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味到這兒濃了許多?!?p> 傲言在鋪地的楓紅處聞出了不屬于泥土清香之味。那是幼馬四只孱弱如柴棍的腿,輕踏后乳氣余揚。
“這幼馬應該剛出生沒多久,而且也并不僅僅就這一只。這葉片上殘留許多不同的幼馬特有的氣味,那令狼垂涎欲滴的——膻氣。”
話此而頓,它的眼睛忽被斑斕照耀,朝地面細察,才知枯老的葉片處幾滴涎水似涸澤之魚的秀眼,總閃著饑渴的光芒。
它們靠著愈加濃厚的氣味,朝著前方深入,火紅的世界總有盡頭,當繁華已盡,卻原來是蕭瑟。
腳下的落葉曾被春娘用心寫下,來日方長的呢喃。如今秋姑一看,卻只有芳華已逝的渲染。
三只狼不知走了多久,樹影被時光揉搓,可見的身長迅速消短,它知道這不是歲月的搗蛋。心中的陰影雖然終會被暖陽取代,但不會這么快消散。
這么思量,目光和傲言的停立碰撞。
“別出聲,——嘿!還真不少,長的這么肥美,夠吃上一周了?!?p> 望天輕聲道,目光和滴落的涎水流蕩著貪婪。傲言只是垂涎了半分,便加以收斂。
這時它才發(fā)覺已經(jīng)到了幼馬活動最頻繁之處。前方是幼馬和母馬一起親昵,一起戲耍,一起休憩的草地。
野草過了生長季節(jié),正日復一日的憔悴,也許不久就會凋亡。但即便如此,它依舊挺直了脊梁,心中仍有春意傾灑。
幼馬雖然孱弱,但它們努力讓自己變強。無數(shù)次的跌倒,最終換取的是一次真正的站立而不是祈禱。
它們瞪著大眼,耳畔的微風都使它們?nèi)杠S。四蹄恰似江南垂柳的枝條,柔韌而修長。一旁的母馬警惕的觀望四周,目光是愛與兇狠的交雜。
它恨不得將眼線貼在幼馬那馨香的臂膀,嘴里的涎匯成湖泊,隨著湖水增多,便從薄唇?jīng)Q堤,一瀉成川。
“咱們沿著來的路悄悄回去,注意看路,不要發(fā)出一點細碎聲響。”
傲言一邊低聲說著,一邊早已沒有任何流連的,沿著來的路緩緩離去。
望天和它也只得收起貪戀,跟著傲天的步伐退去。等火紅再次進了視野,才開始疾馳。
“你們真的看見了幼馬群?”
狼頭的目光威嚴而毒辣,任何狼在它的對視下都會油然地生出恐懼。它的面色不變,似乎這不值得驚訝。
“千真萬確,我們以狼格擔保!它們在楓樹林后面的草地里嬉戲,那的確是訓練幼馬的絕佳之所?!?p> 三頭狼在這種對視下不自覺低下了頭,話語也像泄了底軟弱無力。狼頭閉目思索,似乎在利弊間考量。
當眼睛再次睜開的剎那,狼頭朝著蒼茫蔚天一聲怒嗷,所有的成員立刻結(jié)束了游蕩,有序而迅速的朝狼頭聚集。
這聲貫徹天地的吼叫,似激起了狼內(nèi)心深處的勃勃野性,就連狼頭面前戰(zhàn)栗不止的三頭狼,也因這嚎叫全身的血液都在燃燒。
一時間,群浪俱嚎,地動山搖,鳥獸驚逃。
縱覽全群,眾狼目光灼熱,磨爪擦掌,躍躍欲試。狼頭那拒于門外的冰冷面孔終于涌起了難得的微笑。
這笑容很快消失,隨之便是狠厲洶涌,狼頭朝著楓樹林的方向伸出前爪,露出條條傷疤。這條條傷疤是道道榮耀,在永恒的日光中綻放金色輝芒。
“眾狼聽吾號令,由發(fā)現(xiàn)的這三位帶路,朝著楓樹林進發(fā)!”
聲音鏗鏘,擲地有聲。狼頭從巖峰處踩著巖架三步跳下,這三個巖架都相差甚遠且空間不大,足以窺得狼頭身形敏捷矯健。
隨著狼頭一聲落下,眾狼氣勢昂揚,朝楓林行進。領(lǐng)頭的三只狼也被感染,每走一步利爪都深深嵌入泥土。
當行進到楓林后,狼頭卻讓眾狼原地休憩。它只消用幾息,便從中間到了三只狼所在的前方。
“你們說,發(fā)現(xiàn)幼馬群的具體方位是在哪?”
三只狼一見到首領(lǐng),立刻由方才的嬉笑改為莊嚴,高調(diào)的頭再次形成鮮明的落差。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佇立良久,卻沒有發(fā)覺腿在顫抖不止。
“走出楓樹林后有一片灌木,我們在灌木前方就發(fā)現(xiàn)了幼馬的身影?!?p> 最先從震懾走出的是傲言,它憑著自認為的冷靜大聲吐出,卻只略勝蚊子拍翅的響度。
“眾狼聽令!先派三只狼繞到草地后鬧出動靜,將附近游蕩的公馬引出?!?p> 頭狼朝狼群吼道,臉上的疤似乎也在顫抖。
眾狼卻只覺熱血沸騰,三萬六千個毛孔向外擴張內(nèi)心的興奮。號令一出,自然有狼接走。
井然有序的狼群沒有絲毫慌亂,從狼群很快便有三頭四腿修長的狼自薦走出,對著目標前進,如順搭了一縷清風。
“剩下的狼在附近的灌木里埋伏,等我發(fā)令再沖鋒。兩只狼間隔不要太遠,以免收令阻礙。”
“嗷嗚——”眾狼齊吼,好似狂風嘯歌。
一泓清泉,總是任高峰至峽谷匆匆,一彎淺河,總愛從山川到蔚海滔滔。就像一個人,總是不能受逆境之苦,趨向平靜與安寧。
狼群待的地方地勢總是比平常高許多,這全因狼頭愛看山河星海,日出日落。當高聳陡降至平緩,于寒巖消融的雪水便流向此處,水往低處流,狼至高處吼。
這樣的有序分工,便好似注定了結(jié)果。當三只狼將草地周圍游蕩的公馬驚動,受驚的公馬連忙四處奔走,公馬的異動,讓原本祥和的幼馬群顯得躁動不安。
母馬將警惕而擔憂的目光投向遠處,當一只狼的淺灰色身影顯露時,黑白分明的大眼閃爍著惶恐,它們沒有任何遲疑的,撒腿奔向楓樹林中。
幼馬在母馬的胯下,一邊吮吸乳液的甘甜,一邊又張大了好奇的稚眼。以為是一場簡單的游戲,卻不知玩弄的是生命。
“它們…為什么會跑進樹林?草地那么寬闊,若分散逃跑,縱然我們?nèi)ψ凡叮搽y以收獲幾只。”
望天的尖耳擺動,眼神閃過一絲迷惑。傲言卻全神貫注的注視馬群的動向,旋即咧嘴一笑,獠牙的寒芒一閃而逝。
“它們被剛才的公馬所驚,又看到同伴的影子,自然會帶著幼馬找尋掩體。而空地后面就是一條洶涌咆哮的河,留在空地太過顯眼,只能往楓林跑,在樹林間躲起來?!?p> “所以…”它眼中精光大盛,“它們就會直接沖進我們的埋伏圈!”
“好一個神機妙算的狼頭,有勇有謀,這首領(lǐng)當之無愧!”望天由衷的贊賞道。
“要是狼頭像你一樣不明事理,狼群早就覆滅了?!卑裂钥倳谒鼩鈩莞邼q時出言相譏,好似一把鋒利的匕。
“你這混蛋…”望天眼中寒芒一閃,面目逐漸猙獰,撕裂血肉的尖牙側(cè)露,隨后張開它那張鯊魚般的大口,直接朝傲言咬去。
“不自量力!”傲言對付這家伙沒有絲毫興趣,當那張大口離自己的喉只剩一尺時,它面色不變,只是前爪露出鋒利的指尖,狠辣的在望天奔跑的前腿一擊。
“嗷嗚~!”
那張離傲言只剩一尺的大口驟然停止前進,隨后從口中傳出撕心裂肺的慘叫,望天便在離它半尺處跌倒,它剛想將這慘叫發(fā)揮到極致,被傲言適時捂住嘴。
“想被狼頭趕出狼群就繼續(xù)吼吧!”傲言平靜出聲,望天的臉因疼痛而扭曲,勉強睜開眼,便見幼馬和母馬已經(jīng)緩緩前行到這。
母馬眼中警惕閃爍,遲遲帶著孩子從入口眺望樹林,不肯邁步,想必方才那一聲狼嚎引起它的警覺。
這發(fā)生的一切都被望天盡收眼底,它只恨恨地望著滿面春風的傲言,用殷紅的舌尖輕拭前腿腥紅的血,那三道爪痕清晰可見,竟是硬把一塊血肉摳去了。
劇烈的痛讓望天雙眼朦朧,但它還是強撐著不倒下,用紅楓上的清露洗滌傷口,這股痛意才減輕了半分。
“傲言,你給我記著!”望天咬牙切齒道,看向傲言的目光殺意縈繞,似乎在前方饒有興致觀賞獵物之狼,早已成為一胚泥土。
“我記著呢,如果你不介意我把你其余三條腿全給廢了?!?p> 傲言說完便不再與之對視,繼續(xù)繃緊心神緊盯幼馬們的動向。
望天的怒火幾次被傲言挑動,剛想給這目中無人的家伙狠辣一擊,前爪的傷又疼痛萬分。
母子們一起朝埋伏圈走進,待完全進入了包圍圈后,只聽得狼頭一聲長嘯,所有在此等候多時的狼一齊發(fā)出吼聲,隨后如萬千箭矢一般射向驚慌失措的馬群。
原本以為脫離險境的馬群頓時大驚,幼馬只是心生疑惑與不安,將柔弱的身軀挨的更緊了。
母馬們望著眼前兇惡的狼將自己團團重圍,很快便從惶恐中蘇醒。她們低頭用鼻頭安撫小馬,望著小馬眼中的溫馨,磅礴的母愛燃燒成勇猛,再次抬頭,眸間血紅。
為了小馬,死又何妨?
發(fā)狂的母馬用強勁的馬蹄對周圍的狼展開兇猛的功勢,它們將幼馬護在腹下,用自己的身體筑成捍衛(wèi)幼馬的城墻。但這種方式有缺點,那便是限制了自身的移動速度,只能定在那里承受狼的撕咬襲擊。
憑她們的速度,完全可以分散逃離,可她們不會離開一步,這一切只是為了小馬們的安全。多么單純而又偉大的決定!
地面不時掀起漫天灰塵,那是狼被母馬踢中翻滾在地所引起,狼頭是整個狼群的中心,面臨的局勢一目了然??吹街饕舻膶ο蟛卦诟瓜拢D時計上心頭。
它很快便用吼聲將計謀傳遞給作戰(zhàn)的狼群,狼群開始圍繞母馬們奔跑起來,速度持續(xù)加快,揚起遮天黃塵。
待黃塵完全遮蔽了母馬們的視線,它們便分成兩狼一組。一只負責對母狼攻擊,另一只則趁機襲擊幼馬。
于是一只狼悍不畏死的撲在母馬背上一頓撕咬,母馬拼命的搖頭擺尾,試圖將這塊牛皮糖甩掉,可馬背上的狼咬的更用力了。沒辦法,她只能用馬蹄對著狼一擊。
就是這一次攻擊,另外一只狼以閃電般的速度張開血盆大口對準幼馬咬去,待擊中獵物后,便于剎那間后撤,旋即閃入了一旁的灌木里。
而在馬背上的狼也在同伴得手后迅速松口,母馬的兇狠一擊留給了自己。
其實在漫天的灰塵揚灑中,狼是看不見自己的同伴,這時嗅覺便發(fā)揮了很好的作用,當同伴靠近自己時,氣味變濃,說明要準備著手攻擊。
待氣味陡然變淡,說明已經(jīng)得手同伴撤離,便立刻松口。攻擊幼馬的狼也是憑著幼馬特殊的乳香味鎖定獵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