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江彬竟然還有新詩,并且似乎下面這首會對那個老年儒生繪畫水準提高有所促進,太液池邊,金秋詩會中心區(qū)域眾多舉子書生,人人是驚疑不定!
吟詩作賦不是小孩子過家家,尤其傳世名作,絕大多數(shù)文人墨客一輩子也不見得能做一首出來。
莫不成,這個江彬,區(qū)區(qū)一個錦衣衛(wèi)百戶,不過匹夫粗人而已,卻能在詩會現(xiàn)場信手拈來,佳作名詩就像不要錢一樣想多少有多少,而且…還特么命題!
簡直了,直接就是毀三觀啊。
“如此,老…老夫,洗耳恭聽?!?p> 老年儒生聲音都在顫抖,這一刻,卻是對江百戶心悅誠服。
這家伙甚至想,可憐我一把年紀都活在狗身上,考了十多次,終于中了舉人,原以為也算揚眉吐氣,屬于文化圈一員,可沒想到人比人氣死人,和人家江百戶站在一起,根本沒法活。
活該??!
誰讓我非得當(dāng)這個出頭鳥,蹦出來跟人家江彬過不去呢。
現(xiàn)在可倒好,對方說出當(dāng)眾‘教育’的話,自己卻無言反駁,只能聽著…
心中念頭百轉(zhuǎn)千回,老年儒生的態(tài)度不自覺變得異常恭謹。
只不過,他還存了一分念想,不曉得江彬如何‘指教’自己!
作詩不扯了,自己肯定比不過對方。
但這作畫么,你江彬不是承認不作畫只吟詩,難道在繪畫技巧方面還能再次碾壓我一頭不成?
倒要看看這位江彬江百戶,如何當(dāng)眾‘指點’!
江彬,好整以暇!
還是那句話,不打無把握的仗,從來都是謀定后動。
從一開始,江彬已經(jīng)設(shè)計好對策,將話題往繪畫方面引導(dǎo)。
江彬很清楚,這年頭,文人墨客吟詩作畫就像后世抽煙喝酒一樣,煙酒不分家,詩畫都得會。
而潑墨山水,尤其以【梅蘭竹菊】四君子為對象的繪畫,更是大眾題材,擅長這方面的只怕占到半數(shù)以上。
同樣的,詠梅頌竹之類的詩作,也是文壇主流之一,江彬有信心,只要對方回答擅長畫某一類,甭管春蘭秋菊,夏竹寒梅,都能找到后世佳作與之匹配。
魯迅先生不是說了嘛,拿來主義不見得不好,且用用。
“老兄年歲不小了吧?怕是過了知天命的年紀,想必畫這竹子,也有幾十年吧?”
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
江彬看對方年紀,猜到這個老年儒生至少五十多歲。
“慚愧,老夫癡活五十有三,自幼畫竹,枉自耽誤四十余載,卻是一事無成?!睂Ψ娇嘈?,態(tài)度謙卑。
“那就趁以后還能活些時日,精研繪畫技巧,說不定也能成為一代名家?!?p> 江彬接了對方這句,滿臉老氣橫秋,指點道:“江某隨后這首詩,有感老先生多年畫竹,卻水平不咋地而發(fā)!”
唐伯虎聽得滿腦門黑線,想了半天,總算明白啥叫‘水平不咋地’。
江彬沉住氣,心道,板橋兄莫恨,今天哥們吃定你了,怪只怪你生得晚呢!
“江某這首詩,便叫《題畫竹》,老先生且聽仔細。
四十年來畫竹枝,日間揮寫夜間思。
繁冗削盡留清瘦,畫到生時是熟時。
如何,可還過得去耳?”
這首詩,正是鄭板橋【詠竹哲理三首】之一,自然也是傳世名作。
尤其最后兩句【繁冗削盡留清瘦,畫到生時是熟時?!扛屈c睛之筆,將鄭夑四十多年畫竹心得,用區(qū)區(qū)十四個字概括。
意思是說,畫竹子的時候,應(yīng)該將那些沒用的,顯擺技巧的‘繁冗’統(tǒng)統(tǒng)去掉,只去練習(xí)最基本的點線面,等到覺得自己已經(jīng)不會畫的時候,才是真正大成的那一刻。
江彬吟誦完畢,再也不看早已如泥胎羅漢般的眾人,一聲暢笑,聲震云霄。
“伯虎兄,江某還有要事,這便去了…那個,你且于此好好玩耍?!?p> 江彬轉(zhuǎn)身,留下一地眼球,大踏步向太液池邊金秋詩會主會場大門處走去。
江百戶很忙的,他還要趕著去看看昨夜發(fā)生在壽寧侯府的重案咋回事呢!
“江彬且??!”
一道老邁的聲音響起,不知何時,一身便裝的華蓋殿大學(xué)士李東陽,竟然來了。
這老漢混在書生舉子群里,悄無聲息不動聲色,加上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江彬身上,愣是沒人發(fā)現(xiàn)。
現(xiàn)場這些文人墨客,當(dāng)然有人識得李東陽真容,登時高喊閣老在上,晚生拜見。
呼啦啦跪倒一片。
江彬回頭,見是李東陽,連忙上前躬身施禮:“閣老來了啊,咋也不打聲招呼呢?嘿…累的晚輩失禮?!?p> 李東陽搖搖頭,似乎已經(jīng)對江彬這種不倫不類的說話方式見慣不怪,笑道:“江百戶好文采,呵呵,怕是只憑兩首詠竹,已經(jīng)能入得太學(xué)吧?!?p> 太學(xué)又稱‘國學(xué)’,就是指國子監(jiān)。
有明一朝,自洪武年間改學(xué)為監(jiān),太學(xué)、國子監(jiān)的叫法顯得模糊,也就是說都可以叫,有點類似名字、別名或者外號。
被李閣老贊,江彬表現(xiàn)得誠惶誠恐,忙道:“晚輩不敢,嘿嘿,別人不清楚,閣老難道不知江彬幾斤幾兩…莫要取笑了?!?p> 李東陽撫須大笑:“好你個江彬,老夫卻是沒有看出,江百戶竟有如此見識!
嘿,一首《竹石》,點出我大明文人應(yīng)該具備的風(fēng)骨。
一首《題畫竹》,又說出繪畫技巧方面的精髓,果然不錯!”
江彬…不由汗顏。
心道,老爺子,差不多得了,小生這不是拿來主義嘛,要是問得多,只怕要露餡。
“不敢當(dāng),不敢…晚輩只是信口開河,卻讓閣老見笑?!?p> “好一個信口開河!”
聽到江彬謙虛,李東陽竟然感慨了,嘆道:“若是每個大明文人,都能信口開河做出如此傳世佳作,何愁我大明禮儀不興,百姓不能得到教化…
可惜,老夫倒是覺得,如江百戶這樣文武全才的少年英雄,卻是少了些啊?!?p> 江彬,狠狠擠了幾下眼睛,心道,好吧,您喜歡夸便夸好了,您歲數(shù)大,本著尊老愛幼的優(yōu)良傳統(tǒng),愛咋地咋地。
“江彬!”
沒想到,李東陽話鋒一轉(zhuǎn),忽然道:“老夫還有一問,想要當(dāng)眾考考江百戶!”
“那啥…閣老但考無妨。”
“可否現(xiàn)場再做一首關(guān)于山中竹的詩,立意么,卻是說同儕間、兄弟間,應(yīng)該如何相處?”
華蓋殿大學(xué)士李東陽說完,目光炯炯,緊緊盯著江彬。
李東陽突然現(xiàn)身,是看到江彬要走急忙挽留,而,他刻意說出這番話,卻是有些深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