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假牙刮門
原本一路上嚷嚷著天太晚，帶人飛太累，要回去補美容覺的虛徒子從半空中直接跳下來，抱著金碧輝煌的大門垂涎不已。
失去控制的飛劍帶著上面的倒霉客戶，哐啷一聲摔在石板路上。
帶著滿肚子怨氣的江小于扶著腰去找罪魁禍?zhǔn)椎臅r候，瞧見了令他終生難忘的一幕。
平日里仙風(fēng)道骨的虛徒子，正拿著他成排的假牙刮自家門上的金飾，一只手曲成碗小心翼翼地接著剝下來的粉末，在夜色之下，猥瑣之情溢于言表。
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的江小于木著一張臉：“大哥，你不是宗派元老嗎？”
“宗派元老也要吃喝拉撒。”缺了上牙床的虛徒子小心翼翼地控制著氣浪，不叫一點碎屑被吹散，輕聲慢語地感慨說，“活到我這把年紀(jì)你就知道錢的重要性了?！闭f話間還招呼身后的人，“要不要一起來？”
“這是我家的門?！苯∮谔嵝训馈?p> 專注刮門三百年的虛徒子隨口問：“以后我可以每天送你下學(xué)嗎？”
“滾吧你?！苯∮谝荒_踹在老頑童的脊椎骨上。
怕吹散到手金末的虛徒子無聲地叫著，一頭撞在了令他目眩神迷的門框上，假牙也順著撞擊的力道在空中劃了一道完美無缺的弧線飛遠(yuǎn)了。
與此同時，大門咔噠一聲被打開，一直在門后守夜的人走了出來，背光的手上還拿了一根長棍子。
一貫從善如流的虛徒子隨著開門時涌出的風(fēng)向著反方向一歪，皺著哈巴狗一樣的老臉對著黑暗喊道：“我的假牙……”然后嗖地一下躥了出去。
拄著文明棍的管家瞠目結(jié)舌地問：“少爺，這是？”
“我在百蓮宗的同學(xué)，因為留級腦子不太正常?！苯∮诖林栄ㄕf。
管家瞇起眼睛，看著那個上躥下跳的背影：“是虛徒子老先生？”他沉默了一會兒，“應(yīng)試教育害死人啊?！闭f著，對江小于敞開了大門，“歡迎少爺回家?！?p> “不用這么客氣啦?！苯∮谠陂T口扭捏了一會兒，抬腳步入了令他向往的夢幻之地，“我爸媽呢？”
“老爺和夫人休息了，特地囑咐我在這里等您。”管家說道，作勢要替少爺取下他的外套。
為了保住屁股，江小于趕緊擺手說：“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就行，天晚了，你也快去睡吧?！?p> 送走了貼心的管家，滿以為可以直奔床鋪的江小于在房門口遇見了假裝神獸的辣條。
從生死線上爬回來的江小于放棄了回房休息的想法，干脆席地而坐，一人一狗四目相對。誰也不說話，就這么坐著。
坐累了，兩個家伙就換個姿勢繼續(xù)對看。
大概是這兩只生物的相處太過無聊，月亮拽著晚班的云彩睡去了，剩下四只越來越耷拉的眼皮兒繼續(xù)堅守。
也是這時候，江小于才露出人前一直隱藏的疲憊。
他并不是真正的江小于，雖然有乍得家人的歡喜，可是也有如影隨形的憂慮。
盡管表面上歡歡喜喜，無憂無慮，他很怕自己被戳穿。
重生的喜悅跟占據(jù)他人人生的愧疚總是以一種奇妙的方式擾亂原本就慌張心跳，在吵鬧和沒心沒肺的外表下，包裹著的是一刻也不得安寧的靈魂。每每靜下來，總有一種抓心撓肝的焦慮無處發(fā)泄。
決心做江小于的人吐出長長的一口氣，伸出無力的手指撓了撓對方的下巴，感受著胡須在手心的刺觸，問出他心底最深處的憂慮：“辣條，你的主人是好人嗎？”
仿佛是觸碰到了憂傷的開關(guān)，聞言坐得筆直的辣條挪動著兩條壓麻的前腿趴了下去，嘴里不停地發(fā)出嗚咽之聲，像是認(rèn)命的哭泣也像是懷念的呼喚。
“是了，不管他是什么樣的人，對你來說都是親人，是家人，是值得懷念的人?！苯∮谕嶂X袋，帥氣地拍了拍狗頭，“辣條啊，讓我們彼此活得輕松點吧?！币娎睏l毫無反應(yīng)，吃了閉門羹的江小于反手在自己腦殼上拍了拍，盤腿對著墻上孤單的影子說話，“可是對我來說，你算什么呢？或者反過來，在你看來，我又算什么呢？”
在夜色最深重的時間里，走廊里有一個人對著自己的影子訴說衷腸，如果有途徑的人只怕會被嚇到魂飛魄散。
死過一次的江小于倒沒什么珍惜花草樹木的自覺，對著細(xì)長的影子發(fā)出直插靈魂的質(zhì)問：“思政課上學(xué)過，人的本質(zhì)是一切社會關(guān)系的總和，所以總結(jié)來說，你不是你，你也還是你。可是現(xiàn)在的狀況是，你不能做你，而我要來做你，那么問題來了，我要怎么做你呢？是做你的你，還是你的我，還是我的你，還是我的我呢？”
江小于捂著被自己說蒙圈的腦子，憂愁地望著天花板：“從講道理這方面說呢，是你中有我，我中呢有你，雖然看不見你，但是我相信你是存在的?！鳖D了一下，他又指著自己的影子質(zhì)，“你直白告訴我，你丫是不是變態(tài)殺人犯吧？”
回應(yīng)發(fā)問者的，依舊是那個頹廢懶散的投影。
要么就是說累了引起的疲憊，要么就是腦容量不夠用引起的缺氧，總之可能是各種原因引發(fā)的嗜睡，頭頂在墻上的江小于打起鼾來。
大概是嫌棄丑陋的鼾聲打擾了午夜的寧靜，辣條拱著鼻子跳起來，在江小于脖子上撞了一下。
被迫醒來的江小于抹著脖子上黏膩的口水，瞧見二哈一臉嫌棄的模樣，無可奈何地說：“大哥，身為靈長類動物的我都落魄到跟你一塊看門兒了，你還想怎樣??？”
辣條咬著江小于的衣角，頭也不回地拖著。
被迫四足著地的江小于對拖著他的猛獸進(jìn)行著言語上的威脅，卻沒進(jìn)行過肢體上的抵抗，乖乖地跟著走了。
一人一狗在掛著狗頭招牌的窩棚前停下來，二哈的鼻子帥氣地戳了戳自己的地盤。
“你的意思是把你的鋪位，讓給我？”江小于指著自己，不可置信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