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有弓箭館誒,我靠,還有真槍射擊?!?p> 東仔激動看著手機說。
“我還沒打過真槍,發(fā)工資去不?”
東仔問向其他人。
“真槍有啥,就那樣,我姐就去打過,貴的要死?!?p> 猴子聽完感到?jīng)]什么意思,他說著他知道的。
“你知道么,那真槍后坐力巨大,我姐是她男朋友帶她去的,打一下就整個人往后震。手槍是往上震,步槍是往后震?!?p> “嗯嗯,發(fā)工資去不?”
東仔打斷問。
“先聽我講完,你知道有些人就不聽里面的人勸,就玩那種火力大的,就真的,真的把他肩膀這塊骨頭你知道吧,真的就震骨折了?!?p> 猴子喋喋不休依舊想講著。
“這樣這樣,發(fā)工資去不?!?p> 東仔再問。
“不去,沒意思?!?p> 猴子見他沒興趣聽,便低下頭玩手機。
“我反正是想去。”
東仔興致匆匆道。
“你干嘛了,怎么一副沒睡醒的樣子?!?p> 猴子問向口水妹。
“我這幾天都睡不好。”
口水妹煩惱接著說。
“一關(guān)燈一閉眼,整個腦子都是前天那個女的樣子。”
她皺眉的摸了摸頭發(fā)。
“沒事的,我都沒夢到,你這是心里作用,你實在怕可以貼個林正英在門口,她要是進來看到英叔就不敢進來了?!?p> 東仔刷著手機道。
“傻逼?!?p> 口水妹笑罵道。
“狗叫,狗叫?!?p> 東仔見她好點了罵回去。
“可是真的,我一閉眼就一直會看見那個女的臉,真的,就跟當時給她做入殮時候的樣子一模一樣?!?p> 口水妹解釋。
“你只是第一次有點害怕,以后多做幾次就行了。”
東仔聽明白了后答。
口水妹沒說話,只是低下頭思考。
她才十六歲,許多東西沒見過。
突然跟恐怖電影里一樣,會遇見一具冰凍的女尸。
她從來沒想過。
東仔刷著抖音,他在想。
要是三年前他跟口水妹一樣大,看見這些他怎么樣。
興奮?疑惑?
他不知道,但肯定會比現(xiàn)在更加理性的思考明白更多。
東仔現(xiàn)在內(nèi)心毫無波動,像這些影片書籍才有的故事發(fā)生在現(xiàn)實里不可改變,無可奈何。
那種說不出口的漠然。
“你們說,我們看見了這么多事,接了這么多遺體,無論是病死還是自殺,為什么,我感覺。”
東仔百思不得其解問。
“我感覺不到他們的難過,甚至是小蜘蛛,我什么感覺都沒有,我不理解,只是看著他們發(fā)生在眼前,感到難過?,F(xiàn)在慢慢都有些冷漠了,都很難感覺到悲傷,都開始覺得只不過是具尸體罷了。”
“如果這樣下去,我會不會變的麻木,只是看著他們這樣發(fā)生,然后什么都不做。”
東仔疑惑對自己問道。
“說實話,我其實不理解你們看見,比如小蜘蛛他們,會這么難過,看見自殺的女尸會想這么多,我感覺就那樣,沒什么啊。”
猴子也疑惑問。
“我是真搞不懂,這有什么好怕的,有什么好想的,就是死人而已,這么小的小孩死了,可能感慨下就沒了,我不明白你這有什么好想的。”
東仔看著他,只是看著他。
“猴子,你真的適合干這行?!?p> 東仔對低頭玩手機的猴子說。
臨近中午,他們休息了,正在點外賣。
“接體了,你們誰去。去的下樓,走了?!?p> 香姐打電話問。
“我跟小賴去吧,說不定輪到我們做入殮了?!?p> 猴子說。
于是他倆下樓,過一會。
小賴又折返。
“怎么又回來了?!?p> 東仔問。
“香姐說是去接體,不用做入殮?!?p> 小賴答。
“哪接?”
“她說是婦產(chǎn)科。”
小賴答道。
東仔聽著,幾人都明白了意思。
沒再說這個,點起了外賣。
如果你有一天在醫(yī)院電梯里,遇到一個人。
那人手里提著花籃,里面沒有水果和花朵,只是有塊布蓋著。
別去問,別去看。
花籃里是死掉的嬰兒。
戴維哥那天說,婦產(chǎn)科里接出來的。
如果打胎,那種幾個星期一兩個月不到,拇指大的,醫(yī)生護士會沖進馬桶。
東仔忍不住問這事的真實性。
“你以為?”
戴維哥冷眼道。
因為太小了,沒必要,醫(yī)院里會自己處理,如果是大點的,拳頭大還是各種原因,太平間會拿著花籃接他們下來。
東仔從來不知道這些,當聽到這些真的會發(fā)生的事情,他一陣惡心。
“我回來了?!?p> 二十分鐘不到,猴子跑回來。
“你們知道我接的是啥不。”
猴子拿起外賣對幾人說。
“你直說吧?!?p> 有些知道是什么的三人道。
“兩個死胎,雙胞胎來的,好像幾個月,好像是畸形的,活下來也很快會死,我聽他們說?!?p> “兩個差不多跟我手掌一樣大。哎。”
猴子嘆口氣。
“放哪了?”
東仔問。
“別去看了,綜合間最里面那兩個冰棺你知道吧,放那了,里面全是斷手斷肢還有其他死胎,巨惡心,一打開我都快整吐了?!?p> 猴子皺眉吐槽道。
東仔聽完沒說話。
四個人在那午休。
他在想懷有雙胞胎的那個母親會有多難過。
燃起希望,又破滅。
法律里,胎兒只有出生后,才算是人。
他在想那兩個沒活下來的嬰兒還沒睜眼看見這個世界。
卻已經(jīng)不算是人了,堆放在放滿斷肢的冰棺里,像個東西物品。
他在想原來真有這么惡心作嘔的事情。
東仔看向窗外的陽光和樹木花朵。
街的另一邊是個學(xué)校,隔壁靠著道廟。
烈日在紅色橡膠跑道上徐徐發(fā)亮,有個學(xué)生留下的羽毛球卡在樹上。
東仔看的發(fā)呆,他什么感受都沒有,只是平靜看著。
守靈間里,今天有一具遺體在這。
一具六十多歲的男性老人家,家屬很多。
十幾個人家屬,來給他守靈,東仔看向他們坐在休息室聊天。
他們都不太難過。
今天值班的是平哥和香姐。
快下班了,又接了具遺體。
一個三十二歲的男性年輕人,不同其他人選的紅木棺。
他們家屬選的是基督教的白色棺,上面有個紅色十字。
家屬是逝者父母,白發(fā)蒼蒼,看似五十幾歲。
等平哥給逝者上完干冰,在旁邊幫忙的東仔不明白是什么死因。
他拿起靈臺上的死亡登記卡,想知道是什么病讓個年輕人逝去。
上面寫著年輕人的信息和死因。
盲腸癌擴散擴散全身。
原來是癌癥。
東仔這是第一次見年輕的遺體,他看著死因才明白。
“好了,家屬這邊做好了?!?p> 平哥蓋上棺材道。
“走吧?!?p> 逝者的父親拉著紅眼的妻子離開。
“兒子啊,放心去吧,主會保佑你的,在天堂要好好的啊?!?p> 那白發(fā)夾雜稀少黑發(fā)的婦人站在那,挪了幾步對棺材道。
“哼~”
準備離開的平哥聽著背后婦人說這句話,他冷笑了下,似乎聽到多么愚昧的話。
東仔平靜看著。
你還未老,看著自己辛苦養(yǎng)大了的孩子,正值壯年準備發(fā)光發(fā)熱,你還沒見到他結(jié)婚生子。
突然戛然而止,他死了,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
我希望你發(fā)生這樣事情,你能像現(xiàn)在這樣笑。
我操你狗媽,死畜生。
東仔看著一臉斯文的平哥走下樓梯,心里道。
他不能揍平哥,因為沒有理由。
“這個平哥是真的惡心?!?p> 東仔對小賴猴子說。
“什么?”
兩人問。
“沒什么,死媽東西這個人?!?p> 東仔咬牙道。
已經(jīng)四點半了。
四個實習(xí)生回到辦公室,清理衛(wèi)生準備下班。
檢查完冰棺的東仔坐在那。
辦公室里除去他。
還有香姐平哥和尤經(jīng)理。
東仔正想著他來太平間后他看見的所有事情,他一臉消極迷茫。
“香姐。”
“嗯?”
玩手機的香姐癱在桌上回頭看他。
“你來這工作后,這么多年,看見這么多遺體,知道他們的故事,你們不會難過么?”
東仔渴望的看向香姐,他越想這些事愈發(fā)為這些逝者感到難過。
“開始工作那兩年,每天聽著那些人哭啊,整個人確實會有點抑郁?!?p> 香姐想起她工作經(jīng)歷以來的事情,她回憶道。
東仔迫切聽著,他現(xiàn)在多么想有個老師。
“但后面就習(xí)慣了,沒什么的?!?p> 香姐看向他,這就是她的答案。
東仔失望的講著。
“我不是說因為看到他們發(fā)生的事情感到悲哀難過,我只是想不明白,這些發(fā)生的事情我都知道為什么。我沒那么矯情,因為看到他們而難過,我只是不理解?!?p> “我不是說看到這些發(fā)生的事情,感到悲傷。我知道為什么發(fā)生的原因和他們?yōu)槭裁催@樣的事情。但我不理解,不明白。所以我越來越深入,卻越來越為他們感到難過,為他們感到悲哀。依舊不理解。”
“每個人都有死亡,但對他們來說,這注定是悲劇對么?”
東仔看向一臉不知如何回答的香姐。
“我也知道現(xiàn)在我狀態(tài)這樣是不對的,但我不知道怎么調(diào)節(jié),我該怎么做?!?p> 東仔把內(nèi)心的疑惑說出來。
香姐沒說話,她沉默不語。
“你不適合干這行。”
平哥在一旁手機,他低著頭都沒看向這邊說道。
“趁現(xiàn)在還年輕,來得及換個專業(yè)吧,你是真不適合干殯儀?!?p> “他們死不死關(guān)你什么事,又不是落在你頭上,做好你自己的就行了。”
平哥淡淡回答。
東仔看向平哥的背影。
沒說話。
捏緊拳頭,只想把他腸子拔出來。
‘其實他說的對?!?p> 收起消極情緒的東仔呼出一口氣對自己說道。
如果是我想的太多。
那為什么我要來這看這么多悲劇。
如果就是這樣。
每個人都像平哥,如此被動活著。
那這個世界多么悲哀。
東仔依舊迷茫,他不知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