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劉押了兩天官銀,重新回到衙門,睡了一個好覺,第二天大清早起來,這時他想起明日就是自己與武秀珠約定的十五之夜,明天要是武秀珠再與他出來見面,小劉就打算表明心跡,和她相好,想到這里心中不禁萌萌而動。
今天他又帶著好心情去路上巡街,卻斜眼里看見,一頂八人抬的朱紅轎子打從武家宅院啟程出了縣城,他看著好生奇怪。等他看到有人在武家左近議論什么,就靠了過去,原來那些人議論說:“聽說這武姑娘不是武老爺?shù)挠H身女兒,這次是被認領了去?!薄笆菃??有這回事情,看著排場,武姑娘的親娘家還是有錢人,你瞧那大轎子。”小劉一聽原來是有關武秀珠的事情,而且是武秀珠被人認領了去,自己明天還提什么約她出來,此后與她的緣分可能只得作罷,想起來又是驚愕又是惆悵。他在街頭花圃處踟躕了一會兒,心中意興闌珊,總覺的花也非花,霧也非霧。最后他想,我怎么也要進武府問問清楚,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小劉一路趕到了武府,進了府門,并沒有人攔截,來到里院,院中槐樹下坐著一個老太爺,大概五十多歲,小劉上前道:“我是衙門的捕頭小劉,來有一件事情想問詢一下府里的人,敢問您是府里的什么人?”那老人答道:“原來是捕頭,我就是這武府的員外,我叫武翔,你有什么話,就只管問吧。”小劉問道:“府上的武姑娘,可是被人認領去了?!蔽湎璐鸬溃骸霸瓉砟阋碴P心這件事情,可見府中這件事情也驚動了不少人。”小劉追問道:“到底怎么回事?家中小姐被認領到了什么地方?”武翔答道:“我這個女兒,原不是親生的,被人認領了去,也是正當應該。認領他去的是廣成府府臺大人宋誘人,原來這個閨女是宋大人早些年失落在外的,他可是找了她許多年都沒有找到,天不期然,我在十多年前在外閑游的路上,撿了他的還在襁褓中的女兒回來。家女手臂上有一塊胎記,說是生下時就有,前幾天,縣里來了幾個府里辦案的官差,那官差在酒樓上尋找人犯時,無意中見到了家女手臂上的胎記,是以回去轉告了宋大人,宋大人就急著派人來與我說話,問我家女的來歷、年紀,一拼對,正好是吳大人的女兒。這不,今天,忙不迭的派人把小姐接走了,家女對我這個養(yǎng)父感情還是挺深的,領走的時候握著我的手臂一陣哭泣,好不容易勸走。”小劉總算聽明白了武翔的話,知道武秀珠果然是被領走了。自己看來明天要喝西北風了,小劉無精打采的出了武家宅院,只挨到晚上,吃了晚飯,回屋睡覺,一個勁的只是安撫自己不要傷心,不要拖累壞了自己。可總是想到自己運氣不佳,就這樣讓心儀的人走了,也是造化弄人。
話說武秀珠這里,不明就里的被告知不是武翔的親身女兒,卻要另去認親,心里老大不愿意,可是武翔告訴她說,自己確實是他撿來的,父親又告訴自己應當馬上回去見親身父親,以盡兒女之道,自己也只能隨著衙門派來的迎親隊伍去了。走的時候父親武翔在他面前說的:“為人子女,當盡孝道,你已不是武府中人,自該去尋自己的親身爹爹,好在他面前寒暄問暖,不要再這里久留了。”話雖說的在理,可是讓武秀珠心里一陣為之落淚,多年熟悉的父母、宅院,忽然成了別家,一副滄海桑田的滄桑感不禁涌上心頭。一路上,武秀珠也并沒有什么喜色,只是感覺自己忽然對世界變的很陌生,只盼望著見到自己的親身父親,能沖淡這種陌生感,走了一半多的路,心中不禁想想親身父親和親身母親的長相,自己覺得要好生改變一下周遭的生活。
走了半天路,武秀珠來到了知府衙門里,轎子被抬進府門,進了兩進院落,來到一處庭院停下。他早聽里邊有人迎了出來,叫道:“是我女兒到了嗎?快讓他出來?!倍勈且粋€略顯蒼老的聲音,轎簾被打了起來,武秀珠看見前邊的大堂前站著一位頜下微髯的老者,一副滄桑的臉孔,武秀珠心想這就是爹爹了,只見他身邊還端站著兩個丫鬟,那個老者穿著一身紅色錦衣,一雙晶瑩的眼睛正望向自己,武秀珠從轎中出來,上前叫道:“爹爹?!蹦侨松锨敖幼∥湫阒?,脆聲答應道:“哎!”于是舉起眼睛認真看著武秀珠,似是在用心記住她的容貌。武秀珠看到老人滄桑的臉也是一陣唏噓。兩個人的眼眶中都落下淚來,這個接武秀珠的人正是宋誘人,此時他看了女兒好一會兒,等終于認清了女兒的面容,也覺得女兒膚色健康,并沒有什么可擔心的,才將女兒扶著進了小屋,他轉身對身邊的丫鬟、仆役說:“我和我女兒獨處一會兒,你們先散了吧。”說完話,丫鬟和仆役們便都還禮告退。
丫鬟退下,武秀珠先開口子說道:“爹爹,分別多日,一向可曾安好?!彼握T人答道:“我一向很好,只是找你找的辛苦,天可憐見,今日叫你我父女團聚,正好消了父親的一塊心病,以后歡暢的日子恐怕更多。你一向都好吧?在武翔家他們待你怎樣?”武秀珠答道:“我自小一向安好,從小就過著無憂憂慮的生活,繼父母待我如同己出,我并沒有受過什么苛待,只是父親這幾年尋找女兒,女兒卻不知道,卻讓父親擔心了?!彼握T人答道:“哪里話?找你是為父的事,你沒有受到損傷最好,維父這幾年好多次夜里夢到你缺衣少穿,有時候還夢到你受不親的人打罵,心里好生凄楚,現(xiàn)在見你好端端的,那可是再好不過了,來日我一定厚謝你的繼父母武翔二人。”武秀珠聽父親對自己說話甚是和藹可親,又這樣擔心自己,自己心里頓時覺得很滿足的。父女二人,肩頭相依,在長椅上坐了許久,這時武秀珠看看四周,說道:“我母親那?”
宋誘人微一思索說道:“你母親已經不在了,她很早就離開了你,你不要傷心。”武秀珠一聽才知道自己沒有母親,囁嚅了一會兒,又問道:“母親怎么不在了那?是怎么一回事兒?”宋誘人說道:“說來,也是我年輕時照顧不周。你母親那時是一個府上的姑娘,父母是習武之人,她長得很像你,本來已經許給了一個山寨的寨主,可是我在上京趕考的路上遇上了她,便和他要好起來,違了她父母的本意,私定終生。這下可惹惱了山上的寨主羅脫,他帶人追殺我和你母親,我本來要上京趕考,可是為了躲開他們安排在路上的殺手也只好僻走荒野,等我們走到陳家渡的時候,你母親生下了你。那天我到附近買給你母親補身子的藥,把你母親和你留在一處農宅,等我回來的時候,那戶人家已經被山賊殺了,你母親也不知去向,我找了好半天,才在渡口找到你母親,你母親倒在血泊之中,身邊不見了你。你母親已經氣息奄奄,她告訴我她已經命不長久了,山賊對她下了死手,他們本來要加害女兒,可是你提前被你母親用竹筏送進了江中,你母親臨走時囑咐我不要以她為意,他日找到女兒要好好照顧。后來我終于得以到京中應舉,回來做官后,將那處山寨擊破,可算是報了你母親的仇,余后幾年一直在尋找你的下落,今天可好,終于找到了你。”宋誘人說著話留下淚來。
武秀珠聽見自己還有這樣離奇的身世,也感嘆了一番,然后她問父親道:“父親,你可是姓宋?!彼握T人道:“正是,這也是你的姓,你以后就叫宋秀珠吧?!?p> 這時屋外傳來衣衫索索而動的聲音,宋秀珠聞聲而起,原來屋外走來一個身著黃緞面料外衫的中年婦人,婦人微顯肥胖,看來也有些年紀,看到宋秀珠,仔細瞧了兩眼。宋誘人起身道:“秀珠這是你母親,是爹爹后來新娶的老婆周氏,你快叫她母親?!彼涡阒槠饋硎┒Y,叫了聲母親,那女子答道:“哎,乖女兒。”宋誘人又對周氏說:“這就是我和你說過的秀珠。”周氏名叫周湯,這是看看宋秀珠,眼睛瞇起來笑了一下,看起來對宋秀珠的樣子很是滿意,伸出手牽住秀珠的手說道:“你父女兩也談了大半天了,我?guī)阒橄氯Q身衣服,我們用飯?!彼握T人道:“也好,你母女兩初相識,認識認識,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毙阒橛芍軠顺鰜?,到旁邊屋子里。周湯給秀珠找了件青緞面料的衣服穿,又給秀珠找了兩串朱釵戴上。秀珠初入府衙,受到這樣的待遇,已感到與以前在武家大大的不同,穿戴起來也像一個富家小姐。這時在妝鏡前照照自己,穿了這身衣服之后,身形倒顯得甚是綺麗,不覺也心中安定下來,想來日后是要在此處居住了。她穿戴完了之后,自去和父母吃飯不提。
這邊小劉看看月中十五已到,到縣城外小溪邊走了一回,宋秀珠是見不到了,不免心里泱泱,在街上閑逛一會兒,也覺得形單影只。過了幾天,恰逢衙門里換班,今天臨到他休息,便打馬向著廣成府走去,他既是打馬而行,自然比那天運官銀走路要快的多,不到兩個時辰便到了廣成府所在的LF市,這是他第一次到LF市,這里人物風光果然不同,街上擠擠攘攘皆是行人,街道兩旁不是閣樓酒肆就是貨擔面攤,走在街上的人也是穿著非整齊即華麗,街道旁不時有大戶人家的燈籠掛出來,端的是熱鬧人鼎沸,花照日日新。小劉想起自己的縣城里雖然也熱鬧些,可那有這里這般富麗,想起宋秀珠,知道她已經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只怕人家府衙瞧不起自己這個窮小子,自己和宋秀珠的緣分便算斷了。想不到不過幾日,自己已和秀珠是云霓之別,想想也令人唏噓不已。小劉在街市上逛的一遭,看看日已偏西,便到一處酒館喝酒,一邊喝著淡酒一邊告訴自己,自己不過是個縣衙的捕頭,與這LF市中富戶尚差著十萬八千里,宋秀珠自己是招不到了。喝了一回酒,傍晚乘著夜色,便要返回,晚上那LF市中華燈初上,屋宇霧遮,橋廊映紅,自另有一番景象,小劉此時放下心思,又看了一回美景,心中滿意,自覺這夜市甚是令人愜意,便打馬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