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夫一把奪過三枚銀幣，將史瓦格丟在一邊，隨后慢慢倒退著坐到了船尾，將銀幣裝入了口袋的同時，饒有興趣地看著這個讓自己顯出真身來戰(zhàn)斗的家伙。
史瓦格伸出左手提了提差點被水中怪物扯掉的皮靴，右手又在口袋里拍了拍，船夫的眼神聚焦到他的右手這是向船夫示意自己已經(jīng)不會?；ㄕ辛耍笫謪s暗地里向靴子里塞了東西。
他的衣服和靴子已經(jīng)被冰冷的河水完全浸透了，腳掌在潮濕的靴子里感覺很不舒服，就像是踩在褪過毛的雞肉上，說硬不硬，說軟不軟，腳下自然不穩(wěn)，他擰了擰衣服上的水，心里只想著要趕快趕到岸邊，生上一團火，不然自己一定會生病。
“不，我已經(jīng)生病了，”史瓦格馬上就知道自己錯了，他感到被河水泡了個透心涼的身體正在發(fā)熱，根據(jù)他的經(jīng)驗，這是受寒的前兆，但也顧不上那么多了，他要找到自己行李袋還有壓在下面的東西。
找到了！
行李袋沒有受到船上大戰(zhàn)的影響，仍然靜悄悄地躺在船倉下盤根錯節(jié)的粗繩之下，行李袋下的黑弓幾乎與陰影融為了一體，直到他摸到了殘龍龍筋弓弦獨特的材質(zhì)，他才放下心來。這是一位死去老友的遺贈，比跟隨自己多年的雙刀還要珍視。
雙刀也還在！
船夫沒有阻止他把雙刀插回腰間的動作，而是靜靜地開始滑動船槳，向著河岸進發(fā)。
“那是長耳朵、細胳膊、細腿的那些家伙造的武器吧?！贝虻恼Z氣變得緩慢而平和，還帶有一絲親切。
長耳朵，細胳膊，細腿的家伙，這是那些不喜歡精靈的人才會用的說法。
“沒錯。”史瓦格頓了一頓，此時二人對坐船頭船尾，他再次審視這個船夫，發(fā)現(xiàn)他剛才背后的雙翼已經(jīng)消失了，剛才的一切好像只是一場夢，但是冷熱交替的身體，不斷滲出水滴的衣服都在告訴自己，剛才那一切都是真真切切地發(fā)生的事情。
“你為什么不問我怎么看出來的呢？”船夫看來對史瓦格這種惜字如金地聊天方式十分不滿。
“如果你想告訴我的話?！笔吠吒竦暮闷嫘倪€從沒有戰(zhàn)勝過他懶惰的嘴。
船夫嘆了口氣，說：“刀身那種花哨的紋路只有他們能做的出，跟他們的長相一樣，故作精致，卻丑得要死?！?p> 史瓦格聳了聳肩，心中暗笑：精靈的美貌和武器若稱得上丑的話，那這個世界上還有什么稱得上美的呢？
他肯定不是人！至少沒有長著一雙人類的眼睛，從黑夜中借著月光看到狹窄刀身上花紋，這對人類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先排除一個錯誤答案！長著翅膀的東西，他只聽說過龍和天使有翅膀，但這個船夫一眼看過去，就跟哪一邊都不沾。
“你不是個精靈，對吧？”船夫戲謔地笑著，嘴里發(fā)出哼哼聲。
“你不是個天使，對吧？”史瓦格以同樣的方式回應著。既然他覺得精靈很丑，問這個問題就是在故意貶損自己，那就以其人之道還至其人之身。
“我告訴過你，年輕人，”船夫開始大笑，“別玩火。”
史瓦格向來無意與他人一直口舌之爭，既然剛才沒有殺他，船夫自然就會將自己送到岸邊，他搖了搖鞋子，為防生變，還要周旋一陣子，不如從船夫口中驗證自己關于歌謠的猜想。
“‘黑夜?jié)u濃，蝙蝠骨，聲朦朧’，是指用蝙蝠骨制成鈴鐺，骨鈴自然不如一般的鈴鐺，聲音發(fā)悶；‘碧幽蟲，在籠中’，是指用盤旋在墓地發(fā)出幽幽綠光的碧幽蟲制成的燈籠。也就是說，要在午夜，一手拿著蝙蝠骨鈴，一手拿著碧幽蟲制成的燈籠，才能招來船夫渡過黑水河?！?p> 聽著史瓦格的娓娓道來，船夫收起了笑聲，靜靜地聽著，河面上，只有船身劃開流水和史瓦格講話的聲音。
“這不是重點。”船夫打斷了史瓦格的話。
“這當然不是重點，我既然上了這個船，這前半句我自然做到了，”史瓦格繼續(xù)說，“關鍵在于后半句，‘飛星在手，六芒在心頭，有錢你就走’，如果我沒有給你那三枚銀幣，你依然會要我的命！”
“沒錯！”船夫用力地一拍船槳，頓時水花四射，一道水流擊中了史瓦格的手臂，只是已經(jīng)濕透，再來又何妨，他不為所動，繼續(xù)說道：
“上了船只是考驗的開始，光給錢是不夠的，不論是特里斯奧克斯的瑟琳銀幣，還是珍珠寶石都不行，那種錢很特殊，是幽靜學派的人手里才會有的錢，我猜是古代赫波米亞的飛星銀幣，一面寫著赫波米亞，一面畫著五角星，五角星的中央是一顆六芒星。只有拿出飛星銀幣的人才能度過黑水河?！?p> “既然你知道，為何還要藏起來，差點丟了一條命呢?！?p> “因為我還要回家。”
“那你只要給我一枚就好了呀?！贝蚬首饕苫螅坪跻磺卸际鞘吠吒褡哉业?。
“不光我自己要回家，我還要帶兩個人回家！所以為此我也要搏一搏，剩下這一枚金幣……”史瓦格的身體開始顫抖，心里暗自責備：如今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一枚也沒有剩下，反而多失去了兩枚。他怒吼著喊出了這句話，帶著悔恨和不甘。
史瓦格仍然在顫抖，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已經(jīng)不受控制，冷汗不斷地留下，與臉上未干的河水匯合。同時，他的胃開始山崩地裂般攪動，史瓦格立刻沖向船邊，開始嘔吐不停，他差點忘記了自己在被丟入黑水河時，喝了一大口河水，現(xiàn)在有了反應。
“你既然知道那么多，怎么會不知道黑水河里的水不能喝呀！啊哈哈哈！”船夫一邊狂笑，拿起船槳在水面上四處拍打，惹得船身抖動不停，配合著史瓦格嘔吐的頻率惡意地嘲弄著他的自以為是，竟幻想著能夠與他這非人的存在相抗爭。
終于，史瓦格在嘔出胃里的一切之后，身體所有的力氣都被抽空了，他拉下面罩，大口的呼吸著空氣，讓自己可以好受一點。而船夫也應景地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即使已經(jīng)極度虛弱，他那一雙堅毅的眼神仍然盯著那個船夫，氣若游絲地說道：
“如果我不拿出所有的銀幣，現(xiàn)在的我就在河底長眠了，你已經(jīng)在河中央殺了很多人了吧?！?p> “對，也不對?！贝蚬首魃衩氐卣f道，等待著史瓦格順著自己的節(jié)奏來聊天。
史瓦格費力把身體調(diào)整到一個舒服的姿勢靠在船里，他感到好笑，一個強壯有力的非人存在，居然非在這聊天上和自己杠上了，史瓦格也只好順著他：
“此話怎講？說來聽聽?！?p> 船夫滿意地笑了，他的犬牙比一般人類更長更尖，如同兩把匕首。
“當然，如果生死一刻你還有所保留，我只能當你是個比一般菜鳥強一些的傻瓜，不過，我從來沒有殺過人，”他話鋒一轉(zhuǎn)，一句話立刻驚地史瓦格倒吐了一口涼氣。
“我只是把他們送進了河里，剛才在水里你們應該見過面了呀?！?p> “你是說……水里面抓我的東西是……”史瓦格還沒有見到過如此吊詭的事情，語氣里失去了冷靜，變得斷斷續(xù)續(xù)。
“你以為呢？”船夫頭歪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