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為什么,今天晚飯后我感到特別的鬧心,無緣由的想出去走走,而在這大雪封山的時候又能去哪里呢?
天色朦朧,雪花不急不緩的飄落,我走在小鎮(zhèn)的馬路上,感到四周沉沉的,壓的人透不過氣來。我似乎漫無目的的走,但又不自覺的就來到了龔占海家。
我突然發(fā)現(xiàn),往往沒有目的地人,其實目標很明確,只是自己不想面對而已。我知道,他應該在家,稍一猶豫便推開了門。一點聲息都沒有,走廊黑漆漆的,拉開房門,窗戶透進黃昏的微光,可以看到室內的粗獷輪廓。室內很冷,似乎沒有生火。調整瞳孔后,發(fā)現(xiàn)龔占海蓋著厚厚的棉被,嚴嚴實實的曲卷著側躺在炕上,火炕不熱,伸手到褥子下面摸摸,僅有一點余溫。再摸摸龔占海的頭,熱得燙手。
“你怎么了?”我焦灼的問。
“找老叔?!彼曇艉芪⑷醯恼f。
我脫掉棉大衣,輕便的拔腿就跑,我沒發(fā)現(xiàn)自己會跑得那樣快,而且根本不知道累。到老叔家我已經(jīng)上氣不接下氣。老叔和鐵柱都在家,看到我這個樣子破門而入,大吃一驚,幾乎同時問:“怎么了?”我氣喘吁吁地說:“占海不行了!”鐵柱二話不說,撒腿就跑。老叔則帶上一些吃的和我一起邊小跑邊詢問占海的具體情況。
來到占海家,鐵柱以最快的速度點燃了爐火,室內感覺到了一絲溫情。而半昏迷狀態(tài)的占海只對老叔說了一句話:“我不行了!”
老叔一點不含混,摸摸占海的頭,又給占海把脈,然后說:“什么不行了,你這是急性‘寒梅病’,很好治療,來得快去得快,一切聽我的?!?p> 隨后讓鐵柱回家拿些山貨去請三哥和六嬸,讓我一邊燒開水,一邊烤熟他帶來的鹿肉。對我和占海說:“紅糖水,鹿肉是治療‘寒梅病’最好的良方,必須五分鐘內一斤紅糖水,半斤烤鹿肉吃進去,時間長了就沒有療效了?!边€說,他治療過很多“寒梅病”,無一不靈。
占海艱難的翻過身,吃不下去,但老叔強調有病不吃藥怎么能行,吃不下去也要吃。不爭氣的占海之吃了三分之一和半斤紅糖水,便實在吃不下去了。老叔無奈的搖了搖頭說算了。
不一會兒,鐵柱帶著三哥六嬸來了,兩人帶著一些古古怪怪的東西。此時占海突然挺直身子,把剛剛吃進去的東西,接連幾口都吐里出來,坑上,褥子上都是污穢物,但我們都沒有嫌棄,鐵柱和老叔沒用我動手就收拾干凈了,老叔邊收拾邊說:“藥起作用了,把寒梅毒逼出來了,一會兒請來神仙,就什么事情都沒有了?!?p> 三哥六嬸把帶來的東西放在木柜上,并在木柜上點燃了兩只紅蠟燭,六嬸坐在木柜前面的方登上,長發(fā)披肩,面色灰暗,目光陰森。三哥坐在炕邊上,拿個扁鼓,一個小鼓錘帶著紅纓,敲在上面發(fā)出的聲音節(jié)奏而渾濁。兩個人嘴里都吟唱著一種經(jīng)調,像是念著聽不懂的咒語,冗長而反復,不久六嬸身體便開始震顫,披頭散發(fā),如同厲鬼,讓人不寒而栗。真的仿佛把我們帶入了另一個世界。六嬸喝了幾次白酒,喝一次之后震顫的更加厲害,后來聽解釋說,這時候是見到了神,神仙已經(jīng)附在她的身上,來給占??床 V灰娝^頂上冒著熱氣,散亂的頭發(fā)遮住了半個臉,開始震顫著行走。也不知什么時候,鐵柱拿著一只公雞也跟著也跟著走,嘴里不停地低吟著我永遠都聽不懂的東西。過了很久,六嬸恢復平靜,說神仙傳話說,昨晚占海路過墳地,沖撞了陰宅,小鬼尋仇來了,已經(jīng)被神仙趕走,而且永遠不會再來,占海平安無事了。
說來也怪,跳完大神之后,占海臉色好多了,吃了點止痛片,又喝了點水,盡管依舊高燒,但似乎也不燙手了。
老叔千恩萬謝,送走了跳大神的三哥六嬸,還給了錢和山貨。之后讓鐵柱送我回知青點,他們夜里陪占海。而這一夜,我久久的不能入眠。
果不其然,占海的病竟然在第二天便好起來,不久就恢復正常了。這讓我這個無神論者有了一些雜念,對一些玄幻的東西也有一點興趣。
數(shù)九之后北疆的冷是透徹的,別具一格的,也是銘心刻骨的。出門每個人都穿的圓滾滾的,狐貍皮帽子和大衣,是山里人身份的象征,而十九站人民公社的狐貍皮衣帽大多都是老叔之手。我也很榮幸的弄到了一個長毛狐貍皮帽子,不過是男式的,老叔本不要錢,我執(zhí)意要給,就象征性的收了一點。占海是不會有的,老叔不會給他,因為“黑五類”用上貧下中農都用不上的東西,很容易招惹是非。帶上這帽子出門,不論天多冷,頭臉都不會有問題。但身上必須穿皮大衣,老羊皮的居多,狐貍皮就是高檔的讓人咋舌了,腳上再穿上氈圪垯便天下無敵了。
可是,不是特定的需要,沒有人這樣裝扮,利弊分明,保暖但行動不便,很累。我這樣的弱女孩,只有冬天坐馬車的時候才需要這樣。盡管如此,有時候還是冷,坐久了,要下來跟著馬車跑,跑熱了再上車。這天閑著沒事,幾個女知青想上山去看伐木,我也好久沒有看到占海了,便跟著去了。
經(jīng)過一番折騰,晚上回來有個女伴病了,癥狀和占海差不多,大家準備送她去城里的醫(yī)院,我卻跑到了老叔家里,因為我相信她也一定是“寒梅病”,就請老叔去給他看病,老叔說:“我怎么會看病,趕緊去醫(yī)院吧。”我突然覺得老叔很自私,見死不救。
“鹿肉和紅糖水可以治‘寒梅病’的,我記住了?!蔽抑惫垂吹目粗鲜逭f。
老叔含笑看了我好一會兒才說:“鹿肉和紅糖水只是給占海增加體能的,根本不是什么偏方,怕他吃不下去,才那樣說的。也根本沒有什么‘寒梅病’是安慰占海隨口編造的?!?p> “那跳大神呢?”我充滿了疑惑的問。
“跳大神是否能治病,我也說不好,只能意會,不能言傳,里面的東西太玄妙,但我找他們給占海跳大神,只是讓占海堅定戰(zhàn)勝疾病的信心。”老叔說。
“不去醫(yī)院,你這樣騙占海,不怕耽誤了?”我不解的問。
“大雪封山怎么去醫(yī)院,能支撐他生命的當時只有信念,這樣做就是讓他相信自己,不要放棄。當時也只能這樣幫助他,從精神信念上幫助他。有些時候,信念是很神奇的東西,它可以戰(zhàn)勝很多不可想象的東西?!崩鲜逍χ鴮ξ艺f。
“要不要給我戰(zhàn)友點信念?”我試探著問。
“這樣的大好天,你們不去醫(yī)院,讓我宣傳封建迷信,害人害己啊!”老叔說。
我覺得老叔說的在理,一臉茫然的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