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云縣郡距慶陽五十多里,護衛(wèi)營大部分都是步兵,也不用急行軍,雖是官道,但仍屬丘陵地區(qū),又值冬季,因此隊伍一路上打尖休息,走走停停,用了兩個多時辰才趕到臨云城。
偌大的一座城池矗立在余一丁眼前,豈是小小的慶陽那樣的戰(zhàn)斗堡壘可比,只見五六丈高的城墻左右各延伸出去一兩里,全部都是由當?shù)靥赜械陌导t色黏土混合黑泥燒制而成的巨大墻磚砌成,間隔二三十丈便有突出墻面的敵臺馬面,其上還建有箭樓,內(nèi)部設有床弩。
圍著城墻的是一條兩丈多寬的護城河,城門處還有一圓弧狀的甕城,其城墻低于主城墻,站在護城河的吊橋之外就可以望見小半個主城樓,所有箭樓和城樓處都插有旌旗,在女墻箭垛后獵獵飄舞,其中最大的一面立在門樓處,上書一個大大的隸書“梁”字。
余一丁隨著護衛(wèi)營走過護城河吊橋,又分別穿過甕城城門和主城門,這才算進入了臨云縣郡。
剛進城門的左側(cè)就是一大片空地,林嘯天告訴余一丁此處是校軍場,護衛(wèi)營的營帳就在校軍場的旁邊,走在街道上就可以遠遠望見護衛(wèi)營的轅門。
經(jīng)過校軍場時隊伍短暫停留了一陣,在林嘯天的指揮下,大部分護衛(wèi)營軍士都返回營帳,只有跟隨馬車的幾名騎兵依舊陪同余一丁鐘離宇及兩名侍衛(wèi)向郡王府前進。
穿過鬧市區(qū),基本上是在整個臨云城的中心位置就看到一片高墻圍住的建筑群,正是郡王府,到了王府大門前,只見門洞內(nèi)兩扇漆黑的大門,兩旁各掛著一只大燈籠,每只上寫有“鐘離”倆字,正中一面深色牌匾,上書“郡王府”三個鎏金大字。
眾人下馬,柳翠也從馬車中出來,其余軍士侍衛(wèi)俱都告退,只留下兩名侍衛(wèi)陪著鐘離宇、林嘯天和余一丁夫妻四人徑直入府。
早有衛(wèi)士通報郡王,此時他正端坐于府內(nèi)會客堂,四人進入堂內(nèi),鐘離宇率先上前請安,然后立于郡王身側(cè),鐘離杰慈祥卻不失威嚴地看著他,又同他耳語幾句,接著林嘯天上前單膝跪拜,郡王賜座,林嘯天在下首左側(cè)就坐。
輪到余一丁夫妻,他上前低頭拱手行禮道,“草民余一丁攜內(nèi)子柳氏拜見郡王?!?p> “余仙師無須多禮,請看座?!?p> 郡王聲音平緩低沉,一聽便是久居高位之人那種特有的不帶喜怒的音調(diào),余一丁落座,立刻有家仆端上茶水,柳翠則傍在他身旁低頭侍立。
余一丁小酌一口清茶,這才仔細打量上座的郡王,只見他方臉鷹目,留有短髭,眉宇間不怒自威,只有在與鐘離宇低語時才會流露出一絲慈愛的神情,其余大部分時候都是不茍言笑,表情嚴肅莊重。
父子兩個又低聲地交談了幾句,鐘離杰本來是淡然地聽著鐘離宇說話,到后來臉色微變,最后似乎是強忍著憤怒,待聽完鐘離宇整個的敘述后,又恢復了正常,這才歉然地對余一丁說道,“余仙師請見諒,適才犬子已將仙師的情況告知本王,在我臨云轄區(qū)境內(nèi)居然發(fā)生此等喪盡天良之事,本王定要查個水落石出,給余仙師以及柳河村的百姓一個交待?!?p> 余一丁聞言連忙起身拱手道,“不敢煩勞郡王,只需指點迷津即可?!?p> 鐘離杰道,“仙師莫要客氣,本王乃一郡之主,此為本王份內(nèi)之事,煩請仙師將那賊子遺留之物給本王一觀?!?p> 鐘離宇忙走到余一丁面前,接過他遞過來的短刀和綢布,轉(zhuǎn)身交給鐘離杰查看,郡王細細查看了一陣,皺眉道,“這短刀本王沒有印象,不過這綢布嘛,應該是貢品中蜀錦的一種,只有親王府內(nèi)之人才有資格使用,上面的圖案雖然殘缺,但是看得出是流云紋,這也是親王品階專用的慶云圖案,只不過本朝親王太多,不好確定是哪位府上之人?!?p> 這時林嘯天起身行禮道,“郡王,弘德十四年比武大會時,屬下見過此刀,由于形制特別,屬下記得使刀之人最后是被某位親王選中成為護衛(wèi)隨從,至于具體是哪位親王,屬下當時只是一名武師,無從得知?!?p> 鐘離杰沉思片刻,緩緩說道,“弘德十四年?那是五年前了,長平城比武大會……,林統(tǒng)領似乎就是那一年成為我臨云邊軍護衛(wèi)統(tǒng)領吧?”
“回郡王,正是?!绷謬[天恭敬答道。
“哦,那就好辦了,本王可以暗中差人查看那次比武大會使用此刀之人最終被哪位親王選中,即可確定賊人下落?!辩婋x杰似乎是同眾人講,又似乎自言自語,末了又對余一丁說道,“余仙師切莫心急,請先在臨云住下,由犬子和林統(tǒng)領作陪,暫且歇息幾日,本王這就命人查辦此事?!?p> “那就多謝郡王了?!庇嘁欢」笆粥嵵卮鹬x道。
“哪里,哪里?!辩婋x杰客氣道,“余仙師于犬子有救命大恩,些許小事就不用再言謝了?!?p> 說著端起幾上的茶杯喝了一口,立刻有管事之人上前招呼。
鐘離杰又道,“立刻為余仙師安排最好的住所,不得怠慢?!?p> “是!”
下人立刻去辦理此事,鐘離宇和林嘯天也一起向郡王道別,陪著余一丁夫妻出了會客堂。
一邊走余一丁的心頭一邊暗自嘀咕,終于見識到了封建社會的森嚴等級制度,在郡王面前,下屬一個個就像孫子一樣,甚至連親兒子都像下屬一樣,余一丁實在是太不習慣。
出了會客堂,鐘離宇引領幾人來到王府別院,此處主要是接待王府的食客、異士以及來王府辦事的重要官員,像凌云子這樣的異人在此地就有一幢專門的獨門小院,還有丫鬟伺候,余一丁夫妻至少也是如此的待遇。
幾人隨管事的來到一座精致的小院前,鐘離宇說道,“余先生,您與夫人就暫且在此院安歇,我先去拜見母親大人,傍晚時再來?!?p> 沒等余一丁開口,林嘯天緊接著說道,“余先生,我剛回臨云,要去薛將軍的將府述職,也暫且告退?!?p> 二人齊齊對著余一丁行了一禮,余一丁忙笑著說道,“二位怎么回到臨云就開始見外起來?你們先去忙你們的,我這里正好休息一下?!?p> 送走二人,余一丁牽著柳翠進了小院,放眼一望就不禁感嘆,這里真是太精致了,院落周圍一圈七尺矮墻,進門就是小橋流水,還有一個五六丈方圓的小池塘,池塘邊遍種花草樹木,岸邊還有石桌石椅,左側(cè)墻邊建有一個小亭子,過了池塘上的小橋就是一套兩進的房子,前面是會客室,臥室在后面,連茅廁浴室都配備齊全,看得余一丁不住感慨,這王府確實是講究,連給客人準備的客房都這么奢華,他卻忘記了鐘離杰是讓下人準備最好的院子了。
柳翠從進了院門就一直保持著驚訝的神色,她長這么大哪見過如此豪宅,直到二人走到會客室門口,才看見兩名丫鬟站在那里掩嘴偷笑。
余一丁咳嗽一聲,沉著臉道,“你們就是前來伺候的丫鬟?”
兩女立刻收了笑容,低頭恭恭敬敬道,“正是,請問老爺有何吩咐?”
“嗯?!庇嘁欢±^續(xù)板著臉,想了想道,“老爺我和夫人車馬勞頓,先備些洗澡水,去吧?!?p> “是?!边@次兩女不敢怠慢,應了一聲后急忙去浴室準備洗浴用具,接著又出了小院取熱水。
看那兩個小丫頭起勁地忙里忙外,余一丁心頭暗爽,看你們還敢瞧不起人,哼!
柳翠倒沒有余一丁的小心思,不過大冬天洗個熱水澡的確讓人向往,加上這些日子四處奔波,身上確實不太清爽,她也就歡快地進了浴室查看,當看見一大一小兩個木桶擺在浴室中央,而那個大桶的大小明顯是雙人使用時,不禁又想到昨夜余一丁的話,立刻羞紅了臉頰,飛快地逃出了浴室,躲進會客室里不再出來,心頭一陣惴惴不安。
余一丁還在納悶這妮子又在搞什么鬼,跑來跑去干嘛呢?也跟著進了會客室,正看見柳翠紅著臉坐在椅子上咬著嘴唇絞著手指,不知發(fā)生了何事,于是開口問道,“小翠,有哪里不舒服?”
柳翠下意識搖頭,急忙又點點頭,余一丁更加摸不著頭腦,走過去用手背挨著她的額頭,柳翠蜂蟄一般跳開,臉色更加緋紅,余一丁一頭霧水道,“小翠,這是怎么了?”
柳翠垂下頭,聲音細若蚊吶,“一會兒我先洗,大哥隨后再……”
“什么?”余一丁一下沒聽清,隨后反應過來笑道,“哈哈哈,你這個妮子真是……,你是我娘子啊?!?p> “大哥不許笑我?!绷淅^續(xù)害羞。
“好好好,你先洗,等你洗完了我再洗?!庇嘁欢]撤了,看來觀念的改變確實不是一時半會兒就可以做到的,古時女子就是與丈夫行房也是黑燈瞎火,青樓女子當然除外,赤誠相見那還了得,這些就是禮教,余一丁也無奈,想想替柳翠洗經(jīng)伐髓的事看樣子還得再等等了。
過了好一陣丫鬟準備好了洗澡水,又取來兩套干凈的衣物放在浴室內(nèi)的小條案上,一名稍大一些的丫鬟才來到會客室,恭敬地說道,“洗澡水已經(jīng)備好,請老爺夫人入浴?!?p> 柳翠還沒反應過來,余一丁吃了一驚,忙問道,“你是讓我同夫人一起入???”
“是啊?!毖诀咭灿行┢婀?,忙回答道,“我們按照老爺您的吩咐,準備的是兩個人洗浴的水量,難道只有一人入???”
余一丁回望柳翠,這妮子依舊在害羞,磨磨蹭蹭地不肯起身,見狀丫鬟又道,“莫不是夫人身子不適?需要我們侍浴嗎?”
柳翠一聽連忙起身,逃也似的沖出了房間,在她看來,與其讓丫鬟伺候著幫她洗澡還不如和余一丁一起洗呢,丫鬟納悶地看著余一丁,余一丁只好攤手聳肩地跟了出去。
到了浴室門口卻不見柳翠蹤影,余一丁知道她躲在里面,只好先遣開兩名丫鬟,進去后“呯”地一聲把門一關(guān),只見柳翠背對著他低著頭,那聲響驚得她身子微微一震,余一丁笑笑,說道,“小翠,再不脫衣服一會兒水就涼了?!?p> 柳翠還在磨蹭,余一丁又道,“你忘了大哥說的還要幫你洗經(jīng)伐髓了?現(xiàn)在一起洗,以后慢慢就習慣了?!?p> 見她還在猶豫,余一丁一把從背后抱著她,在柳翠的小聲驚呼中幾下將她身上的衣褲一并脫了個精光,直接抱到大木桶邊丟了進去,然后自己也飛快地脫下衣物,跟著進了木桶……
這些時日以來二人最多也就是在客棧擦擦身子,今天算是洗了個徹底,直到出了浴室,柳翠的小臉依舊是紅撲撲的,余一丁還在她的耳邊小聲說道,“小翠你看,這洗完不是舒服多了嘛,身上多清爽,一個人的話怎么能洗得這么干凈?下次替你洗經(jīng)伐髓時就方便多了?!?p> 看著丫鬟們進進出出正在清理浴室,柳翠沒好意思接話,只是偷偷地伸手去掐余一丁的腰間,嚇得他忙不迭地逃走,柳翠咯咯笑著追了過去……
傍晚時分,鐘離宇又來到小院,邀請余一丁夫妻赴宴,這次是郡王為答謝余一丁對鐘離宇的救命之恩,順便算是替他接風,薛長龍和林嘯天也一并前來。
余一丁再次見到薛長龍,自是一番寒暄,眾人落坐,鐘離杰簡單說了幾句感謝的客套話后,酒宴就正式開始,待吃到一半,突然侍衛(wèi)前來稟報,有緊急事務需要鐘離杰處理,于是他對余一丁表示歉意后就離席匆匆而去,其余幾人神色自若,似乎對此種現(xiàn)象習以為常,酒宴也繼續(xù)進行,直到掌燈時分才結(jié)束。
薛長龍作為臨云軍事首腦,能抽空前來赴宴完全是看在余一丁的面子上,他的事情本來就多,因此酒宴一結(jié)束就首先告辭。
林嘯天隨后也匆匆離去,護衛(wèi)營才回臨云,一大堆事務等著他去處理。
宴會廳內(nèi)只剩鐘離宇和余一丁夫妻三人,追查賊人的事情至少還要耽擱幾日,所以余一丁也要在臨云繼續(xù)逗留數(shù)日,鐘離宇約好明日陪伴二人逛臨云城,就將余一丁夫妻送回小院,讓他們好生歇息一夜。
余一丁也覺得這十多日以來,就是今晚才可以好好睡個囫圇覺了,因此沒有外出的打算,準備明日再去欣賞臨云作為縣郡主城的風土人情。
送走了鐘離宇,余一丁又同柳翠閑話了一陣,冬季的夜晚也不可能在池塘邊花前月下地卿卿我我,柳翠如同往日一樣打理了一下武器裝備,又將二人的隨身行囊整理好,將近亥時兩人就上床歇息。
躺在床上余一丁摟著柳翠,腦海中卻在整理著這些日子以來的經(jīng)歷,隨著線索逐漸清晰,賊人的行跡很快就會浮出水面,多日以來壓抑在心頭的悲傷,疑惑,焦慮,擔心等情緒也慢慢平復,隨之而來的疲乏困倦一齊襲來,弄得余一丁頭腦昏沉,柳翠早就躲在他的懷中入睡,還微微發(fā)出了鼾聲,看來這些日子也是疲乏的狠了,漸漸地余一丁恍恍惚惚中也進入了夢鄉(xi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