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后溫和地點頭:
“起來吧,早聽聞洛宣正大人家的女兒品性嫻靜,知書達理,皇后的眼光自是不錯的?!?p> 洛瑧起身,雙眸如靜:
“蒙太后夸贊,臣女愧不敢當(dāng)?!?p> 魏姍兒緩步上前:
“回稟太后,前日,正值家母生辰之日,吉兒感念父母養(yǎng)育深恩,為家母在后院中開了幾桌小宴席,邀請了比鄰的幾位大人的家眷小聚?!?p> 皇太后抬起眼眸,目光柔和:
“你的孝心可鑒?!?p> “姍兒只愿父母平安順?biāo)?,那吉兒做什么都是?yīng)該的?!蔽簥檭翰煅杂^色,徐徐道來,“只是宴席中間,發(fā)生了一點小插曲。府中剛買進來的一位奴婢,盡然拉著洛小姐,口口聲聲說什么六年前,洛小姐在平江府時遭遇歹徒劫持,徹夜未歸,聽得所有內(nèi)眷們膽戰(zhàn)心驚的!洛家夫人也心生恐懼,早早帶著洛小姐離席而去,終不歡而散。今日,面見太后,吉兒不敢不據(jù)實已報,望太后支持公道,還洛小姐清白?!?p> 皇太后聽完這番話,娥眉微蹙:
“竟有此事?!?p> 魏姍兒面露愁容:
“當(dāng)時,事發(fā)突然,以至于在場的內(nèi)眷們都曉得了這件事,太后榮稟,吉兒初次遇到這樣的刁奴,也是愛惜洛小姐的聲名,才莽撞向您回稟?!?p> “你的心意,本宮自能體會?!被侍笸蚵瀣?,“此事究竟是怎么樣的,你來說說?!?p> 洛瑧凝神鎮(zhèn)定:
“回太后的話,六年前,洛瑧隨父親確在平江府居住,當(dāng)時,父親身居侍御史之職,那年,正審了一個運私鹽的案子,涉案人員除了兩個負責(zé)撐船的下手外,其余人均被羈押入獄。亦是那兩人,自逃脫后蓄意尋機報復(fù),上巳節(jié)那日,在煙雨橋綁走了年幼的我,幸虧我家隨同丫鬟甚是警醒,立即回家求援,父親出動家仆,也向當(dāng)時的少府大人舉了案,習(xí)大人組織得力,讓府內(nèi)侍衛(wèi)追蹤而去,及時救了我。前日在尚書府中,見到的那位老婦人,就是當(dāng)日與我家丫鬟同站在煙雨橋看表演的人,事情大概如此?!?p> 魏姍兒追問道:
“那老婦人可是指證,你被歹徒挾持一夜未歸啊?”
洛瑧面向她,雙眸沉靜:
“魏姑娘可能不知,平江府不比開封府,地大物廣,街道縱橫,人口眾多,少府大人命人全力搜索,于入夜時分,便在南樹林找到了我與當(dāng)時的兩個逃犯,也是少府大人親自核實身份,下令將他們就地正法。魏小姐的關(guān)切之心,洛瑧感懷于心,不過尚書夫人也說明,府中的那位老婦人,剛痛失家人,逃荒而來,她年邁奔波,精神紊亂,她的話比起少府大人以及在場眾所有人的證詞,誰更加可信呢?望請?zhí)竺麒b。”
魏姍兒未曾想,洛瑧竟如此鎮(zhèn)靜,且振振有詞,把事情的來龍去脈據(jù)實相告、解釋地絲毫沒有破綻,瞬間,驚得花容失色:
“你......稟太后,我自然是關(guān)心洛姑娘的聲譽受損,更加憂心此事會有損皇家的顏面,才為洛小姐鳴不平的?!?p> 皇太后目色儼然:
“僅憑一個年邁糊涂的老婦人之詞,著實不足為證?!?p> 魏姍兒力辨:
“稟太后,那老婦人說得甚是清楚,她立證,當(dāng)日洛小姐被歹人帶走,奮力掙扎,那歹人兇神惡煞,洛小姐被挾持,一夜未歸......”
皇太后默默看向了沈公公,后者語氣平和地打斷了她:
“魏大小姐,太后說了,糊涂老婦的混話,不足為據(jù)!”
沈公公的語氣雖然四平八穩(wěn),但卻透著威懾的力量,魏姍兒頓時,啞然閉口。
皇太后看向洛瑧,目色深幽:
“我想,她已經(jīng)說得很清楚了!一樁運私鹽的案子,牽連了侍御史家的家眷,本是因公忘私的美談,居然被以訛傳訛,拿來混淆視聽。沈公公,把那個胡言亂語的婦人,打入暗獄,嚴(yán)厲懲處?!?p> 沈公公答道:
“是,太后!”
洛瑧連忙跪求:
“太后明鑒,臣女懇請?zhí)?,放那個老婦人回鄉(xiāng)。她痛失親人,孤苦飄零,實在可憐,如今,她也受到了應(yīng)有的懲罰,請?zhí)箝_恩?!?p> 皇太后凝眉:
“你為她求情?”
洛瑧字字懇切:
“臣女知道,她污蔑臣女是小,傷及皇家顏面,罪責(zé)難逃!只是,這般無中生有的事,只要不去深究,終有一日會風(fēng)輕云淡,此時懲處她,只會讓人覺得,宮中過分關(guān)注這則謠言。只求太后,念及她身世悲凄,又無依無靠,饒她性命?!?p> 皇太后沉思后,頷首道:
“宣正大人的家教是極好的,才讓你具備這般無私善心,懂得以己度人,寬恕庇佑,又方寸有度?!?p> 沈公公在一旁,跟著連連點點頭。
洛瑧雙眸微斂:
“太后謬贊了,望太后原諒洛瑧,無理冒犯之罪。”
皇太后輕聲道:
“你先起來吧。”
洛瑧緩緩抬起頭:
“謝太后。”
魏姍兒木然地站在原地!為何只轉(zhuǎn)瞬間,明明是絕好的機會,可以把洛瑧送至風(fēng)口浪尖的輿論之上,讓她從此聲名盡毀,再也翻不了身?怎演變成了眼前,太后對洛瑧的贊許有加呢?
皇太后環(huán)視殿內(nèi),面色安然如初:
“好了,此事到此為止!今日說了許多話,也乏了,你們退下吧?!?p> 兩人行禮道:
“是,太后?!?p> 洛瑧虔誠地:
“這是臣女詢問了為太后請脈的太醫(yī),為太后配制的藥方。秋日干燥,時而寒氣交替,太后難免食欲不佳,身體乏力,此方名為清心方,可生津養(yǎng)血,有助安眠,請?zhí)t(yī)斟酌,為太后調(diào)養(yǎng)所用?!?p> “清心方?多年前,我得見過蓬山仙宗一次,聽說過這個方子。你有心了,收下吧。”
皇太后看向沈公公。
沈公公走近,仔細接過洛瑧手中的藥方。
魏姍兒雙目如冰,心里有萬分的不甘,只得叩拜后,忿忿然退出大殿。
沈公公送著兩人一路出了益和殿,止步于宮門前,神色慎重地說:
“兩位小姐蕙質(zhì)蘭心,本不用老奴多嘴,今日之事,太后的意思,是絕不想再聽到有關(guān)于這件事的任何只字片語,宮內(nèi)宮外皆是一樣?!?p> 魏姍兒看了一眼洛瑧,后者眸色沉靜,面容淡然。她自然清楚沈公公特意提此一句的深意與份量,于是隱忍不發(fā),恭敬回道:
“多謝沈公公的提醒?!?p> 沈公公依舊和顏悅色,笑道:
“老奴就是多嘴而已,那就不遠送了?!?p> 洛瑧看著沈公公走遠,心中感嘆———
爹爹真是心如明鏡,他出府前只告訴她一句,太后對日前聽聞的這件事,十分重視!只要記住,是習(xí)大人傾全力救她于危境,如實稟告就好。爹爹深切地知道,于宮中、于蓬山、于所有人,這是最得宜的答案。
洛瑧正要往宮門而去,忽然,一小宮女來到她的面前,欠身行禮道:
“洛小姐,公主請你過去敘話。”
洛瑧順著小宮女指示的方向望去,只見,朱漆明朗的長廊里,一襲粉衣的窈窕女子,烏發(fā)如墨,目色熠熠,正微笑著望向她!
那人明媚如畫的笑容,仿佛秋日里最耀眼的一輪暖陽,燦然如煦,那女子正是趙朝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