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府
花樹下,洛煥丘與洛瑧迎面坐在院心里。
洛煥丘目色儼然:
“皇上下旨,讓各侯爵府及五品以上大臣均呈報適齡女子名冊,甄選和親公主?!?p> 洛瑧雙眸沉靜:
“看來,皇上是真心寵愛蜀陽公主的?!?p> 洛煥丘神情沉重:
“明日后,你的名字也會出現在名冊里?!?p> 洛瑧望向洛煥丘:
“爹在擔心什么?”
“我怕這件事,會被有心之人加以利用?!?p> “您是怕,他們要對付的人,是我?”
洛煥丘點頭:
“我私下問過辛相,如今各侯爵府中,聽聞此事后,暗里都忙著為他們的女兒摘選婚事,呈上的名冊大多是各府官員的?!?p> 洛瑧心中唏噓:
“這也是人之常情。他們都不愿讓女兒遠嫁異國他鄉(xiāng),縱使這公主的頭銜何其榮耀,也不及,承歡膝下,共享天倫?!?p> “你心里是明白的,可有什么打算嗎?”
“爹,女兒有件事想要問你?!?p> “你說?!?p> 洛瑧神色慎重:
“之前皇上的賜婚,以你在朝中的位置與影響,還有我自小不在開封長大的經歷來看,皇上為何會單單選中我?”
洛煥丘心中一驚:
“你何以有此問!”
“爹,你是有什么事,瞞著我嗎?”
洛煥丘起身,悠然踱步向前走去:
“其實,多年前,皇上見過仙宗一面,當然,皇上也知道,你就是思北霜。選你,是因為,皇上將鑲南郡王視為己出,殿下因為當年的皇宮之亂,自幼罹失雙親,皇上對此事一直耿耿于懷,心有愧疚,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殿下婚姻大事上加以彌補。你嫻靜豁達,更得仙宗庇護,殿下雖性格冷漠桀驁,但亦是心懷虛谷,逸質璞玉,你是皇上心中的不二人選?!?p> “原來如此。”
洛瑧終于明白了賜婚的因始。
洛煥丘回頭說道:
“瑧兒,你對三王爺與殿下兩人,終是不同于他人?!?p> 原來,最近與三王府走得太近,爹爹是誤會了,她與三王爺之間有其他的男女之情。
洛瑧駐足凝思,易橒澹呢,她于他,究竟是感念的恩情多一些,還是真心的傾慕多一些呢?此刻,她心中竟也難以劃分得清楚,這兩者之間微妙的界線了。
“王爺清風霽月,我救他,是因為害他之人手段卑劣殘忍,他這樣一個善良正直的人,不應該白白喪命在奸佞手中,也是我為醫(yī)者的分內職責,而殿下,他救過我性命,別人或許覺得他冷漠無情,我卻看得清他胸懷廣闊,有凌云之志,我會在他身旁護他,不問緣由?!?p> 洛煥丘聽完,心中恍然大悟了:
“你一句不問緣由,我已經清清楚楚你的心意。罷了,我不攔你,你做什么,我都明白。可我要提醒你,不論是皇室還是王室之中,自你踏足之日,前方便沒有捷徑坦途,稍稍不慎,還有可能置身于懸崖峭壁。”
洛瑧眸色如幽:
“女兒總是讓爹操心不已,只是,從今以后,還要讓全府上下深陷局中,讓爹爹在朝中如履薄冰?!?p> 洛煥丘坦然道:
“人生,哪有不經世事,不遇風浪的?,憙?,我有沒有跟你說過,你很像你娘?!?p> “我娘,她留給我的記憶已有些模糊了,我只記得娘喜歡畫畫,還喜歡在院子里練劍。每每練劍時,她輕盈得就像一只七彩的蝴蝶,似一陣清爽的微風,瀟灑無拘,那副畫面如夢如幻?!?p> 洛煥丘伸手輕撫洛瑧的額頭,目光如煦:
“你娘若是見到現在的你,該有多安心,多慶幸!”
這是自洛瑧長大之后,洛煥丘第一次輕撫她的額頭,那和藹明亮的目光仿佛映照在洛瑧心中的一盞不滅的明燈!
洛煥丘溫和地笑了:
“爹只希望你平安和幸福。易橒澹,是值得的人?!?p> 洛瑧雙眸粲然,仰頭看著洛煥丘:
“殿下看我,就像在看一個有過患難之交的朋友、一個能醫(yī)治傷者的思北霜,別無其他?!?p> 洛煥丘鼓勵她:
“耐心些,如果你知道,當年那場宮變,讓尚在年少的他,一夜之間痛失了所有摯親的家人,也封固了他所有的美好回憶,你就能體會到,他的心有多么冰冷孤寂,多么沉痛負重?!?p> 洛瑧內心震顫:
“謝謝爹,謝謝你告訴了我這些?!?p> 洛煥丘輕輕頷首:
“還有一點,殿下與三王爺情同手足,你既打定了主意,三王爺與你被議婚之事,也得處理妥當,皇上那邊,我去稟明,而你們之間,就靠你自己了?!?p> 御書房
皇上把奏折狠狠摔在案幾上,勃然大怒:
“平日里,一個個都稱是朝廷的肱骨重臣,一遇到需要他們出策出力之事,就急著撇清關系,畏首畏尾,退縮不前!”
景昉神色淡定:
“父皇,請聽兒臣一言?!?p> 皇上努力平息著自己的怒氣,問:
“唯有你想著為朕憂慮,前來御書房中商討和親之事,那你就說說你的想法?!?p> 景昉語氣平靜地:
“兒臣想說的是,父皇疼惜朝雨之心就如同朝臣們關愛他們的子女?!?p> 皇上眉間深鎖:
“你!你究竟是何意?”
“父皇,兒臣想與您回憶一樁往事?!本皶P目色冉冉,“您可還記得先祖仁和皇帝的胞妹安樂公主嗎?”
“安樂公主?”皇上極力回想,愁思如重的雙眼漸漸變得柔和起來,“那是朕的姑姑,是一位絕世的奇女子。朕幼年時,她常常帶著朕與眾位王爺們去西郊狩獵,在整個皇宮里,她的故事也都無處不在。今日,安樂公主帶著宮女們種出了稀有的牡丹品種,明日,安樂公主私訪民間,懲治了中飽私囊,欺壓良民的少府......關于她的話題,無時無刻不在傳揚,那時的宮中與坊間,對她皆是贊揚稱頌!先帝曾說過,倘若安樂身為男兒身,這天下就可以放心地交托到她手上?!?p> 景昉目極思遠:
“那安樂公主的結局,又是如何的?”
皇上自內心發(fā)出了一聲重重的嘆息:
“當時的迌國雖然貧瘠,但卻掌控著漠北整片的廣袤土地,國力不容忽視。迌國君王請求和親,以穩(wěn)固兩國邊界,先帝忍痛將安樂遠嫁迌國。后遇迌國兵變,安樂死于戰(zhàn)場之上,死狀慘烈,薨時,年方二十二歲?!?p> 景昉肅然跪下,聲聲如寂:
“父皇,天下臣民的子女皆為您的子民!您不忍讓雨受顛沛之苦,與我們分隔千里,乃是賢明重情之德,得天下臣民們膜拜敬仰!可您又怎么忍心,讓您的其他子民,背井離鄉(xiāng),遠嫁到莽荒之地,從此與至親隔絕,讓白發(fā)遙望異地,忍受生離之苦?!?p> 皇上厲目問道:
“景昉,你是要阻止這次和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