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很早的時候，父母就和姐姐離開祖母去外地打工生活了，留下我和祖母住在一起，有一天，祖母出去了，留下我一個人在家里。
大約在晌午的時候，有人敲門，我從貓眼里看，是一個老太太，她的旁邊是一個滿臉污垢衣衫襤褸的女孩子，老太太手里端著一個鐵腕，原來是乞討的。
我心軟，雖然祖母教導(dǎo)過無數(shù)次不要給陌生人開門，但是看到他們可憐的樣子，我還是開了。她局促地站在門口，旁邊的孩子則一臉好奇地看著我。
“那個，請問你家門口這個米袋里面的米還要不要了？”
祖母沒有和我說過米袋的事情，我也很為難。便說道
“我奶奶沒和我說過，我也不知道她要不要?！?p> 她便一直局促地站在那里，不停地打量著那半袋米，嘟嚷著：
“夠吃一年了?！?p> 我見他們落魄的樣子，于心不忍，便來到家中的米缸舀了一瓢米給她裝在隨身攜帶的小布袋子里，又拿了幾個蘋果塞到她手里。她把蘋果摸了又摸，又用本不干凈的衣服擦了幾遍，眼睛都笑彎了。
“快謝謝妹妹。”老太太對旁邊的女孩說著。
那女孩嘴里很小聲地說著：“謝謝妹妹?！?p> 我笑了笑說道
“沒關(guān)系的。不用謝?！?p> 老太太向我告辭，領(lǐng)著女孩走遠(yuǎn)了，臨走時，那女孩又回頭看了我一眼，嘴角動了幾下，似乎在說什么。
祖母回到家后，我和祖母說起這件事情，祖母顯得不高興，一是埋怨我隨便開門，二是埋怨說那袋米顯然是不要的。然后又嘆氣，說，若是那老太太再來一次就好了。
老太太果然又來了，這一天，祖母恰好在家里，老太太如愿以償?shù)玫搅四前氪?。祖母看見她有破洞的鞋子，又拉著她們進屋坐了，只見祖母從柜子里拿出一雙比較舊的沒有人穿的草綠色膠鞋，老太太接過鞋，試了試，說有些擠腳，但是她遲遲舍不得脫下來。祖母便說
“您帶走吧，我們家里沒人穿這鞋子?！?p> 祖母看著她旁邊的小女孩，她腳上的鞋也很破，于是去柜子里拿了雙鞋，那是姐姐穿舊了的鞋。女孩接過鞋子，試了試，她看起來很高興，看來那鞋子很合腳。祖母見狀便說那雙鞋也送給她們了，家里的孫女已經(jīng)穿不上了。
我至今記得老太太那時的表情，甚至是長相，我記得她的臉被風(fēng)吹的紅紅的，鼻梁骨有些高，她的眼睛頓時有眼淚流出來，旁邊的女孩，則一直打量著我。她說她的兒媳婦得了重病去世了，兒子在外地打工出了事故也去世了，如今只剩她們祖孫倆相依為命。說我們家人心腸真好。
女孩一直看著我，祖母見狀便問她
“很喜歡她嗎？”
女孩沒有說話，點點頭，算是認(rèn)可祖母的問話。
“唉，可是她要陪著我呢，我孫女和他爸媽去外地了，一個人太孤單了?！闭f完，祖母看著我，在我身上摸了摸，把我摟入她的懷里。
女孩似乎明白了祖母的意思，沒有再說什么。
老太太和女孩坐了一會，便領(lǐng)著女孩離開了我家，臨走時，女孩和上次一樣回過頭，戀戀不舍地看著我。
“真是舍不得把你送給她啊。小雯已經(jīng)走了，你再走我就真沒人可以說話了?！弊婺缚粗h(yuǎn)去的祖孫，嘆了一口氣對我說道。
那個老太太之后再沒有去過我家。祖母后來因為年老體弱生病去世了。父母帶著姐姐回來處理祖母后事，收拾祖母的遺物時，姐姐瞞著父母把我?guī)チ诵录摇?p> 幾年時間過去了，我在街上又看到那個老太太，她和小女孩躺在我的附近公園的橋洞下，他們身上還是幾年前那件衣服，腳上還穿著祖母當(dāng)年給她的那雙鞋，她們相擁入睡。天這么冷不知他們能不能挺過今晚。
我想過去給他們擁抱，讓他們暖和一些，可是現(xiàn)在連我自己也動彈弄不了了，看著自己缺了小腿早已發(fā)霉的木制右腿和不知多久沒有更換的衣服，又看看遠(yuǎn)處她們寄宿御寒的橋洞，笨拙地?fù)u了搖頭，脖頸處的木制關(guān)節(jié)發(fā)出連我自己都厭惡的咔咔的響聲。
真的是愛莫能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