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但我要臉
撥了幾十個電話未果，陸耀輝終于答應(yīng)見一面。
約定時間臨近，夏雪第一次感到緊張。
她剛剛收到陸耀輝一個月之前托朋友在國外寄出的化妝新品，因?yàn)楹ｊP(guān)過審?fù)涎恿撕芫?，現(xiàn)在看來更像一份諷刺的離別禮物。
她想這不應(yīng)該是分手的樣子。
她想他應(yīng)該沒有放下過自己。
才一天沒見，陸耀輝看起來很疲憊，夏雪忍不住想摸摸他翹起的頭發(fā)，對面的男生退后一步，夏雪的手停在空中，心隨著前塵往事碎成了渣。
“有什么事就說吧?！标懸x生硬地說。
“剛收到你買的化妝品，還你?！泵髅魇瞧诖牟簧?，卻習(xí)慣棱角分明地站在他上風(fēng)。
“哦，好?！标懸x接過化妝品，“如果沒其他事，我先上去了?！?p> “你……”夏雪著急了，“你混蛋！”
“是，我是混蛋，請你離混蛋遠(yuǎn)遠(yuǎn)的。”
夏雪崩潰地哭起來，可是陸耀輝沒有回頭。
那個最心疼她眼淚的男生，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沒有再給予她所有意料之中的擁抱，安慰，甚至只是一枚憐惜的眼神。
“你根本就不愛錢美麗！”她卑微又絕望地喊。
“是啊，你也不愛我，我還是陪了你這么久。”陸耀輝的聲音飄忽又遙遠(yuǎn)，把夏雪從里到外的固執(zhí)和偽裝全部打碎了。
“那你繼續(xù)陪著我好不好?！毕难┏槠?，乞求道，“別丟我一個人……”
“小雪，”陸耀輝停住腳步，眼睛里只有迷茫，沒有光。
“我也許忘不了你，但我要臉?！?p> 一個人的夜晚漫長又寒冷。
夏雪掏出手機(jī)，將通訊錄從上到下翻了一圈，最后撥通了張白白的電話。
“陪我一會兒?！?p> “我今天有社團(tuán)活動，改天吧?！?p> 全世界的門都緊閉，她好想聽到聲音，任何聲音都可以。哪怕只是林瀟衡認(rèn)真的冷言冷語，也能知道自己依然存在。
悲傷地想起剛轉(zhuǎn)院的那些日子，也是這樣不被喜歡。
陸耀輝總是安慰她，最難的日子過去就不難了。
可是她不知道這段日子能不能過去，而那些很難的時刻又該怎樣打發(fā)呢。
在風(fēng)里漫無目的地走了很久，深吸了口氣，想給林瀟衡打個電話，真可悲，最幸福的時候想他，最無助的時候也想他。他總是在不停地提醒自己，痛著就是活著。
“有事兒嗎？”那頭的林瀟衡壓低聲音保持著禮貌的距離。
“林瀟衡，我迷路了?！毖劭粢粺?，所有的強(qiáng)大在幻想已久的溫暖面前如此不堪一擊。
“如果沒什么事，我先掛了?！?p> “不要！”夏雪把眼淚擦掉，“我知道你很討厭我，但是……幫幫我好不好？我可以不再打擾你，我真的可以的！”
“嗯?！绷譃t衡應(yīng)了一聲，“過自己的生活吧，不要在別人身上浪費(fèi)時間了?！?p> “方便的話，我想最后見你一面?！闭Z氣漸漸軟了下來，幾乎是哀求著，“不一定是現(xiàn)在，哪天都行?！?p> “你想通了就好，我們沒必要專門見面，以后也不方便?！?p> 從頭頂?shù)侥_底的每一個細(xì)胞突然很疼，疼得她直不起腰來。
是啊，陸耀輝要臉，錢美麗要臉，連張白白都要臉，他們口口聲聲的愛，遠(yuǎn)不如尊嚴(yán)重要。
唯獨(dú)自己，每次都恨不能跪拜天地，祈求他一點(diǎn)點(diǎn)憐憫的疼惜。
愛了那么久的男生，果然還是她曾經(jīng)最著迷的樣子。
果斷，冷漠，毫不拖泥帶水。
“夏雪？”程一朵靠過來，神秘兮兮地問。
“對啊?！绷譃t衡答得坦然。
“我猜猜啊，大概是對你這個冷面學(xué)霸的……余情未了？”
“余情你個頭啦?！绷譃t衡拍了拍她的腦袋，“剛剛吃飯的時候，你媽還說你越來越胖了，吃了一份大牛排現(xiàn)在竟然要點(diǎn)大份爆米花。跟你說，一會兒吃不完我可不幫忙啊?！?p> “你竟然說我胖！哼！”程一朵不滿地撅起嘴巴，心里涌起說不出的復(fù)雜情緒。
夏雪究竟在找什么呢。
如果最開始和陸耀輝在一起，僅僅是為了能靠近林瀟衡的話，也是對他最后一點(diǎn)點(diǎn)的無計可施吧。
愛總是讓人清醒，愛又總是讓人什么都看不清。
“你胖我又不嫌棄你，不要有心理負(fù)擔(dān)?！绷譃t衡捧著大份爆米花晃了晃，挑了一顆塞在她嘴巴里，“而且你的基數(shù)小啊?！?p> “謝謝你走心的安慰！”程一朵嚼了嚼，是她最喜歡的可可味道，心里一暖笑了起來，“你嫌棄我也來不及了，哈哈！”
即便這一刻，在電影院門口排著隊(duì)的林瀟衡，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還是耀眼的，讓人忍不住心動的。
喜劇電影治愈了心里最后一點(diǎn)悻悻不樂，回家的路上林瀟衡專門繞到24小時開門的便利店給她買了一個巧克力蛋糕，吃完這一整塊脂肪，程一朵躺在床上失眠了。
推開門打算溜達(dá)一圈消消食，發(fā)現(xiàn)林瀟衡靠在客廳的沙發(fā)上，借著昏暗的燈光看書。
“也睡不著？你又沒吃巧克力?！辈鑾咨嫌斜t酒，程一朵舉起來抿了一口，辣得連連咳嗽，眼淚都快出來了。
“怕有些傻姑娘做噩夢，在這兒等一會兒?！绷譃t衡奪過紅酒，在她腦門上彈了一下，“小小年紀(jì)喝什么酒？”
“我忐忑啊，一覺醒來又要胖了，長胖之前還不允許我瘦一會兒？”程一朵在他身邊坐下，不懷好意地哼哼，“如果你不困的話，我們看會兒電視吧。”晃了晃手中的遙控器。
一個鍵一個鍵按過來，電視節(jié)目還沒調(diào)好，程一朵已經(jīng)睡眼惺忪，整個人東倒西歪。
林瀟衡接過遙控器，調(diào)到一檔旅游節(jié)目，把聲音按到最輕。
果然，不出幾分鐘，身邊的姑娘直接靠著他睡了過去。
均勻的呼吸散落在夜晚，轉(zhuǎn)頭看著她熟睡的小臉，心頭深深地一熱。
記得第一次見面，他好像還在因?yàn)橐淮慰荚囀д`自責(zé)不已，看到她專心致志地蹲在樹下等螞蟻回家，神采飛揚(yáng)地向他招手，整個天空一下都亮了起來。
而現(xiàn)在，生活不算順?biāo)欤?jīng)歷了無數(shù)驚心動魄，痛過，哭過，恐懼過，怯懦過，而她卻像第一次見到的那樣，滿面笑容，生機(jī)勃勃，愛和恨都清清楚楚，從不退縮。
被年齡追著跑，那些從沒放在考慮范圍的人生大事，因?yàn)樗某霈F(xiàn)而順其自然地想了一遍又一遍。
笨蛋，如果可以，那個人一定是你。
自始至終打亂我的心跳的人，只有你啊。
只是我不忍心，承諾的一開始就是別離。
漫長的留學(xué)生涯，即便完全順利至少也要六年。
六年之后，一切都該是什么模樣呢。
心緒難平，又倒了杯紅酒。
喝完才發(fā)現(xiàn)，整個人更難以平靜。
側(cè)過臉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輕輕地，輕輕地，在她粉紅色的臉頰上，親了一下。
Mua~
幾十分鐘，程一朵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竟靠在林瀟衡的肩膀上睡著了，驚叫著坐起來。
“你真的要少吃一點(diǎn)，連腦袋都很重?！绷譃t衡夸張地揉了揉肩膀。
“那都是知識的重量！”程一朵不服氣地想上前捂住他的嘴巴，“啊！”頭突然一歪，可憐兮兮地說，“我的脖子扭了……”
“真是服了你。”林瀟衡忍著笑，“我去拿藥膏，你等會兒?！?p> 程一朵臉紅到了耳朵根，盯著林瀟衡的背影，她不停回憶剛剛發(fā)生的一切，想尋到自己究竟是怎么倒在他肩膀上的，可是除了空氣里溫暖又好聞的氣味，什么都想不起來了。
氣氛真好呀。
那雙在實(shí)驗(yàn)室創(chuàng)造出無限價值的神奇手，現(xiàn)在正在她脖子上小心抹著藥膏，用最好聽的聲音安慰說，別動，我知道有點(diǎn)痛，你忍一忍。
好溫暖，好柔軟的手哦。
她聽話地安靜著，生怕驚擾了這一場好夢。
晚安啦林瀟衡。
重新回到房間，腦袋卻再一次清醒起來。
“壞了，該不會要在他身邊比較好睡吧?！背桃欢溆粲粝胫?，用被子把頭深深地包起來?！鞍?！”一用力整個脖子卡在一個姿勢怎么也動不了。
“怎么了？”林瀟衡在門外敲了敲門。
“沒事……”憋住疼回答。
“早點(diǎn)休息吧，明天要回學(xué)?？！彪x開的腳步聲。
“等等！”程一朵扯開被子喊，“你……可以幫我把脖子掰回來嗎？”
外面一陣燦燦的笑聲，進(jìn)來看見她的囧樣，林瀟衡樂得直不起腰來。
“嚴(yán)肅點(diǎn)……”程一朵別扭地喊，“有沒有同情心啊林瀟衡同學(xué)！”反正早就沒什么形象了，她在他面前全然破罐子破摔。
林瀟衡彎下腰直接把她抱起來，將頭輕輕擺到枕頭上，枕頭太軟，他小心地從旁邊拉了靠枕過來。小小的女孩兒在他懷里蜷縮成一個團(tuán)子，林瀟衡的眼睛自始至終都沒敢認(rèn)真看。
“可以了嗎？”把被子蓋好，彎下腰問。
“可以了。”聽到她乖乖回答，林瀟衡正準(zhǔn)備關(guān)燈。
“那個，”程一朵伸手拉住了他，“要不你再給我講講薛定諤方程吧?！?p> 縮在他身邊，程一朵很快睡著了。
她甚至做了一個夢，夢見在風(fēng)和日麗的清晨，林瀟衡拖著大行李箱要去趕飛機(jī)，程一朵在他身后徘徊了一圈又一圈，眼看時間到了，林瀟衡停下腳步，張開手臂給了她最后的擁抱。
焦急地不知如何是好，他在耳邊輕輕地說，別送了，別等了。
夢里的未來遙遙無期，程一朵半夢半醒地奔跑起來，追著漸漸消失的計程車，亦沒有勇氣追問一句，你曾經(jīng)真心誠意地，喜歡過我嗎？
含著淚發(fā)不出聲音。
黑暗中一雙溫暖的手握緊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