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大叔一路將他送到了武院當中,一番交談,里面出來一個身材壯碩的中年男子。
趙大叔見到人,便從懷中掏出一個信封,交了過去。
里面是江云的學費和介紹信。
這個世界的武院其實就是前世的學校,只不過教的是修煉,花樣也多了很多,那身材壯碩的中年男子大概就是這里的老師,他接過了信封,看了幾眼,就將江云領了進去。
因為錢不夠,所以江云被簽了合同,這點也是說好的。
這個世界的武院是一個半官方,半盈利的組織,有官方背景,收錢但也有培養(yǎng)人才的職能。
能被送到這里來的,都是有一定底子的孩子,都是官府需要的人才。
而對這些人才,只要愿意簽合同,學費減免,各種福利補貼,武院都會給。
合同內(nèi)容無非就是未來一段時間給官府打工。
有點像是前世的定向生,管培生。
只不過之前從老黑口中江云知道,這個世界的官府對王朝的掌控力并沒有前世官府那么強,所謂的官府其實就是最大的地主頭子,下面的一堆組織,家族,宗門(黑澀會)勢力自成體系,雖然打不過官府,交稅納賦也少不了,不過也不太聽話,官府也奈何不了就是。
在這種情況下,去官府當差,對家境一般的孩子來說其實不錯,大部分都會簽合同。
不簽,他們也大概率交不起學費。
不過對于那些家里有點錢,一心向著大家族,大宗族努力,希望子女快點成才,然后出來幫忙的家伙來說,那動輒二三十年的合同就有些不太友好了。
而且官府法令森嚴,一入體制,親族從此是路人在這個世界似乎是常態(tài)。
所以即使眼饞作為專業(yè)的培訓機構(gòu)武院里面的資源,和福利補貼,但還是有人愿意交全款。
不愿意讓子女簽合同。
而簽合同里面也有不少花樣,最長的有終身的,短的是二十年。
不同的合約能享受的福利補貼檔次,學費減免也是不同的,除了合約,還可以交錢彌補。
同一份合約。
交不同的錢能夠享受到的待遇也不同。
花樣倒是不少,頗有些前世那些無良奸商分檔次營銷的風格。
一檔檔看下來,腦殼一昏說不定就給自家娃兒簽了死契,這一檔的合同待遇極好,但是說不定過個幾年就見不到人了。
秘密部門一塞,從小培養(yǎng),十幾年見不到人影是常有的之事。
而江云簽的是三十年的。
再上一檔就是五十年的了,和死契沒什么區(qū)別,不說江云,他父母也不同意。
武院的培訓六年一輪,而學費是一次性,交清。
這個數(shù)字即使經(jīng)過減免,一般家庭也有些難以承受,而武院也很是貼心的推出了貸款業(yè)務。
當然,這些欠款武院并不會過問,而是會一股腦打包給另一個部門。
經(jīng)過一些操作,一些壞賬甚至會被打包再次賣出去。
中間的操作挺復雜的。
紙上兩句話。
現(xiàn)實十幾個工作人員就要跑斷腿。
這些讓人有些眼花繚亂的操作,即使換做是一些這個世界的大人都有可能看不太懂。
只知道自己為了給孩子交學費欠了錢,要還錢。
數(shù)一算,沒問題便不管了。
反正孩子上學要交學費,錢不夠就借錢,欠債就要還錢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過江云卻在里面看到了更多的一些彎彎繞繞,他在里面嗅到了一些前世那些騙子的味道。
‘難道這個世界還有其他的穿越客?’江云看著這些東西心底有些犯嘀咕。
既視感太強了。
雖然在前世這些都只是常規(guī)操作,但是為什么這些還只是小農(nóng)經(jīng)濟社會的家伙也這么熟練?
心底有些犯嘀咕,但是合同該簽還是的簽,貸款要貸也只能貸。
而貸款需要有抵押或者憑證。
給江云的貸款的憑證卻是老黑的公職身份。
老黑在莊子當教練是有官府俸祿的,這個資金來源穩(wěn)定,工作人員很容易就通過了審核。
當然,這些其實早就已經(jīng)審核過了,江云過來也只是最后的確認。
在上面按上自己的指印。
讓一系列的程序走完最后一步而已。
像個工具人一樣在幾份合同上面按了指印,趙大叔在一邊看著。
指印按完,江云就算是正式入學了。
武院沒有固定的開學時間,反正要學的東西就那些,都是一脈相承。
人來了,開練就成了。
江云被領著到了一個四人宿舍,環(huán)境說不上好,床鋪質(zhì)量倒是比家里好上一些。
不過私人空間沒了,這點讓江云有些可惜。
這代表著他沒了偷吃的空間,這點對江云來說確實不是個好消息。
四人宿舍沒住滿,加上江云也只有三個人,不過半個月之后塞進來一個人,一下就住滿了。
一開始江云還以為是巧合,宿舍的四個人都是窮人家的孩子。
湊在一起倒是還算是有共同話題。
不過后來才發(fā)現(xiàn)。
住校的大多都是鄉(xiāng)下來的窮娃子,縣里有錢人家大都通學,并不住宿舍。
連幾個鄉(xiāng)下土財主的娃都在外面租了房子,雇了人在照顧。
這個發(fā)現(xiàn)讓江云有些受傷。
更讓江云有些受傷的是,他在樁法上面的‘天賦’并沒有人在意,雖然大部分同齡人連樁法都只是剛?cè)腴T,那種狀態(tài)更是絲毫沒觸摸到,但是他們也并不覺得江云的天賦有什么。
在武院老師的講解之下,他們知道只要神魂強大,樁法進入狀態(tài)是很容易的事情。
而神魂強大也不難。
只要等他們成長幾年,再吃點壯大神魂的草藥,自然就能達到。
雖然中間因為底子不同,多少要消耗一筆資源,不過總歸只要資源夠,就行。
也沒多少稀奇的。
至于提煉氣感,他們這些娃子還有十幾年的功夫要下,熬練筋骨,培元,沸血,路還遠著。
樁法好自然是有優(yōu)勢,不過不大。
甚至在前期,樁法境界高了修煉起來反倒是會消耗氣血,雖然在調(diào)整氣息上有一些優(yōu)勢,不過對江云這種家里沒什么錢的家伙來說,這并不是什么好事。
氣血消耗大了自然是要多吃好的,而如果供應不上,反倒是會拖累他的鍛煉進程。
同時,在武院里面,那些老師也絲毫不在意學生的天賦。
他們只是老師。
拿著俸祿,按部就班的帶著學生訓練,教給學生一些修行界的常識,也教識文斷字。
學生天賦好會夸幾句。
不過更多的就沒了,他們也不多操心。
反正也不關(guān)他們什么事,天賦再好也不給他多發(fā)工資。
而且天賦再好,資源跟不上也沒什么用。
天賦不好,資源跟得上,一樣能走的很遠。
說到底修煉這種事,還是要看家底怎么樣。
天賦再好也比不過家里有錢的,能出聲夸幾句做得好,就算他們職業(yè)素養(yǎng)不錯了。
這讓之前操了一肚子心思,該怎么低調(diào),隱藏自己的江云有一種一拳打在了空處的感覺,說不上難受,只是有些不得勁。
進入武院之后的生活也枯燥的過分,比在莊子里面還要枯燥。
縣城的繁華和他沒關(guān)系。
他連武院都出不去。
不是因為住校的原因,他們這些簽了合同的被看管的更嚴,拿了福利補貼,訓練便任務更繁重。
那些不簽合同的還能自由一些,他們不行。
反正在這個狗屁世界是沒什么人權(quán)可言的,連花樓都還合法的開著,還談什么人權(quán)。
里面可沒幾個自愿干這行的女人,大都是被打服的。
到武院的頭幾個月,江云感覺自己變成了一個怨婦,越發(fā)的對這世界不滿起來了,大概也是因為期待和現(xiàn)實的落差緣故。
在莊子里面壓抑了八年,本以為到這武院來能放松一些,結(jié)果沒想到被壓得更慘了。
在莊子里面還能到處撒潑,放松心緒。
到了這武院。
居然連到處亂跑的權(quán)利都沒了。
而且武院里面能稱得上是有趣的事情幾乎沒有,每天三塊干乎乎,混著草藥,肉末,干糧,味道古怪的塊狀物體,配上一碗說不上難喝,但也不好喝的藥湯,再加上從早到晚的訓練和文化課程,就是這武院里面日復一日,幾乎一成不變的日程。
這鬼世界也沒周末,倒是每隔十天有半天的休沐,具體就是大家圍在一起,聽教練叫故事,……
沒什么意思的故事,配上那壯碩大漢干巴巴的講述。
江云感覺自己上去,一定能做的更好。
見鬼的是,除了江云,其他孩子大都聽得津津有味,連那些富人家的孩子也一樣。
江云見狀也就只能呆呆的混在里面,滿心無奈的神游天外。
‘如果自己去寫書,在這個世界一定能成為著名小說家’江云想到。
比起聽那見鬼的故事江云更愿意去河里抓魚,不過武院那些老師肯定不會同意,江云可以確定。
而如果說在這武院,江云最大的收獲是什么。
大概就是重新?lián)焓捌鹆饲笆?,早就被遺忘已久放假時那種的快樂。
雖然沒有寒暑假那么長。
不過這武院每年還是會有二十天的假期的,緣由倒不是給孩子放假,而是老師要回家過節(jié)。
每當要放假的時候總是開心的,江云也不例外。
就是每次放假回到莊子看到老態(tài)越發(fā)明顯的父母和老黑,心底總是有些不舒服。
因為自己進武院的事情,父母明顯操了不少的心,沒什么本事的他們想要賺錢,自然就只能去低聲下氣的賣死力氣。
而老黑。
進了武院,江云才逐漸知道一件事。
這世界的修煉之路不是一路向前,每一個境界的武者想要維持住境界,花費都不同。
就算還沒能提煉出氣感。
還在熬練筋骨的武者想要維持一身的腱子肉,油水是少不了的,就算沒得油水,那一頓頓的干糧也是要按桶算的,筋骨有成的武者,那是名副其實的飯桶。
而到了培元,這個境界是培練體內(nèi)元氣,為后面迸發(fā)血氣打基礎。
在這個階段,滋補元氣的藥物更是不能斷。
而到了沸血,全身血氣沸騰,身體機能被解放,火力全開的沸血境武者,和一頭人形兇獸不差。
到這個境界,力氣有多大,消耗自然有多大,吃多少飯,就能使多大力。
很樸實,也異常殘酷的一個道理。
不吃夠飯,別說繼續(xù)精進修為,甚至還會退步。
老黑是沸血境的武者,雖然血氣虧敗,也不再鍛煉,企圖進一步了,但是為了維持身體機能,每日要花在吃食上的錢也不是一個小數(shù)字。
而現(xiàn)在,老黑把這錢拿去給江云交學費了,也就不難怪他老的這般快了。
站在其他人犧牲之上成長的感覺并不怎么美妙。
特別是像江云這種情況。
不管怎么說,但是心底還是有愧疚的情緒在積蓄,特別是在發(fā)現(xiàn)老黑堅持不到他報答了的時候。
當每一步的進步,成長都是建立在愧疚和犧牲之上的時候,是個人就高興不起來。
不知不覺的,一年又一年。
江云變得越發(fā)沉默,臉上呆滯的面具表情越發(fā)的固定了下來。
像是變成了他原有的表情一樣了。
他開始質(zhì)問自己,就這樣冷漠下去,漠然下去真的好么,不過還沒等到他抉擇出結(jié)果。
老黑突然沒了。
就在江云即將在武院畢業(yè)的前一年。
當江云得到消息的時候,只看到一棵光禿禿的小樹。
上面還壓著雪,下面埋著老黑的骨灰,空氣有些冷,凜冽的寒風呼呼的刮著。
已經(jīng)十三歲的江云個子已經(jīng)長得比那小樹高一截了。
常年鍛煉,讓他棱角分明,身形還稱不上一聲高大,但是骨架也已經(jīng)有了一絲蜂腰狼背的樣子。
看著那株小樹,江云心情有些莫名。
“你大爹是去山里采藥的時候被毒蟲咬死的,死前只讓我轉(zhuǎn)告你,好好修煉?!苯扑f道。
吸了一口冷氣。
呼不出來。
心底像是堵著些什么東西。
所謂大爹是因為老黑年歲比江父大,認了親之后,就成了大爹。
情緒在心底醞釀了好一陣,最后突然苦笑著搖搖頭。
‘果然還是沒辦法再接受一個莫名其妙多出來的野爹,雖然很感激,但最后也只能說一聲抱歉了,老黑’站在樹杈前面,江云最后在心底說道。
說出來可能有些難看,不過在最后,老黑的死并沒有給江云帶來多少傷心難過。
反倒是讓他松了一口氣。
像是卸下了壓在心頭的一塊大石頭一樣。
當然,傷心其實還是有的,雖然很深,但是更多的還是松了一口氣。
‘人還真是一個丑陋,難看的生物’體會這心底情緒的變化,江云最后有些鄙夷的想到。
老黑沒有后人。
唯一的后人,大概就是江云這個,心底始終不認他的兒子。
而老黑本身就是孤兒出身,他的那些親戚,血脈源頭更是無從追尋,家業(yè)更是已經(jīng)被他全然耗在了供養(yǎng)江云修煉之上,他這一死倒是一了百了。
什么也沒留下,什么也沒帶走。
到最后,站在樹杈前的江云還是假惺惺的流出了幾滴馬尿,風很大,也很冷,刮得他臉生痛。
倒像是在地下的老黑聽見了江云心底的告歉,心底惱火,在扇他的嘴巴子一樣。
‘要是這老頭在地下有靈,現(xiàn)在一定是在咆哮吧’江云有些沒心沒肺的想到,隨意的擦了擦眼角的馬尿,轉(zhuǎn)頭就回了家里吃肥豬肉了。
只是也不知道為什么,眼角的馬尿總是越擦越多,總是擦不干凈,像是開關(guān)壞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