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余一丁再次醒轉(zhuǎn)過來,眼前只有一片朦朧,什么都看不清楚,而且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不由自主地來回晃動,片刻之后,視線終于緩緩聚焦,這才看清頭頂上方是馬車車廂的頂棚。
他轉(zhuǎn)動頭顱,一眼瞧見云獸蹲坐在一旁,其實在余一丁剛醒過來時它就已經(jīng)有了感應,湛藍的眸子正溫柔地望著自己,余一丁對它微微咧嘴一笑,云獸也輕輕地點了點頭。
余一丁又轉(zhuǎn)動眼光,只見鐘離雪斜倚在車廂的一角,顯然在打盹,隨著馬車的顛簸不時微微地皺一下眉頭,眼角還依稀帶著淚痕,似乎是睡著前哭過。
余一丁收回視線,并不打算叫醒她,這妮子大半夜沒睡,可能也是出娘胎第一次經(jīng)歷這種驚心動魄的場面,在薩迦寺她有護衛(wèi)保護,又早早地下了山,根本就沒有任何危險可言,可是野熊嶺上已經(jīng)算是經(jīng)歷了生死考驗,受點驚嚇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就讓她好好地睡上一陣子吧。
正在趕車的不用說肯定是柳翠了,不愧是自己的老婆,余一丁暗自感嘆,雖然年紀比鐘離雪還小半歲,但無論是成長環(huán)境還是這半年來同余一丁一起經(jīng)歷的腥風血雨都不是鐘離雪這樣的王府大小姐所能相比的,至少現(xiàn)在她沒有像鐘離雪那樣倒頭休息,還在趕著馬車前行,這只能說明她是想盡快遠離黑水鎮(zhèn),也許危機還沒有完全解除,因為柳翠自己也是大半夜沒睡啊。
想到這里余一丁不淡定了,他趕緊感受一下自己的身體,體內(nèi)的氣息非常平穩(wěn),治療氣流并沒有在受傷處匯集,左臂的傷口似乎已經(jīng)愈合,現(xiàn)在剩下的唯一不適就是頭腦仍然有些昏昏沉沉,同時身體軟綿綿的使不出勁來。
余一丁又同云獸感應交流了一下,終于得知了他昏迷后的大概經(jīng)過。
爆炸發(fā)生后云獸和二女第一時間還是關(guān)注余一丁的情況,也沒有去顧及疾風閣的人,當時他伏倒在地昏迷不醒,左上臂有一處貫通傷,幸好只是傷及筋肉,但是衣袖上全是黑紫色膿血,待柳翠和鐘離雪將他翻過身后才發(fā)覺他的整張臉的下半部分籠罩著一層黑紫之色,只有額頭處隱隱泛出黃光。
鐘離雪已經(jīng)慌了手腳,只是蹲在余一丁身旁低聲抽泣,此時她也想起父親對她講過疾風閣的暗器帶有劇毒,余一丁現(xiàn)在的情形肯定就是身中劇毒,但是她卻無能為力,只能是手足無措地待在一旁哭泣。
柳翠探了探余一丁的鼻息,只覺他的呼吸仍然平穩(wěn),心中稍安,她知道余一丁身懷治療異能的強悍,估計現(xiàn)在他的體內(nèi)氣流正在自行療傷,她們也幫不上忙,就讓鐘離雪守著余一丁,自己帶著云獸進到廟內(nèi)查看。
小廟中間的空地上已是一片狼藉,大殿的殿門被炸得稀爛,地面還有一個大坑,山賊的尸首也橫七豎八地躺倒在四周,可那位疾風閣的少主和他的兩名侍衛(wèi)卻不見蹤影,而且被炸死的山賊也只有數(shù)人,其他人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既然他們沒從廟門撤走,那就表明小廟內(nèi)或者其他地方還有通道可以逃命,可是沒等柳翠帶著云獸仔細查找就聽見鐘離雪在廟門口呼喊。
柳翠急忙返回查看,原來余一丁的面色隨著毒血的排出逐漸變得正常,傷口也不再流血,而且鐘離雪發(fā)現(xiàn)那傷口已經(jīng)開始結(jié)痂,驚奇之下就呼喊柳翠回來。
柳翠曾幫著余一丁一起給鐘離雪解毒,她記得鐘離雪當時的情形是一直發(fā)燒,最后余一丁實在沒有辦法之下使用了凌云子送給他的一顆乾坤丹才將鐘離雪救了回來,再看現(xiàn)在余一丁的情況就比鐘離雪中毒時好了許多,柳翠只能判斷要么是疾風閣的毒藥比鶴蛇的毒性弱,要么就是余一丁身上的異能起了作用,這才讓他在如此短的時間內(nèi)情況大為好轉(zhuǎn),就是不知為何現(xiàn)在仍然昏迷不醒。
余一丁聽著云獸的敘說也覺得奇怪,自己的異能升級后具有強大的解毒醒腦功效,為什么身上的毒基本祛除了自己仍舊昏迷不醒,甚至到現(xiàn)在還覺得頭昏腦脹腳趴手軟,也許這就是疾風閣暗器毒藥的霸道之處吧,余一丁只能這樣解釋了。
云獸接著又告訴余一丁后來柳翠和鐘離雪二女就一起守著仍舊昏迷的他,云獸自己又將小廟內(nèi)外查看了一遍,最終在后院一間臥房的床下發(fā)現(xiàn)了一個僅容一人匍匐前行的地洞,一直通到小廟后面的懸崖邊,出口距離崖頂大概一丈多高,而且是此處崖壁略微凹陷,從崖頂根本看不見出口,再往下就是一個個楔在崖壁上一尺多長兒臂粗細的木棍,可以借著這些木棍攀爬至崖底。
后來云獸還發(fā)現(xiàn)小廟內(nèi)有一名山賊沒有被炸死,只是被爆炸震得昏死過去,等他清醒柳翠訊問后得知此人確實只是一名山賊,而且小廟內(nèi)除了疾風閣少主和他的兩名侍衛(wèi)以及廟門守衛(wèi)的兩名弓手以外,剩下的十幾人都是山賊,疾風閣的人下山辦他們的事去了,那響箭也是疾風閣的人所發(fā)射。
這伙山賊原先只有數(shù)人,黑水鎮(zhèn)上煤窯礦場工坊很多,除了本地人,還有大量的外來謀生人員在此長住,因此山賊們要么打家劫舍,要么攔路搶劫,在這一帶也算是活的有滋有味,何況野熊嶺山高林密,就算黑水鎮(zhèn)想要圍剿他們也容易脫身,于是就有附近的零散賊人聞風前來投奔,漸漸地發(fā)展成一個有十多人的團伙。
十日前疾風閣少主帶了兩名侍衛(wèi)來到野熊嶺,山賊老大見他們?nèi)艘轮怩r,像是某個大家子弟帶著隨從游山玩水,本想帶著手下劫上一票,哪知才沖上去交手一個回合老大和一名山賊小弟就被那少主置于死地,嚇得其余山賊趕緊跪地求饒,疾風閣少主命山賊帶路來到小廟,從那天起就將小廟作為自己的臨時居所,每日都有不少疾風閣的人在此進出,剩下的山賊只是負責疾風閣人員的起居飲食等雜活。
山賊們也知道疾風閣的人這些天在山下?lián)寠Z民女,那些被搶女子也沒有關(guān)在廟內(nèi),都是另尋別處關(guān)押,他們并不清楚疾風閣捕捉這些女子有何用處,也不敢打聽,只是偶爾聽見疾風閣的人聊天時說到還需要七名女子,前幾日已經(jīng)抓了五名,如果余一丁他們不來可能今夜就將抓夠人數(shù)。
柳翠聽完山賊的供述,又教訓了他幾句,最后還交給他一個任務,將余一丁背到山下黑水鎮(zhèn)的客棧旁,然后就可以放他逃命,山賊聞言大喜,不住地感謝柳翠不殺之恩,很痛快地就背著余一丁下了山,等他們幾人來到客棧旁時天色已微微放亮,幾人將余一丁抬進馬車,那山賊趕緊就離開了。
聽完云獸的敘述,余一丁又閉目思考了一陣,腦袋昏昏沉沉的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于是就用右胳膊撐著車廂努力直起上身,等他好不容易坐起來后,發(fā)現(xiàn)自己雖然仍舊頭昏,但是開始的那種虛弱感已經(jīng)明顯降低了不少,他看了看熟睡中的鐘離雪,心想這么個王府中的大小姐,這一趟出來吃的苦頭可能比她前面十八年加起來都多,還是讓她繼續(xù)睡吧。
余一丁靠著馬車廂壁又緩了一陣,正準備移動到車廂前部去看看柳翠,哪知鐘離雪此時就像是做了什么噩夢一般突然叫嚷起來,“余大哥,你不要死!雪兒不許你死!”
余一丁望著依舊閉著眼皺著眉的鐘離雪滿面錯愕,還沒等他回過神來,柳翠的聲音已經(jīng)從車簾后面?zhèn)髁诉M來,“雪兒姐姐又做噩夢了嗎?云獸你還是把她弄醒吧,省得吵醒大哥了?!?p> 看樣子鐘離雪睡著的這段時間里已經(jīng)做了好幾次噩夢,弄得柳翠都有些不耐煩了,余一丁只好又望向云獸,看它聽了柳翠的話語是何反應,哪知云獸也正望向他,與此同時他的腦海中又傳來云獸的聲音,“還是你自己看著辦吧……”
余一丁不禁苦笑,這叫個什么事?!
這時鐘離雪突然睜開了迷蒙的雙眼,依稀看見余一丁正靠坐在自己對面,不禁又驚又喜,張開雙臂就撲了過來,嘴里還不停地說道,“余大哥你沒死?太好了!太好了!……”
說著就一下?lián)溥M余一丁的懷中,一只手摟著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撫摸著他的臉頰,仰著臉望著他,努力地把自己的臉靠近他的脖頸,眼淚又止不住地流了下來,一滴滴落在余一丁的脖子上。
余一丁面對此種情形尷尬地不知所措,又不敢伸手去抱鐘離雪,只得緊靠著馬車廂壁,右手撐在地板上,努力保持住平衡。
這時柳翠的聲音又傳了進來,“唉,雪兒姐姐真是的,大哥肯定不會死啊,他只是暫時昏迷了而已,云獸,云獸!……”
這下余一丁只得輕聲叫了一句,“小翠!”
……
“唏律律~~~”
兩匹拉車的駿馬被韁繩勒得不停長嘶起來,馬車驟然間停下,余一丁被巨大的慣性和鐘離雪的體重一下子就帶著側(cè)身倒向前進的方向,鐘離雪也跟著一起撲倒在他的身上,余一丁怕她摔著只好抱著她,然后就聽見柳翠驚喜的聲音,“大哥,你醒啦!……”
余一丁尷尬地抬頭,正瞧見柳翠掀開車簾伸頭進來,當她看見余一丁和鐘離雪二人的姿勢后話音戛然而止,而鐘離雪此時也終于清醒過來,訕訕地從余一丁身上坐了起來,低著頭一邊抹淚一邊偷眼望向柳翠。
“小翠,扶我一把,你怎么停車停得這么急?”余一丁趕緊皺眉呲牙地開口,滿臉的痛苦神色。
柳翠也反應過來,急忙上前一步扶起余一丁,讓他靠在自己的懷里,這才看清余一丁左臂上的傷口處又有鮮血流了出來,應該是剛才停車的時候余一丁摔在地板上使傷口再次迸裂,柳翠心疼地對著余一丁的胳膊不住地輕輕吹氣,在余一丁自身治療氣流的作用下那傷口片刻間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結(jié)痂。
“還是小翠厲害,吹兩下大哥的傷口就不流血了。”余一丁望著柳翠說道。
“貧嘴。”柳翠小小地啐了一口,又趕緊抬頭看向鐘離雪,“雪兒姐姐,對不起,我不知道真是大哥醒了,還以為你又在做噩夢說夢話了?!?p> 鐘離雪卻是吶吶地不知說什么好,余一丁剛才已經(jīng)看見柳翠的眼睛紅紅的,心疼之下連忙說道,“小翠,你也睡一會兒,大哥再休息一下就沒多大問題了,到時候我來趕車?!?p> 聽余一丁如此一說,鐘離雪急忙開口道,“還是我來吧,余大哥和小翠妹妹你們都再休息一下?!?p> 說著又望了余一丁一眼,不等二人再開口就擠出車廂,坐在車轅處一抖韁繩,“駕!駕!”呼喝兩聲,馬車又開始移動了起來。
車廂內(nèi)余一丁仍然半躺在柳翠懷中,二人就這樣互相凝視,余一丁看著她眼中布滿的血絲,心疼地說道,“小翠,扶大哥坐起來,你躺下好好睡一覺?!?p> 柳翠聽話地將余一丁扶起身靠坐在車廂內(nèi),余一丁卻將雙腿伸直,又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說道,“來,把頭枕在這里?!?p> 柳翠依舊乖乖地俯下身躺好,只是沒有閉眼,就這么直直地盯著余一丁的眼睛,眼神中滿是愛戀和溫情,余一丁見她這樣只得又道,“小翠乖,趕緊閉上眼睛,你看你都快變成兔子了?!?p> 柳翠微笑著閉上眼,片刻后又聽她小聲說道,“大哥,從早上到現(xiàn)在我們已經(jīng)趕了幾十里路了,早就進了臨云的地界,估計現(xiàn)在離臨云城也就是百十里地了,疾風閣的人應該追不上我們了吧?”
余一丁笑笑,“他們怎么追我們?那個什么少主還不知死活呢,何況我聽他們說還有大事要辦,估計一時半會兒不會找我們的麻煩,不過跟疾風閣這個梁子算是結(jié)下了,總有一天大哥會找他們算賬的?!?p> 柳翠依舊閉著眼睛說道,“嗯,以后大哥一定要更加小心才是,小翠身邊就大哥一個人了?!?p> 余一丁心頭默然,柳翠這話不是第一次說起,但這次最讓他警醒,野熊嶺上確實是自己托大了,總以為自己的異能經(jīng)過強化后就已經(jīng)算是天下無敵,哪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今天疾風閣的少主就給了他當頭一棒,就算他有強悍的蛋殼防御,就算他穿著刀槍不入的血熊皮內(nèi)甲,別人依然可以使他受傷中毒,雖然有治療氣流存在,但是如果沒有凌云子的爆炸竹筒,沒有柳翠她們的守候,敵人依舊可以在他昏迷時輕取他的性命,而他的下場不是去閻王那里報到就是再次穿越,這也使他猛然醒悟,這個世界遠比自己想象的要復雜得多,這半年來他僅僅是窺見了整個世界的冰山一角而已,以后真得萬分謹慎才行,如若不然那將是一招不慎滿盤皆輸。
望著柳翠的臉龐,余一丁又回憶這半年來二人一起同生共死的過往經(jīng)歷,不禁伸出手輕輕地撫摸她的臉頰,柳翠也側(cè)過身,臉蛋親昵地靠著他的手掌,閉著眼感受著他掌心的溫暖,片刻后就發(fā)出了輕微的鼾聲,她太累了。
余一丁看著熟睡中的柳翠,心頭不禁又是一蕩,俯下頭在她的額頭輕輕留下一吻,柳翠雖然閉著眼,但一抹甜蜜的微笑立刻浮現(xiàn)在臉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