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妮,”老師像是想說什么,話到嘴邊卻似乎有所猶豫。
“嗯?怎么了阿姨?”丹妮禮貌地問。
“選好了明天要穿的衣服了嗎?”老師親切友好地問。
“啊,還沒有呢。”丹妮回答,“太多衣服,不知道該穿哪件好。”
“嗯?!卑⒁滩徽Z,喝了口湯。
“阿姨,您是不是有話要說???”丹妮像是感到了阿姨已經(jīng)在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你這個年齡的孩子,穿什么都好看?!卑⒁绦χf,“不需要花那么多心思打扮。”
“哦?!钡つ輵?yīng)答了一下,沒再多說,不過她心里倒是很納悶,老師明明每天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卻因為自己思考穿哪件衣服花多了點時間便有微詞,是不是有點雙重標(biāo)準(zhǔn)呢?
“你別不開心啊,那是你的自由。我的重點是,你穿什么都好看。”阿姨笑著說著,給丹妮乘了一碗湯,“來多喝點湯。”
“哦,謝謝阿姨?!钡つ蓦p手禮貌地接過來。
兩人無聲地吃了晚飯,丹妮回到房中,看到自己床上堆滿了衣服,剛剛的興趣蕩然無存,不知道是因為老師的話,還是自己的心情突變,她把衣服一件一件全部放進柜子里,重新回到了往日里樸素的狀態(tài)的房間,讓她似乎找回了自己本來的樣子,她坐在自己的小書桌前,開始閱讀老師書單里的書籍。
雖然丹妮并不是每句話都要認同別人的人,但是老師這樣的警告和暗示仍舊讓她感到了難堪,她不喜歡這種感覺。
“你們都在干嘛呢?”又是孟幻,丹妮發(fā)現(xiàn),孟幻堆獨處的忍耐力極低,她非常需要時不時地在群里說句話,問一下大家都在干嘛,像是把群里幾個人當(dāng)作了自己最好的朋友,然而,群里唯一的一個朋友,實際上只有丹妮。李浩和林澤軒則是沒那么想與她互動的感覺。不過孟幻以她強大的粗線條忽略了那些漠視,依舊孜孜不倦地詢問大家在干嘛。
“在看書?!钡つ轂榱吮硎居押?,不得不回應(yīng)她,她不想讓四人的群里自己的好朋友顯得那么尷尬。
“又在看書啊,還是那些....書嗎?”孟幻問道,像是在沒話找話。
“對。”丹妮回答,不知道怎么了,她感覺今天有點煩躁。或者是身體的原因,或者是阿姨今晚和她說話的神情,都讓她本來的一腔熱血變得瞬間涼了下去。連讀書也讀不進去,仿佛自己的世界被攪亂了一樣。
“煩躁?!彼谌豪镎f道。
“嗯?你怎么啦?”孟幻問道。
丹妮突然后悔了在群里說這句話,她并不想把不開心帶給別人。
“沒什么?!彼B忙解釋,“我不聊了,先讀書。”便不再做聲。
這個世界的快樂,就像是有魔力,它們一直都是守恒的,絕不允許任何人一直快樂。
丹妮想著,或許這就是人生?如果快樂絕不允許任何人一直快樂,那么痛苦是不是也該不允許任何人一直痛苦?想到這些,似乎心里平衡了一點。畢竟自己曾經(jīng)生活在痛苦的深淵中,而現(xiàn)在的快樂,已經(jīng)是奢侈了,不要太任性。她警告著自己。不知不覺,看著眼前枯燥抽象的語句,進入了夢鄉(xiāng)。
夢中,颯颯風(fēng)聲,竹林一抹幽暗,女子病床上咳血。
“小姐,您還是先不要多想了吧?!币粋€小丫鬟扶著自己,慢慢躺下,而自己卻胸口憋悶,感覺快要不久于人世。
外面鼓樂震天,像是一場天大的喜事,恨不得人盡皆知,那是一場聲勢浩大的迎親。
“雪雁呢?”她問身邊的紫娟。
“哦,她被太太叫去了?!毕矚g回答,“小姐,先休息吧?!?p> “那是什么聲音?”聽見外面的鼓樂,她像是預(yù)感到了什么一樣,眼睛盯著丫鬟的眼睛問道。
“沒,沒什么。”并不習(xí)慣說謊的紫娟此刻心中早已淚如雨下。
“是寶玉今天娶親呢!”傻大姐突然應(yīng)了一句,像是一塊石頭,重重地砸在了黛玉的心上。她已經(jīng)絕食很久,今日又吐血了,淚水止不住第汩汩流下,那個自己惦念半生的人,終于還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偷偷娶了別人,曾經(jīng)的木石同盟,你儂我儂,如今卻化作了灰燼,這人世間,還有什么可信任的嗎?還有什么值得留戀的嗎?
“紫娟,把我平日里寫的書稿拿給我。”她伸出蒼白纖細的手,顫顫巍巍地接過紫娟遞過來的一疊書稿,一張張扔進火盆中。
“姑娘,您這是....不可呀!”紫娟哭著阻攔,她知道這些書稿對于她來說意味著什么。然而仍見書稿一片片,在火中起舞,不消多時便化為灰燼,猶如一個個活生生的人,從此以后消失于這個世界中。如此痛心。
“寶玉,你好....你好.....”話還沒說完,人已經(jīng)咽氣。
“姑娘,姑娘!”撕心裂肺的哭聲,她的靈魂已經(jīng)飛天。斷絕了一切塵緣,從此以后,再無掛礙。
丹妮被驚醒了,瞬間驚坐起,外面正下著滂沱大雨,天空中閃耀一道閃電,接著便是一聲沉重的悶雷,嚇得她一定不敢動。
這樣的訣別與凄慘,何等蕭索與悲涼!
果然是今日葬花儂笑癡,他日葬儂知有誰!
丹妮回想起那首葬花吟,不禁落淚。外面雨聲依舊,打碎了她內(nèi)心的一切平靜。那些平日里精心維護的平靜,卻在此刻不堪一擊。
她感覺十分口渴,光著腳走到客廳飲水機,打算喝一杯冰水。
客廳寂靜,她手里拿著水,像是步入了另一個時空。那種安靜和與世隔絕,甚至讓她有一瞬間失去了一切安全感,這是哪里?我是誰?
她拿著水杯,邊喝水邊眼神直直地看著前方,那些平日里擺放在大客廳的古箏,被精美的絨布罩著,此刻卻像一條條大蟲子,橫亙在屋子里,讓她感覺更加陰森。
“呀,丹妮你怎么大半夜的在這里?”不知老師怎么突然醒了,走過來坐在她身邊,把她已經(jīng)喝空卻仍然緊握的水杯拿了下來放在沙發(fā)前的茶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