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別人或許沒覺得怎樣,在江彬聽來,卻如同皇帝對死囚發(fā)出大赦令,怎么那么好聽呢?
江百戶騰地一下,直接從花滿樓前的臺階上躥起身。
這…大白天的,活見鬼了不成?這道嬌呼,分明就是玉堂春的聲音嘛。
江彬抬起頭,循著發(fā)聲方向定睛觀瞧,不是蘇三又是誰?
江百戶蒙了,張口結(jié)舌面紅耳赤,半天才說了一句令人哭笑不得的話:“這…三姑娘,感情你還活著?。俊?p> 玉堂春俏臉一寒,手中絹帕捂住嘴,咳了兩聲,瘟怒道:“瞧江百戶這話說的,莫非百戶大人巴不得春兒死掉?小女子和江百戶往日無冤近日無仇,卻為何如此詛咒于我?”
“不是,不是這個意思…”
看到玉堂春好生生站在面前,雖然身體虛弱顯然病體未愈,江彬心中卻早已大喜過望,心花怒放。
烏龍!
絕對是烏龍,好大的一條烏龍!
很顯然,棺材里裝的并非玉堂春,而是當(dāng)日狗眼看人低,欺他江彬是外地人的那個駝背小廝,駝二!
還真是,怎么忘了曾經(jīng)對駝二下過暗手,那家伙其實(shí)早該死的!
嗯,死有余辜,卻沒想到這駝二生命力倒是強(qiáng)悍,愣是比自己預(yù)計的死亡時間晚了好幾天…
江彬抬起頭,放聲大笑:“好,哈哈,駝二死得好,特么死得其所啊~~~”
待到一眾人等目瞪口呆看著自己,好半天,江彬才忍住笑意,伸手摸著后腦勺,頗有些尷尬道:“這個…三姑娘見諒,唉,卻是我江彬誤會了,在下,在下以為死的是你,所以才…”
江彬一句話,花滿樓眾人登時松了一口氣。
大家這才醒過味,原來,江彬這家伙并非來此惹事找茬,而是誤以為死的是蘇三,滿腔悲痛,這才做出如此出格的舉動。
一時間,眾人目光齊齊向后轉(zhuǎn),紛紛看向玉堂春。
那些紅姑丫鬟心中忽然生出幾分羨慕來,瞧瞧人家江百戶,對春娘何等情深義重,若是心中沒有將對方放在極其重要的位置,何至于大鬧出殯現(xiàn)場。
這個年代,人們忌諱極多,像出喪這種事,無關(guān)人等唯恐躲之不及,怎么可能沒事往前湊合?
江百戶如此作為,除了對蘇三情深義重,還有別的解釋么?
玉堂春顯然也意識到這一點(diǎn),明白江彬大鬧出殯現(xiàn)場,純粹是誤以為死的人是她蘇三,這才情急之下亂了方寸,做出如此有失風(fēng)度的舉動。
想清這一切,蘇三俏臉上浮起一層紅暈,幽幽道:“小女子不過是青樓伶人,身份下賤低微,如何擔(dān)得將軍青睞?”
“莫說!”
江彬搖搖頭,抬起手,食指豎在嘴前,做了一個噓的口型。
待到玉堂春不再言語,江彬忽然笑道:“本百戶今天心情好,嗯,那個,你們花滿樓果然會辦事,棺材選得卻是極好,妙極!”
看到眾人滿臉尷尬,江彬心情歡快無比,大喝一聲:“問一句,誰選的這副棺材?報上名來,本官要賞,重重的賞!”
…
半炷香后,江彬已經(jīng)被蘇三請到花滿樓自己的小院落,正坐在人家玉堂春的閨房里,裝模作樣拿著一本白話體小說看著。
若說青樓女子,卻是和普通百姓不同,未出閣的女兒家,閨房倒是可以讓男人進(jìn)入。
也是因為這些可憐女子身份低賤,即便賣藝不賣身,但很多帶有保護(hù)意味的禮儀約束,卻在青樓無法實(shí)施,做不到嚴(yán)守道德規(guī)矩。
像蘇三這樣的花魁還好些,一般而言,若是得不到紅姑同意,閑雜人等卻是不能隨意進(jìn)出。
普通青樓姑娘便沒有如此好命,只要富家子弟使了銀子,莫說進(jìn)入姑娘閨房,就是強(qiáng)行渡夜為女兒家破了身子,也只能怨天尤人,不得不認(rèn)命。
見到江彬,尤其明白對方因何而來,蘇三的心便一直處在砰砰亂跳難以平靜的狀態(tài)。
這位有明一朝,號稱絕色無雙的美麗女子,一顆芳心已然不知不覺系在江彬身上。
在玉堂春看來,江彬年少有為,年紀(jì)輕輕已是錦衣衛(wèi)百戶,更是在她玉堂春眼前救下當(dāng)朝太子朱厚照,據(jù)說時下和這位大明儲君關(guān)系極好,早已被不少人認(rèn)定前途不可限量。
何況,江彬雖然一介武夫,但卻懂得閑情雅致,填的一手好歌詞,那些令人心動的新鮮文字,直到今天還讓玉堂春回味無窮,夜半想起時,只覺得妙不可言。
這樣文武全才,而且仕途眼見得必將一帆風(fēng)順的青年才俊,卻對自己一往情深,并且完全不吝惜在大庭廣眾面前表現(xiàn)出來…
如此種種,玉堂春實(shí)在想不出,得夫若此夫復(fù)何求,如果真能嫁入江家,哪怕只是妾室,恐怕也是她蘇三前世修來的福分吧。
…
兩人隔著桌子端坐,互相默然,誰也沒有說話,似乎不約而同在體味此處無聲勝有聲的美妙感覺。
期間,有丫鬟送進(jìn)來幾份干果茶點(diǎn),說是老鴇一秤金請客,只要江爺開心,在花滿樓的一應(yīng)花銷全都算在一秤金頭上。
待到枯坐將近一炷香時間,蘇三終于幽幽道:“將軍,莫非將軍來到春兒閨房,卻始終不置一詞,便這樣一直坐下去么?”
江彬有些訕訕的,一時間并未回應(yīng)蘇三。
倒不是江彬是一個悶葫蘆,三腳踢不出一個屁,不懂得討好姑娘家。
實(shí)在是江百戶此刻心中感慨,卻是忘了和蘇三說點(diǎn)什么。
江彬想到,穿越前,自己因為找不到心儀的工作,而且深愛的女友又拋棄他,遠(yuǎn)赴重洋,這才導(dǎo)致萬念俱灰,即便看到半掛卡車,也沒了躲閃求生的心思,陰差陽錯來到大明,有了一次匪夷所思的穿越經(jīng)歷。
人生,真是前一生河?xùn)|,這一世河西,總是讓人感慨。
見江彬不說話,玉堂春心里不禁打鼓,暗道,莫非是自己自作多情不成?
人家江百戶之所以大鬧出殯現(xiàn)場,不過是覺得她蘇三可憐,死了后只能被這樣一口破棺材裝殮,因為激憤這才出頭,其實(shí)并沒有對她動那種男女之間的特殊心思?
越想越心驚,玉堂春知道這樣和江彬獨(dú)處的機(jī)會或許不會很多,一咬牙,鼓起勇氣道:“將軍,不怕將軍看低,春兒高攀一句…過了今天,春兒的心便系在將軍身上,除非將軍看不上春兒,棄我如敝屣。否則,從此天涯海角??菔癄€,我蘇三,定是要跟著將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