一丁干脆心一橫直接就裝作中了秘藥般昏睡不醒,趙六福又一把將他翻了個身,余一丁就四仰八叉地躺在地鋪上沒有任何反應。
見他這般模樣趙六福又對孫有財說道,“沒事,我就是想看看藥力怎樣,本來在酒里我放的量就不大,要不然這小子也不會喝了五六碗才倒,現(xiàn)在看來這藥效不到明天早上他是醒不了了?!?p> “六哥,這小子不會是裝的吧?”
“你不是眼瞧著他喝下了幾碗酒,咱們疾風閣的迷魂藥什么時候失靈過?保證這小子一覺睡到敞亮。”
“嗯,那六哥你說閣老會怎樣處置這小子?”
“下午四哥過來時給你的條子上不是說了嘛,現(xiàn)在閣老只是懷疑這小子,要是臨云那邊送過來的娘兒們真的出了問題我估計閣老會宰了他。”
“奶奶的,那明兒一早還給不給這小子服解藥?。俊?p> “這個還不是得聽七姐的,你也別怕,今晚他是醒不了的,剛才我已經(jīng)給外面的弟兄打過招呼,他們還在外面守著,萬一這小子還有同伙呢,我估摸著明天臨云那邊的弟兄就會趕過來,到時候就知道怎么處置他了,我說你操這心干嘛?”
“我哪里是害怕,只覺得真他娘的晦氣,媽的,下半夜又只有咱哥兒倆值夜了?!?p> “要不你先睡會兒,我值上半夜?”
孫有財年齡比趙六福小,在閣內的資歷地位也比他低,自然是不敢有什么異議的,只得說道,“我聽六哥的安排,那我就先去睡會兒了,到點了六哥再叫我。”
趙六福嗯了一聲起身坐回到桌子邊,孫有財走到余一丁身邊粗魯?shù)貙⑺频綁?,自己又拿了一塊毛氈布整個人往地鋪上一躺,蒙頭就睡。
余一丁被他擠在角落里,又是面朝墻壁的方向,雖然不是很舒服,但是這樣側躺著假裝昏迷也不容易被他們發(fā)現(xiàn),剛才兩人的對話他聽得明明白白,眼前的局面已經(jīng)非常清楚,如果他不先下手,等到天亮后可能就會更加被動。
沒過多久趙六福起身往內間走去,差不多又是半個時辰過去了,他得隨時注意大炕的溫度,夜深了屋子外面的溫度更低,必須要保證內間屋里的溫度,否則這些女子非凍出毛病不可。
沒一會兒趙六福就從內間出來,直接拉開大門出去準備加炭火。
余一丁就在等待這個機會,他依舊背對著孫有財,這家伙已經(jīng)打起了呼嚕,余一丁假裝在睡夢中翻了個身,嘴中胡亂嘀咕著囈語,等了片刻感覺身旁的孫有財沒有任何反應,這才微微地瞇起一只眼,朦朧中只見孫有財仍然在熟睡,不知是不是余一丁的翻身囈語影響了他,這家伙居然也翻了個身背對他還咂巴了幾下嘴。
趙六福加炭火不會耽擱很久,余一丁咬咬牙不再猶豫,看準這個時機將無形罡氣灌注于右手,一個手刀狠狠地對著孫有財?shù)暮蟛鳖i就切了下去。
其實余一丁只想將他打暈而已,哪知手上的勁道太重,只因他現(xiàn)在還不能隨意控制力道,又怕打輕了沒效果,于是只聽見“咔嚓”一聲輕微響動后,孫有財?shù)暮魢B曣┤欢?,身子一軟,立刻就沒了氣息,余一丁知道這家伙沒救了,但還是不敢亂動,趙六福隨時都會進來。
片刻之后趙六福推門進屋,可能是覺得地鋪上二人的睡姿有些奇怪,亦或是察覺出不對,連忙快步走到地鋪前,正想蹲下查看時,余一丁突然暴起一個氣指直接射在他的額頭。
趙六福不可置信地睜大了雙眼望著正在起身的余一丁,喉嚨中咕嚕著發(fā)出一兩個沒有含義的音節(jié),仰面就向后倒去。
余一丁眼疾手快一把抓住趙六福的一只胳膊,另一只手拿著毛氈布就向其頭部裹去,他可不想飛濺的鮮血把這屋內弄得亂七八糟。
瞬息之間就已將二人解決,余一丁輕手輕腳地將趙六福放在地鋪上與孫有財?shù)氖聿⑴?,又取過一張毛氈布將兩人蓋好,這才起身坐到桌邊從懷中摸出一張隱身符,咬破手指將鮮血涂在紙符上,默念了句口訣,緊接著他的身形就開始慢慢變得模糊起來,片刻之后桌邊就只剩下一個朦朧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