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庾翼終于露了面,不管這背后又究竟是怎樣的狀況,桓溫索性將滿肚子的話倒了出來,反正已經(jīng)不準備留在建康,說也就說了。
當庾翼聽完了桓溫這番話后,先是“哎”了一聲,然后又對著桓溫似笑非笑地咧了咧嘴。
“元子,就是因為這些?”他問道,眼神之中竟流露出一絲失望之色。
“嗯!不錯,方才所講全是小弟肺腑,不恭之處請兄長海涵!”桓溫抱拳行禮答道。
“海涵?哈哈,元子要去哪里?要做何事?與庾翼有何干系?既然你已決定,明日一早我送你便是!”沒想到庾翼冷冷的回了一句。
庾翼這般態(tài)度實在出乎桓溫所料,一時之間他竟不知該如何應對,半天語塞愣在了當場。反觀庾郎中倒是老城許多,冷眼看了看桓溫木訥之情,嘴角微咧擠出了一副笑容,然后起身走到桓溫面前,一只手輕撫其背,低聲說道:“賢弟其實是在生為兄的氣,埋怨我將你的事情不放在心上,是也不是?”
“這……嘶……”庾翼一語中的,弄得桓溫愈發(fā)無措,原本憋悶在心中的怨憤一下子不知怎的,居然泄掉了。
“賢弟??!賢弟,你真是錯怪為兄啦!難道我之為人你不清楚嗎?我若非誠心助你,為何要冒險于御前保舉?為何要因為你而和王家勢力分庭抗禮?如此大費周章,竟換來賢弟如此誤會?哎……人心難料啊!”就聽庾翼又是一通質(zhì)問加感慨。
聽得桓溫不光是手足無措了,而且臉皮也有陣陣灼燒之感。
“莫非,莫非真是是自己誤會人家啦?可方才,書房之內(nèi)他與管家那些對話自己分明聽得清清楚楚,這又是怎么回事?”
“為兄,為兄其實一直在等待時機,因為此事已不單單是賢弟能否順利入仕一展抱負那么簡單啦。所以我一直在等,等待家兄的指令?!边@時,庾翼又以近乎耳語般極低的聲音對桓溫說道。
庾翼聲音雖低卻字字入了桓溫之耳,他立刻想到了在書房外偷聽到的那些話,似乎那管家確實提到了大老爺?shù)臅拧?p> “哎呀,莫不是真的鬧了誤會,自己錯怪了兄長?是,一定是的?!跋氲酱颂?,再聯(lián)系之前自己總總遭遇,桓溫頓覺后悔不該無端猜忌庾翼,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啦!
”兄長,都是小弟不懂事,未能顧全大局。小弟知罪,小弟知罪!“桓溫想到此處。立即躬身對庾翼賠罪。
“哎!算啦!所謂不知者不罪,賢弟也只是報國心切,情有可原。只是今后但凡有何心事定要與為兄說才是。切不可在平生猜忌了,不然傷了你我兄弟情義,便就不好了?!扁滓硪裁φf道,見桓溫態(tài)度誠懇并未再責怪,似乎兄弟二人的誤會就此解除了。
二人又在一起閑敘了一會兒,庾翼見時辰已晚便起身離開,臨走前對桓溫說道:“賢弟整日困在府中自然別悶的狠,也怪我事務(wù)繁雜,忽略了。這樣,賢弟若是有興趣,盡可出去在建康城內(nèi)四下走走,一來解解悶,二來更可以了解一下平民百姓之疾苦,他日朝堂之上,直抒己見不更有例證了嗎?”
想不到,這樣的一個小插曲就此波瀾不驚般的過去了……
只是對于桓溫而言,表面的平靜并非代表他內(nèi)心之中那份焦躁難熬的減少,奈何一方面庾翼言辭懇切使他不能再有所質(zhì)疑,另一方面他的確還不想放棄,不想放棄入仕報國的宏圖之志。因此,桓溫只有耐心等待,等待那個所謂的來自庾翼之兄庾亮,也就是曾經(jīng)叱咤風云,權(quán)傾朝野的征西將軍的信息了。
與此同時,還有一種如鯁在喉不舒服的感覺在桓溫心中隱隱作祟,直覺好像告訴他,亦或是在警告桓溫,自己正在不知不覺間被一股強大的外力拖進了一個深不見底的風暴之中,只是他還不知道數(shù)年直至十幾年之后,他將會成為整個風暴的核心……
又是一個難眠之夜之后,桓溫強打精神推開了房間的木窗,恰好一抹晨曦灑入窗欞,伴隨著一陣幽幽的清香飄入進來,沁入了他的鼻腔。說來真是怪哉,桓溫原本渾渾噩噩的精神,竟然因為這陣暗香為之一振,靈臺瞬間清明了不少。
“誒?此幽幽之暗香為何有些熟悉,好像在何處聞到過呢?”桓溫悵然自問道。
恰在此時,府上小廝端著凈面溫水來伺候桓溫洗簌,他便隨口問道:“將軍府中可否有花園?”
“回先生的話,我家二位老爺整日操勞政務(wù),又格外節(jié)儉,本來這征西將軍府是有修葺后花園的,但早被大老爺改為演武臺了。先生若是想賞花的話,府內(nèi)還真是沒有??!“
”哦?如此,那園中這悠然暗香卻是何處來的呢?“桓溫又問了一句。
”嗨,原來您是問這個呀?“小廝咧嘴一笑答道?!痹奂依蠣斏钍鼙菹滦湃?,又本事皇家親戚,故而就連府院都建在了只有王宮貴族才能居住的京師吉地。您自來了后未曾出府,所以還有所不知,咱家旁邊緊鄰著的府邸,不是一般人,乃是先帝之女,長公主,南康公主的府院。您聞到的香味兒想必定是從公主府內(nèi)飄出來的?!?p> “哦,原來如此……”桓溫聽到小廝之言后,輕聲嘟囔了一句,便沒再問下去。
小廝退出后,桓溫一邊品著香茶,一邊在心中想著那個疑問。
“庾氏本就是皇帝外戚,更曾經(jīng)獨掌朝中大權(quán),府院坐落于王宮貴胄云集之地并不奇怪,至于旁邊就是南康公主府,盡管有些不合常理,但既然只是先帝遺女,便不好再居宮中,另建府院倒是也可說得過去。而奇怪的在于這香味為何自己會有熟悉之感呢?“
或許是因為眼前的無所事事讓他對一件平常小事來了興趣,好奇心居然鬼使神差的驅(qū)使著他想去一探那似曾相識的香味的來源。
于是,草草用過早飯后,桓溫對府中門人交代了一句后,便獨自出了征西將軍府,這真的是他第一次完全有意識的在這里轉(zhuǎn)悠。留意之下,桓溫發(fā)現(xiàn)果然如那小廝所言,征西將軍府所在之地真的與他之前所去之地大大的不同。征西將軍府坐落于建康朱雀大街之上,放眼而望整條朱雀大街左右盡是氣勢恢宏的深宅大院,既沒有別處隨處可見的流民和市井走卒,也沒有秦淮河畔廝鬧喧嘩的酒肆臺閣,很安靜、極肅穆,少有人跡,偶爾有一輛裝飾華麗的馬車疾馳而過。
“京師之地真是藏龍臥虎,僅是隔了兩條街道便好像是另一個世界??!”所見之下的一番情景,不由得又讓桓溫大為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