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半晌時間郎中來了,進屋里見張大娘躺在炕上不動,貧兒跪坐在身旁邊哭邊叫奶奶,大少爺承和站在邊上看著,見郎中進來趕忙將拉到張大娘身邊,郎中坐下診脈……
承和實在見不得貧兒哭,從懷里掏出一錠銀子來交與郎中,準備先走
這錠銀子是他娘剛給他拿了,囑咐他帶貧兒去遠一點的集市吃些東西,再給她買些應(yīng)用之物的,只是現(xiàn)在只得給郎中付診費了
“這里還請先生多費心了,如果診費藥錢不夠你就只管去找我娘討要,只一樣,一定要醫(yī)好了她吧”說罷承和道謝,又安慰了貧兒幾句就走了
走到外邊院子里,但見蘇婆子笑嘻嘻的迎了上來“少爺可是要回去了?”
“我不回去還留在這里過年嗎?”
蘇婆子上前扯住承和衣袖笑道“今天之事還請少爺在夫人那里多擔待些,我確實是做得莽撞了,以后注意便是”
承和甩開她扯著自己衣袖的手“主仆尊卑有別,你以為你是什么東西?也來拉扯我的衣袖?我見你有了年紀,又在我家里有些年頭,故而尊敬你叫你一聲媽媽,你竟這般上了臉!”
“誒呀!”蘇婆子緊忙跪下“老奴知錯了,還請少爺恕罪”她心里以為這少爺七八歲,年紀小就可隨便些,怎知畢竟是大家少爺,尊貴是從小習得的,只怪她一直在后院總是不得見主人家的面,不知道主人的脾氣,才如此造次
“你今日之事我且替你瞞下了,就算那位大娘有個什么不測我也不與你追究,只一點,那貧兒年紀尚小,本少爺又喜歡她,你若是日后再尋她不是,我一同與你算賬”
“是!是!不敢!不敢”蘇婆子連著磕了許多頭,等再抬起頭看時承和已走出老遠
二
郎中診脈差不多診了半柱香的功夫,嘆了口氣開始收拾東西
“先生?”貧兒抽泣著問道“我奶奶究竟怎樣了?可有得救?”
“小姑娘……”郎中見她年幼,又哭的不成樣子“你家里可有大人?”
“我家中只有我祖孫二人相依為命,再沒有其他人了”
“誒!”郎中又嘆了口氣,見她五六歲的年紀,實在是心有不忍,取出大少爺給的那錠銀子交到貧兒手上“丫頭,你奶奶年紀大了,原本體內(nèi)寒邪未痊愈,又遭了這頓打,五臟六腑都傷透了,我也是回天乏術(shù),你拿這些錢去為你奶奶準備后事吧”
說完郎中拿過藥箱起身走了,破屋里只剩了貧兒和奄奄一息的張大娘,貧兒坐在炕邊瞅著手中的銀子,想起那兩個媳婦和蘇婆子心中又氣又恨,眼淚撲簌簌的又掉下來
三
承和出來沒有直接從后院回去,而是繞道圍著王府走了大半圈去正街,從正門回了府里
北院
二夫人正和承哲在院子里吃西瓜下棋,見承和這么快回來臉上又帶著不悅就知有事
“我的兒,可是出了什么事嗎?”
承和便把他所見之事詳細說了“只是我見不得那情景便早走了,也不知那位大娘情況怎樣”
“香杏!你尋個理由去瞧瞧”二夫人道“快去!快去!”
香杏聽了忙向后院里來,邊走邊在心里琢磨過去探訪的原由
香杏來到廚房正趕上廚娘們預(yù)備晚飯,正聽見有人抱怨貧兒沒來燒火,香杏便走了進去,邊進門邊喊蘇媽媽
“誒呀!姑娘!這么臟的地方你進來做什么?當心弄臟了衣裙,蘇媽媽眼下正在她自己屋中,姑娘要找她我這就幫你尋她去”一位廚娘邊迎出來邊解圍裙
“那既是這樣就有勞這位嫂子了”香杏邊說邊退到院里,眼瞧著廚娘往后面去,她心想原本她也是想去后院,于是幾步就趕了上來“我與嫂子同去吧”
這廚娘是認得幾位伺候主人家的大丫頭的,平日里主人家想吃什么,有什么需要特別準備的,有時叫小丫頭來,有時是她們幾位姑娘親自來
廚娘這時聽香杏一口一個嫂子的叫著心里很是受用,嘴里話就多了起來
兩人邊往后院去,香杏邊問道“嫂子平日里可是挺忙的?”
“平日里倒還好,只是今日更忙些”
“為何?今日要做的吃食多些嗎?”
“不多,按例還是平時的量,只是今日燒火的丫頭沒來,我這里又是要炒菜,還要顧著灶里的火就稍忙些”
“那今日可是辛苦嫂子了!只是為何單單今日沒人燒火?”
“我們廚下燒火的那個小丫頭是后院粗使的張大娘的孫女,這張大娘前幾日一直病著,昨日眼見著是好了些,聽說今天晌午病又重了,請了郎中來說是不中用了,怕是活不過今晚了……”
二人說著話就到了后院門前,廚娘剛要推門又被香杏叫住“嫂子,不必叫蘇媽媽了,我突然想起有別的要緊事去辦,找蘇媽媽原也不是什么著急的事,我且先回去,等哪日得了空再來找她就是了”話才說完香杏便匆匆回去了,留下廚娘一人在那里發(fā)愣
香杏得了消息去回二夫人,二夫人聽了心里也是一陣難過“這孩子怎么這樣可憐,身邊就這么一個人能照顧她,怎么偏就不中用了!她還小日后怎么辦呢?”
三
入夜,屋里一陣比一陣黑了起來,張大娘此時已是有進氣沒出氣,幸好是七月十三月亮很大,午夜時分月光便隔著窗照進屋來還比平時看得清,張大娘氣息越來越弱,貧兒坐在她身旁心里明白她隨時可能斷氣,又是傷心又有些害怕……
畢竟年紀太小,她不知何時就趴在張大娘身上睡著了,早上蘇婆子和幾位廚娘過來瞧,竟不知道這人是何時斷的氣,忙叫醒熟睡的貧兒
貧兒揉了揉眼,用小手去推她奶奶,只是張大娘人都已經(jīng)冰涼梆硬了,貧兒大聲去叫她,也不見她有半點反應(yīng),幾位廚娘心軟見這般情形都抹起了眼淚
蘇媽媽沒成想只是打一頓竟然就出了人命,心中默默念佛,幸好那位少爺說要瞞下來,不然今日定是要吃官司了
“貧兒!你奶奶人已經(jīng)去了,不要再叫了……”
貧兒一聽說她奶奶死了便“哇”的一聲又哭了起來,她一個孩子,除了哭也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一位廚娘問貧兒“孩子,你家里可還有錢?去給你奶奶買身衣服,再尋個壽材讓她入土為安吧”又向其他幾人道“若是她家沒有或是不夠,咱們幾個給她湊湊”
其他幾人都點頭同意
貧兒聽了,起身去箱子里拿出承和留下的一錠銀子交到廚娘手中“我手中只有這些,不知可夠用了?”
“夠!夠!”蘇婆子趕忙搶了過去“我這就街上去”說罷忙把錢揣進懷里出門去了
幾位廚娘相互看看都沒有做聲,那一錠銀子別說埋葬一個人,就是葬一大家子都有的剩,只是叫她拿去辦事恐怕就不能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