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鯉…剛剛才下過雨,現(xiàn)在小河沉底的黃泥都被攪起,波濤洶涌,流水尚寒,大家伙還是不要去了哦,很危險?!?p> 小家伙望著面前這氣勢磅礴水勢猛漲的河流,上游席卷而下的粗枝在水中驚險的航行,泱泱水汽拋向四野,再添綿雨的濛濛哀怨。周圍的樹木都籠上一層輕煙般的薄紗。
浩浩蕩蕩,兔兒的四爪緊擁大家伙的前腿,眸間擔憂如清溪淙淙流淌,目光略帶乞求,珠淚微閃,望向失敗。
“沒事的,我可是狼,些許混沌也妄想阻我?”
失敗的視線循著聲,正巧與小家伙乞憐的水眸對視,目光更為溫柔,像直照的一束暖陽??v使心有萬般不忍拒絕,可最終它還是收回了癡迷的視線,盈痕的傲臉陡然羞紅,若剛飲八兩美酒。
這小妖精,太容易躥進自己用冷漠武裝的心房,將孤傲與兇殘的硬殼搗成碎泥,又重新將溫情與關懷涂抹,繪成一幅美好精妙的圖畫。
大家伙叼著小家伙,放在樹叢下,兔兒在枝葉伸出的胳膊阻撓下費力的從縫隙中鉆出,涼風與小雨珠輕吻它潮紅的臉頰,頎長的毛梢,以及身旁靜默的蒼翠。
小巧的腦袋左顧右盼,憨態(tài)可掬。只是似若春水的清眸,“焦急”二石沒入明鏡,泛起千波萬痕的漣漪。終是尋到它的淺灰身影,可那抹光影,卻是以迅雷之勢向前猛沖。
“敗…??!”
小家伙聲嘶力竭的呼喊,換來的卻是跳入水里激起的聲響與水面跌宕的波瀾。
纖弱的軀體,嬌小的四肢,在樹叢丫杈組建的厚實的木墻顯得那般瘦弱無力。
潔白的云裳與無暇的嫩肌,都被劇烈摩挲的像刀片般的葉緣劃開了數(shù)道口子,絲絲鮮紅裹攜疼痛溢滲。
可小家伙卻像是如同嫩葉撫摸一般毫不在意,俏顏擠滿焦慮,擔憂堆疊,目不轉睛的死死盯著起伏不定暗潮洶涌的河面。
激流依舊咆哮著前進,流入繁華盡頭,走進靜謐深處。志向奔赴大海,總會有那么一天,和它際會相逢。
相比河道的中央,近岸的波濤勢頭更高,大家伙覆沒的水面上,卻安靜的如一汪死水,沒有一個希冀的泡沫浮動,也無一絲波瀾的翻涌。
“大家伙…”
小家伙朝河道聲嘶力竭的哭喊,可回應的只有水浪的冷嘲。淚泉涌出汩汩淚水,淌在嬌嫩的臉龐化成清河。“清河”兩岸,桃叢粉紅,美不勝收,卻又有凋零的蕭然。
眼神的光彩愈加黯淡,當繽紛殆盡后,視線的呈現(xiàn)便是頹敗的黑白。四方的青杉,錦花,黑泥,碧葉,都不再可愛,成了吞噬快樂的惡魔。
此刻,那古井無波的水面,忽然自水底而來的氣泡躍動破出,攪了死一般的沉寂。這個膽大的氣泡無疑是領頭,有了它的沖鋒,底下的氣泡接二連三的露頭。
水泡群瘋狂的冒出,像是沸騰一般,接著沉在水底的龐物也猛的沖破水阻。那一襲淺灰色的樸素平淡,雙眸蔚藍色的傲然璀璨,小家伙的目光瞬間便因此物燃成熾焰。
大家伙嘴里叼著鮮鯉,修長的前腿搭住岸邊,后腿做蹬勢,一齊發(fā)力,便輕松上岸。甩干殘留在全身的倔強的余水,雙目炯炯,如電如練。
“失…?。 ?p> 小家伙身影成飛箭,奔進大家伙柔暖的懷中,失敗松開那只倒霉蛋,吐出腥紅的舌頭,卻只是為了撫平它凌亂的皮裳,愈合可怕的傷疤。
“讓你擔心了,抱歉?!?p> 失敗看著小家伙遍體鱗傷,卻只是為了守在自己身旁,森冷的寒心,卻劃過一道名為“心疼”的極光。
“只要大家伙平安無事,就好。”
兔兒又綻笑顏,配合身上淺淺淡淡的余傷,任憑疼痛的惡鬼沖撞意識的薄墻,微笑盡管無比艱難,卻只是單純的讓大家伙無需內疚。
像是粉紅薔薇的莖葉被灼燒萎靡,盛開的艷朵無比凄美。大家伙欣賞片刻,反而更自責為什么在如此絢爛的事物下添一把火。
它以沉默抗擊內心的刺痛。
它用雙掌彌補澆鑄的過錯。
可撕開獵物皮肉的利爪,卻在小家伙前顯得如此無措。它知曉自己工作是劃開弱者的胸膛,渴飲熱氣騰騰的鮮血,此刻卻成一把精巧的梳子,梳齊交雜的蒼毛。
良久,大家伙吐了口氣,按捺萬千心緒,緩緩道:“小家伙,你在這等著,我去為你找鮮美的蘿卜。”
聽聞“蘿卜”二字,兔兒涎流三尺,從朦朧的清晨,到晦暗的午后,還沒有任何東西填補腹中饑餓,光是一番聯(lián)想,就足夠“美味”了。
失敗話語剛落,便在足下的軟泥中辨出獨屬野蘿卜嫩葉的幽幽清香,循著香味飄蕩而來的方向,眨眼便在樹林的掩映中沒了蹤影。
小家伙乖巧的呆在原地,百無聊賴的環(huán)顧早夏之景。丑陋畸形的怪石成了視線的匆匆過客,絢爛斑斕的牽牛卻博得目光的且停歇腳。
四方皆繁茂,仍留不住小家伙目光的駐留,然而那片其貌不揚無意爭艷的大家伙離去的樹林,卻深深拉扯兔兒的眼界,撩撥沉寂的心弦。
明晰的景象逐漸模糊,雨滴漂洗的碧的發(fā)亮的樹葉,也只在眸中描出淡淡的輪廓。小家伙連忙擦拭眼角,指爪卻未感觸水般的余溫,頓然發(fā)覺雨幕的悄臨。
千萬顆小水珠,圓潤的臉龐輕撫,便頓感三分涼七分潤。它們聚在一起,卻不如浪花的頑皮,只是密密的織成籠罩四野的輕柔白紗。白紗綿軟,嬌弱病殃,臉頰色若蒼蠟,隨風蓮移,舞步優(yōu)雅,款款衣裙遮住萬千慕名蜂擁熙攘的青色“觀眾”。
翩翩的婀娜,正是悵惘的白靄。
白靄步態(tài)輕盈,前進的速度追趕前方馬不停蹄的光陰。很快,小家伙所處的地方也被攬進了綿皙裙底。
頭頂忽感濕涼,還有敲打的微弱力量。兔兒肉掌輕撫頭梢,將停落的俏皮抖落。那是幾顆雨珠,載著余春的綿思。
疏落的雨點只是連雨樂章的序曲,它們在前頭沖鋒,轟隆的驚雷是進發(fā)的號角。才堪閑磨數(shù)息,雨粒便按捺不住紛紛灑落。把寒涼澆在小家伙微干的皮裳,白玉般的門牙直打顫。
“又下雨了,大家伙又會受寒吧。這天氣,不討喜?!?p> 小家伙眼神帶著埋怨,恨恨的望著陰郁的天空。只有自己的時候,有細雨作伴,有舒涼消受,內心的悵惘也會因雨洗刷成空。如今大家伙在身旁,為自己傾盡溫柔,冰冷的陪伴,終敵不過溫暖的相依。
“那是…”
小家伙正要去往大樹底下避雨,西有闊葉樹映入眼簾。樹葉寬大,像一張張厚實的翡翠手掌,可擋寒雨的侵襲,籠罩一方干暖。
修長的手掌招搖問候,在迷靄中若有若無,它沒有遲疑,向著大樹奔去。
雨越下越急,在崎嶇的地面匯集數(shù)不勝數(shù)的水坑,它踩在坑里,濺起一身濁水。臟了白裳,染了明凈,小家伙毫不在意,它目不轉睛盯著風中顫栗的瑟葉,步履飛快,如乘疾風。
到了最后的一點距離,小家伙三步作兩步跨進樹蔭。此時稍顯猛烈的風不停的哭號,像是為逝春的哀悼。涼雨勢大,是風在痛哭么?
小家伙身軀矮小,大家伙在面前只能算作腳下的嫩草??蛇@株與眾不同的“嫩草”,卻比種族里任何一位同伴對目標都有著追求的執(zhí)拗。身材玲瓏小巧,茂葉高不可攀,可它早已打定主意要摘下其中最碩大的樹葉。
只吃蘿卜的兔子,指爪遠不及大家伙一半鋒利??尚〖一飬s憑著一腔倔強,將不及一寸的短爪硬生生扣進足有兩尺厚的堅韌的樹皮內。
一股疼痛直鉆心房,這突如其來的強烈刺激讓它幾近昏厥,可小家伙卻緊咬牙關苦苦堅持,視線瞄準古褐的樹皮,一抹猝不及防的鮮紅卻驀的闖進視野——那是從它的指爪流出的,一絲一縷的凄艷與絞痛。
小家伙只是深吸口氣,鉚足勁頭向上攀去,每一次移動都像是經(jīng)受一次酷刑,指間似立足于刀刃間疼痛萬分,有力的后腿也只能勉強落腳??赏脙簠s透出骨子里的倔強,眼睛從始至終沒有傾落一滴有咸味的雨。
而它這在旁觀者的眼里近乎瘋狂的舉動終于結出甜美的豐果。指爪在歷經(jīng)三次和樹皮的頑強斗爭中,贏得慘勝。三次都死死刺進了皮囊里,拔出來都需費上一番氣力。
爪子也受盡折磨,有幾根都在這幾場爭斗中“犧牲”,不是永遠的留在樹的保護甲里延續(xù)抗爭,就是因此折斷和軟泥親昵。鮮血像是廉價的油漆,涂滿了小家伙攀過的沿路,為樹木的皮衣染上斑斕。
最后一步,小家伙抓準時機,目光銳利的捕捉到一處離地面最近的樹枝,隨后緩緩向其靠攏。
當樹枝伸爪便可觸及,小家伙抽出指爪,牢牢抓住它,后腿蓄勢猛的在樹干上猛蹬,借著爆發(fā)的沖力爬上樹枝。
樹枝輕微的晃悠,像是對它的無聲的贊嘆。
小家伙顧不上喘息,才上枝頭,又盼葉闊。樹葉長勢良好,雖有良莠不齊,但寬大的葉片比比皆是。一時間琳瑯滿目,弄的兔兒眼花繚亂。
斷裂的指甲淌出血淚,整個前爪的狀況觸目驚心,若它能傾訴,早已怨艾嚎啕,哭聲撼地。
言語縱不能道盡小家伙此時所受的苦痛,盡管小家伙無比堅強,可淚水還是被劇烈的痛苦擠入眼眶。
視線忽然模糊了,是蒙上一層輕紗般的白霧嗎?最大的葉子有兩片,它們緊緊擁偎,相守相依,狂風不可使其分離,驟雨更讓之親密。
小家伙腳步緩輕,不燥不急,它原本想咬住其中一片葉子的莖干分開采擷,可兩片葉子卻死死粘在一起,動用蠻力只會撕破另外一片葉緣。
它只好將兩只葉片一齊用口取了下來,小嘴銜著葉莖,讓葉子汲取清涼的雨,葉片才逐漸被雨潤出縫隙。肉掌收起殘存的指爪,輕手輕腳的將葉片拉扯開來。
小家伙唯見那兩片分開的樹葉,它們黏合的地方各有一滴剔透的雨珠。
兩滴雨珠愀然滑落,在潤澤芳泥前融合在一起。
大家伙歷經(jīng)波折,總算在一處積水的空地內尋到了幾株蘿卜葉。輕易的用嘴將它們拔出,肥嫩的紅軀散發(fā)饞兔的甜香,有的還帶著一坯濕泥,像是為自己掩蓋羞慚。
“小家伙一定等急了。得快點回去,不然它又會多出沒有必要的擔心?!?p> 方才在半途中開始下一場急雨,將那絲微弱的幽香盡數(shù)抹殺,攪亂了原本的尋覓。好在幾番折騰后,又借著淺淡的氣味成功找尋。
想至此處,大家伙加快了行進的步伐,沿著來時的路返程。當它見到在原地乖巧半步不離的小家伙,嘴角柔笑難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