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北見悟恨再次起身，面無懼色，準備迎接自己最后一招。
緩緩道：“和尚，蘇某敬你毅力驚人，可你有你的執(zhí)著，我有我的怨念”
“這一招，各安天命，你若還能活下來，蘇某便看你是否真有這個能耐，解了我的心結，除了我的心魔！”
悟恨順著口鼻不斷流出鮮血，意識已在潰散邊緣，全憑信念支撐，輕輕點頭。
魔氣升騰，蘇北氣息攀升極致。
“和尚，你這么虔誠，我想知道，佛到底在哪，他如何度我？”
悟恨虛弱至極，緩緩閉眼，雙手合十只輕念一聲：“阿彌陀佛……”
蘇北眼睛微瞇，人影一閃，手中夾雜磅礴魔氣，直襲悟恨胸口。
“看來……你也不知道答案”
話音回蕩，這一擊帶著石破天驚的氣勢，勁道撕裂空氣，直襲悟恨胸口。
民房中二虎透過窗戶縫，皺眉問道：“為什么那個光頭哥哥，站在那里不動？”
二虎的娘用手輕輕蒙住他的眼睛，哽咽道：“孩子你要記住這個哥哥，是他……救了你”
二虎他爹輕嘆一聲：“從來好人不長命……”
天空忽然飄起雪花。
片片晶瑩落下。
少女撇過頭，不敢再看。
風雪中一聲輕喃，沒有惋惜不舍。
“和尚，走慢些，等等我……”
蘇北絲毫沒有收勢，他欣賞悟恨的執(zhí)著，也可惜正邪陌路。
若是自己沒有入魔，或許兩人應該品茶參禪，下棋悟道。
怎奈何世事無常，人心不古，若不是對這塵世徹底絕望，誰又愿意走上不歸路呢。
生死賭局，無法回頭，蘇北想著，就算死，也讓悟恨死的痛快些，故而出手，不留余地，直取心臟，以求讓他減輕痛苦。
致命一擊，轉(zhuǎn)瞬即至。
悟恨垂頭，紋絲不動。
意識里一直回蕩一個聲音。
佛，到底在哪里？
這個問題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
四季更替，白云蒼狗，生老病死，喜怒哀樂。
他所見所悟，在此刻盡數(shù)化作幻影，從眼前不斷飛過。
僅僅瞬間，卻猶如萬年，無邊黑暗觸不到盡頭。
驀然一絲靈光閃過，他拼盡全力，用最后一絲意念捕捉。
突然，潛意識里一個聲音響起，震耳欲聾。
“佛是寺中像，佛是迷途燈”
“佛在塵埃，佛在眾生”
靈光無限放大，一片刺眼。
悟恨腦子里轟然炸響。
剎那間，靈臺明澈，心中清靈。
他臉上漆黑焦糊，嘴角微微泛起一絲明悟的笑意。
白雪皚皚，月光映照泛起銀輝。
我懂了！
黑色勁氣瞬間襲來，灌入胸口。
然而，蘇北的瞳孔，卻是猛然收縮，心里如遭雷擊，莫名一震。
他只覺自己魔氣侵入悟恨體內(nèi)，卻像是打在一片沼澤中。
不起漣漪，不泛波瀾，直如石沉大海。
冰晶停在半空，萬籟俱寂，白玲兒忍不住轉(zhuǎn)頭看去，頓時驚的目瞪口呆。
只見悟恨依舊垂頭。
但在他身后，一條金光凝聚的龍影，緩緩浮現(xiàn)，一股震人心魄的氣勢卻無法阻擋。
金龍幻影豎起身子，龍爪緊握蘇北拳頭，怒目凝視，鼻息噴薄金霧。
“佛門法相，變幻眾生，那伽尊者，潛龍現(xiàn)形！”
悟恨緩緩道出這么一句。
瞬間周身金光大盛，之前被燒焦的皮肉，寸寸開裂脫落。
呼吸間，金光消散，他僧袍被燒成灰燼，精赤上身。
仔細一看，皮膚比之前更加細嫩，就連身上的肌肉紋理也較之前扎實了數(shù)倍，全身上下，不染塵埃。
一股磅礴氣勢隱隱外泄，帶著祥和之意。
“蘇施主，剛才的問題，貧僧回答你”
悟恨緩緩抬頭，笑如春風，眼中金光閃爍，雙手端平合十
“佛，無處不在”
“度你，貧僧即可！”
金龍幻影抓住蘇北的手，猛然釋放出一股強大的氣息，反震出去。
蘇北來不及抵擋，頓時被氣息震的倒飛半空，轉(zhuǎn)身迅速穩(wěn)住身形，落在地上，震驚無比的望著悟恨。
“小和尚，你……”玲兒怔怔望著悟恨。
悟恨回頭一笑：“從沒拿起，何談放下，不感悟眾生，又怎去度化眾生，修行不是逃避，是貧僧著相了”
“你我相識便是緣分，緣來隨緣，今后，你要跟，便跟著吧”
玲兒不懂她話中玄機，但聽他坦然接納自己，頓時面露喜色，芳心蕩漾。
悟恨望向蘇北，莊嚴氣息再次回蕩。
“蘇施主，剛剛玲兒姑娘為我擋下一招，便是還差一招，請吧”
蘇北心緒復雜，打量悟恨，見他身上氣息比剛才更加渾厚，知道悟恨關鍵時刻，參悟禪機，突破了佛門境界，也一躍升華了修為。
此時的悟恨，修為絕對不比他低，甚至他身上隱約還有一種獨特的氣息。
別說三招，此時蘇北就算再出三十招，也未必能讓悟恨倒下。
蘇北長嘆一聲：“不必了，蘇某信守承諾，此事就此罷了”
“命也……”
說罷，他轉(zhuǎn)身要走，悟恨卻忽然道：“蘇施主留步，貧僧還有一事未了”
蘇北聞言定住身形，轉(zhuǎn)身問道：“怎么，是打算將我留下不成？”
悟恨搖搖頭：“北山村的村民是眾生，蘇施主也是”
蘇北微微詫異，他知道悟恨執(zhí)著，卻沒想到這和尚竟然執(zhí)著到這個地步。
“和尚，你還是想要度我？”
“正是！”
蘇北心中猶豫，悟恨剛剛臨陣解危，堪稱大德造化，如此機緣，或許真能助他脫離魔道。
思索片刻，他緩緩道：“北山村向東八十里有間破廟，明日午時，我在那里等你”
悟恨點點頭：“貧僧必如期而至”
蘇北說完，踏步離去，轉(zhuǎn)眼消失在村口。
悟恨上前扶起玲兒，渾厚真氣源源不斷給她灌輸。
此時他也不在糾結什么男女禮數(shù)，開口問道：“你怎么樣？”
玲兒俏臉慘白，望著悟恨，突然一下?lián)涞剿麘阎小?p> 哽咽道：“小和尚，我以為咱們真得死在這呢”
悟恨也不閃躲，問道：“你很怕死嗎？”
玲兒搖搖頭：“我不怕死，而是怕沒有機會跟你在一起”
悟恨微微一怔，俊俏的臉上瞬間一紅。
玲兒見狀，也泛起一抹羞澀，問道：“和尚，你這回怎么不躲了，也不滿嘴罪過了？莫非被那蘇老魔打開竅了？”
悟恨輕嘆一聲：“福禍來了，躲得過嗎？”
玲兒挑眉問道：“那你說說，我是福，還是禍？”
悟恨微笑搖頭：“貧僧也不知”
玲兒哼了一聲，從他懷里起身，撇嘴道：“還以為你真的開竅了，原來還是個木頭”
“吱嘎……”
村子里響起一連串的開門聲。
男女老幼皆從房中走了出來。
人群圍過來，怯生生的看二人，還有幾個村民過去安頓老村長的尸體。
“謝謝小神仙，救了我家月月啊！”
一個婦人拉著小月月擠出人群，見到悟恨二人就跪了下去。
“月月，快跪下，謝謝恩人”
月月一臉懵懂，但卻乖巧聽話，跪在雪地里學著娘親一樣磕頭。
玲兒翻了個白眼哼道：“磕頭有用嗎？虎毒不食子，為了保全性命，把親生骨肉當祭品，這種事，虧你干得出來”
那婦人聞言身軀猛然一顫，淚水滾滾而下。
月月聽這姐姐訓斥娘親，眼睛也閃著淚花。
盡管她現(xiàn)在什么都不懂，但終有一天，她會明白今天所發(fā)生的事情。
“玲兒！”
悟恨低喝一聲，對著她搖了搖頭。
玲兒一嘟嘴，嘀咕道：“又兇人家……不說就不說”
悟恨上前扶起婦人。
“大嫂不可，起來說話”
他彎下腰，摸了摸月月的小臉蛋，微笑道：“娃娃，不哭”
“你記住，不論什么時候，爹娘都是最疼愛你的人，要做一個孝順的孩子，好不好？”
月月眨著水汪汪的大眼睛，點點頭，突然湊近悟恨耳邊委屈道：“哥哥，你媳婦好兇”
悟恨微微一怔，臉上通紅。
聲音不大，但逃不過妖精的耳朵。
玲兒聽到，心里一甜，抬眼看著月月，對著她眨了眨眼睛，扮了個鬼臉，月月頓破涕為笑
二虎一家三口也從人群中走了過來，見到悟恨就要跪拜，卻被悟恨及時攔住。
接下來，不少村民相繼上前感謝，悟恨都一一還禮。
直過了半個時辰，雞叫三聲，眼看就要天亮，人群才漸漸散去。
清晨，二虎家里準備了熱騰騰的素菜齋飯，來招待這兩位小神仙。
悟恨神色略顯疲憊，玲兒的氣色也有些蒼白。
她為悟恨硬挨一記天雷，元神受創(chuàng)，內(nèi)傷也不輕，沒有兩三個月，怕是難以痊愈。
好在悟恨以真氣為她修復經(jīng)脈，不會落下什么病根。
饅頭稀粥，幾樣小菜，一夜折騰，悟恨胃口大開，吃起來也不像以往那般拘謹。
玲兒見他吃相，不由莞爾一笑。
悟恨納悶道：“我吃到臉上了嗎？你笑什么？”
玲兒白了他一眼，笑容猶在，也不吭聲。
李鐵柱啃了一口饅頭，接話道：“小師父，這就不懂了吧，我聽私塾的先生說過，這叫情人眼里出西施”
悟恨聞言，臉又紅到了脖子根。
二虎他娘呸了一聲：“哪都有你，吃你的飯吧，沒看小師父是個出家人么！”
李鐵柱頓覺自己口誤，趕緊尷尬笑笑，捧起粥碗大口喝了起來。
二虎見幾個大人聊得火熱，從飯桌上跑了出去，不一會又背著手走了回來。
來到悟恨跟前，拿出一個油皮紙，遞給悟恨。
悟恨接過打開，就見里面是一些散碎的桂花糖。
二虎也不怯生，咧嘴一笑道：“娘親說是哥哥救了我，所以我喜歡哥哥，二虎的寶貝，也愿意跟哥哥分享，你嘗嘗，可甜了”
悟恨聞言，心里一股暖流趟過，掐起一塊碎渣放進嘴里。
雖然味道已經(jīng)有些變質(zhì)，但卻甜在心里。
突然，二虎對他擠眉弄眼。
悟恨不明所以，好奇望著他。
卻見二虎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說道：“哎呀，你不能吃獨食，吃好吃的，得跟你媳婦一起分享”說著看了看玲兒。
飯桌上幾人頓時忍俊不禁笑了起來。
“你們笑什么”二虎撓撓頭問道。
玲兒打趣道：“哥哥是塊木頭，姐姐不給他當媳婦，姐姐給你當媳婦好不好？”
二虎想了想，認真道“姐姐比月月好看多了，而且她還老愛哭，吃的也多”
“但是吧，嗯……我還是想讓月月當我媳婦，姐姐，對不起了”
他這深思熟慮的一番話，惹得眾人又是一陣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