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神就如那光禿禿沒了葉子的樹一樣,雖有生命力,但神色怎么看怎么滄桑。
他心里怪異,只當自己是不能忍受她對他怒目而視,對他人卻是言笑晏晏的樣子。
他從來不是個好脾氣的人,他工作出色,年僅三十三歲就是教授了,在歷史系里通常是年紀越大,學問越深刻的,而他之所以能夠升的如此之快,與他母親對他從小的影響是有極大關系的。
他工作是卓越的,自身骨子里也高傲,工作上不屑于與他人爭。
工作中對人向來是斯文有禮,但從不過于熱絡。
生活里,喜歡宅在家里,窩在書房里,手中捧著一本書籍,旁邊是煮好的綠茶,常常是一讀就是一上午或一下午。
他對于自己感興趣的人和事都是執(zhí)著的,內心是絕不會后悔的,是不會輕易放棄的。
這樣的品性既成就了他也局限了他,他因為這樣的執(zhí)著而有所獲,也因為這樣的性格失去些什么。
他從未意識到沈書言對他而言意味著什么,即便此刻看著沈書言與別人開心快樂,面對他是怒目而視,他也并未意識到自己的心,因為他太固執(zhí)的覺得,他與沈書言是家人,這份感情無論時光怎么輾轉,都不會改變。
至于其他的情感,他根本意識不到,也從未去想過,因為習慣于以前的相處,于是便從未想過有所改變。
當一個人因為感情而傷心難過的時候,工作可以說是一劑良藥,沈書言下一輪的比賽即將開始了,這期間她需要抓緊時間進行準備。
長海大學哪個學院不是臥虎藏龍,她要想在這里生存下來,必須致以十二萬分的努力才能有所突破。
沈書言在星期一這天下班時間沒有回去,她去了圖書館,看看書,查查資料,等上選修課的學生上完課以后,有教室空出來了,她就去教室里,用教室的教學器材演練自己所準備的比賽。
她一個人待在一間階梯教室里,燈沒有全開,只開了講臺上方的一排燈,所以她的面前是灰暗的,而她就對著這空無一人的灰暗進行了三個循環(huán)的演練。
演練結束后是晚上十點鐘了,現(xiàn)在已是十一月份了,雖然長海屬于南方城市,然而這個季節(jié)溫度也只是零上幾度而已。
沈書言剛踏出教學樓大門,就迎面而來一股強勁的風力,她因為毫無防備,整個人倒退了幾步,這天氣是越來越冷了。
她雙臂交叉在胸前,緊緊的“擁抱”自己,還好她有車子,幸好她機智,把車子停在了教學樓不遠處,這樣她不至于冷太久。
上了車,趕緊打開空調,狹小的空間里,漸漸暖和了起來。
她和蘇仲南的家離學校有八公里左右,她每天都是開車上下班,而蘇仲南不會開車,平時他會選擇騎車或是坐班車。
他從來都不坐她的車上班,他說不習慣,可她知道他是不想讓人知道他們住在一起,他們的同事只知道兩人是兄妹關系,但是他們后來成了夫妻,卻從未公開。
他們連婚禮都沒有舉行,他說婚禮只是個形式,看他大哥當初的婚禮,被折騰個半死,各種規(guī)矩禮儀,還被灌了很多酒,好不辛苦。
她當初是不贊同不舉辦婚禮的,向他表達了她的期待與想法,他依舊固執(zhí)的不想舉辦婚禮,最終選了一個折中的辦法。
把彼此的親人叫在了一起,在酒店里大家坐在一起簡單的吃了個飯,她穿著新娘敬酒禮服,向每一位到來的親戚敬了酒。
全程只持續(xù)了兩個多小時,沒有婚紗,沒有交換戒指,沒有司儀的主持,沒有機會說出那句“我愿意”。
她小姨簡直要被她的固執(zhí)氣壞了,小姨有多愛她呢,把她撫養(yǎng)長大不說,還耽誤了自己的幸福,至今也沒有孩子,小姨說她就是她的孩子,她心疼小姨,可以后有很多孝敬小姨的機會,但嫁給蘇仲南的機會很難得。
小姨氣的罵她不爭氣,在蘇仲南面前她可不就是不爭氣嗎。
沈書言到家的時候,十一點鐘了,迎接她的是一室黑暗,主臥室的門縫里透漏出點點昏黃燈光,昭示著家里有人。
她心情更加郁悶,既然人在家里,況且明明知道她還沒有回來,為什么不能為她留一盞燈光,果然他就是個喂不熟的白眼狼。
盡管他沒那么喜歡她,可是作為家人,這么晚沒有回來,連一句關心的話都沒有,真是夠絕情的。
當初她以為關系轉變了,久而久之自然會日久生情,可到頭來,他堅如磐石的心依舊從未被她的示好打動。
沈書言此時此刻喉嚨哽咽,鼻子發(fā)酸,但是她強忍著不許自己哭出來,她理智清楚蘇仲南不值得,可是情感上真的沒辦法立刻放下。
控制不住的情感,需要理智逼迫自己前行,三年前嫁給他有多歡喜,三年后的今天說出離婚就有多痛苦。
但是說出去的話猶如潑出去的水,她向來希望自己說到做到,既然說了,那就必須執(zhí)行到底。
現(xiàn)在回家這件事讓她覺得盡是壓抑,她想離開這個地方,可現(xiàn)在除了小姨那里,又無處可去,可是又不能現(xiàn)在去。
她沒有開客廳里的燈,借著手機的燈光回到了客房,客房也有獨立衛(wèi)浴,她洗漱完畢,就趕緊上床睡了,這已經過了她的作息時間了,她已經哈欠連連了。
接下來的日子里沈書言每天下班后不是去圖書館就是找個教室練習,每天回家都是十點鐘左右,洗漱完就上床睡覺。
蘇仲南只有在最初那天晚上不夠心細,沒有給沈書言留一盞燈,后面的日子里他臨去臥室前都會留一盞小夜燈。
只是在最生氣、最委屈的那天沒有被安慰,后面無論做的有多么好,都撫慰不了那顆失落的心了。
蘇仲南既不同意離婚,也不對目前的分居生活提出異議,好似什么事情都沒有發(fā)生,什么都沒有改變。
沈書言現(xiàn)在也不催他了,她決定謀定而后動,找準時機,快、準、穩(wěn)的下手。
到了十一月中旬,沈書言接到了一通電話,來自于林思語女士。
她電話里約沈書言去聊聊天、喝喝茶,而彼此心里都清楚,絕對是有事情要談,她們之間的聯(lián)系,無非就是因為蘇仲南而已。
林思語其實是個非常好的女人,可就是因為蘇仲南這層關系,導致她現(xiàn)在無法面對林思語。
可內心的好奇又驅使著她去,她想聽聽林思語想跟她聊些什么。
兩人約在了一家咖啡店,是沈書言選的地點,因為林思語說她很多年沒有回來了,不知道哪里適合,所以就讓她來選。
沈書言知道這是林思語的“紳士”,她確實是個情商很高的人,和她待在一起久了很難會不喜歡她,她總是會給人一種放松、舒適的感覺。
“哈嘍,林老師,這邊?!鄙驎灾苣o聊,早早地就起床帶著電腦和資料來了這家名叫“一”的咖啡館,這家店她常來,與這里的老板很是熟悉了。
“小沈,周末了還這么努力的工作,要勞逸結合吶?!绷炙颊Z熱愛自己的教師職業(yè),同時也非常注重個人生活,該享受時就要享受。
“沒有啦,無聊所以就看些小文章?!彼F(xiàn)在還是個學生呢,博士畢業(yè)比碩士難了不知幾倍,哪敢掉以輕心。
“那正好,我們聊聊天,讓生活不那么無趣?!绷炙颊Z笑起來眼角已經有了皺紋,她已經四十多歲了,可笑起來依舊那么明艷,可見這些年在國外的生活是很不錯的。
“好呀?!痹诹炙颊Z面前,沈書言總是覺得自慚形穢,對方的舉止大方與言談,總是讓她覺得望塵莫及,她自己本身也是個幽默的人,可是她的幽默是那種很膚淺的有趣,一聽而笑,笑過便忘的那種,而林思語的幽默是讓人會心一笑,同時還頗具哲理的感慨。
“嗯、唉,小沈,你不要覺得我多事,我是非常感激老師當初的教導,總是覺得無從回報,所以就把她臨終前的囑托貫徹到底,好好履行。”林思語難得的不知該如何表達,畢竟接下來要說的話,實在不適合她這個身份的人來說。
“林老師,我大概知道你為什么找我的?!眱扇酥g之所以有接觸還不是因為他。
“那好吧,我也就不跟你拐彎抹角了?!彼似鹂Х群攘艘豢?,醇香、微苦,味道很不錯。
沈書言點了點頭,示意對方直說就好。
“前幾天我找仲南吃了頓飯,他跟我講了你們目前的形勢,他說你想要離婚?”林思語眉頭微微皺了起來,因為疑惑,可能還有更深層次的原因。
“是,我覺得我們不適合再生活在一起?!鄙驎缘谋砬橐沧兊脟烂C了,畢竟自己老公愛了十多年的女人,跑到自己面前,問他們離婚的事情,她心情能平靜才怪。
“還記得當初你追他的時候,那時候你來找我,對我下挑戰(zhàn)書,那時候你是那么的勇敢,一往無前,非常的執(zhí)著,看著你為仲南哭泣,我是既羨慕又想笑?!绷炙颊Z眼睛盯著沈書言后面的一盆高大綠植,陷入了回憶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