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相殘
看著眾人端著碗狼吞虎咽的吃相,劉俊夾了一筷子莧菜,優(yōu)雅地送入口中細嚼慢咽,只覺得入口有些微澀,細細咀嚼,嘴里漸漸有些回甘,清香甘甜,回味無窮。
最好吃的飯菜,最好的餐具,可惜,在座各位同學卻沒幾個識貨的,一邊感慨暴殄天物,劉俊一邊加快了吃飯速度,不快不行,再像王宮內(nèi)那么慢,老師又要懲罰了。
劉俊現(xiàn)在算是明白了所謂懲罰是什么,那幾下竹板打得那個清脆,老師根本就不是做個樣子嚇唬他,分明是真打,狠打!
想想被老師打手心,劉俊就委屈的不行,他可是堂堂王子,什么時候王子也要和一般國人一樣了?
老師是天神,在天神眼里,王子與國人還真沒什么區(qū)別,這結(jié)論雖然很讓劉俊氣餒,他還是很傷心。
挨了頓打,劉俊算是明白了,老師定下的規(guī)矩必須遵守,不遵守就要被打,這次是三下,下次可要翻倍了。
學校和王宮不同,這里連多久吃好飯都有要求,細嚼慢咽的后果就是違規(guī),違規(guī)就要接受懲罰,不過到目前為止,還沒人因為吃飯?zhí)淮蜻^,劉俊聽老同學說過,以前有人因為吃飯說話,讓老師懲罰過。
現(xiàn)在,看著那些自認出身高貴的同學慢吞吞吃著飯,劉俊心里就一陣陣得意——獨挨揍豈有一起挨揍更快樂的事?叫你們裝,老師會告訴你們什么叫遵守規(guī)矩的!
吃好飯,滿身不自在去水池邊洗了碗,這事同樣是劉俊從未在家做過,現(xiàn)在卻要親力親為,讓劉俊感覺手上像是粘了什么東西,很不舒服。
果然,那些吃飯?zhí)耐瑢W們被老師訓斥了,只是讓劉俊不滿的是,老師只是責罵了一番,沒揮舞著竹板將他們打得哭爹喊娘,劉俊心里很是不忿,都是違反規(guī)矩,怎么可以區(qū)別對待?
應(yīng)該打,狠狠打,打得他們自己退學才是!
劉俊一臉不快,將洗好的碗筷放在一塊木板上,那些碗筷在他們洗過后,說是還要拿去高溫消毒,劉俊看著干凈的碗筷,實在無法將它們與毒物聯(lián)系起來,中毒,多可怕的名詞!
劉俊看著面前洗過后堆砌起來的碗筷,實在不知道這些干凈到可以照出人影的器皿,什么地方有毒。
“劉??!”
年輕稚嫩的聲音在附近響起,劉俊還以為在叫別人,片刻才反應(yīng)過來有人在叫自己名字。
劉俊扭頭看去,一個認識的熟人,前段時間經(jīng)常坐著怪鳥到林莊的那位叫山安的少年,一個山野之民。
自己高貴的名字居然被山野之民叫了出來,他可是王族,是江陽國國王之子!這名字除了父王,哪個人敢直呼其名?就連司徒、司空,他那學識淵博的大儒老師都不敢這么叫他,劉俊下意識地就想發(fā)火,只是下一秒他想起老師說的平等……
在這里,他不再是什么江陽國王子,他那英明神武的父王名頭沒有半點用場……
“山野之民,不識禮數(shù),本殿下不與這種人一般見識?!?p> 劉俊強壓下怒火,臉上勉強帶著笑容,還未開口,山安卻搶先道:“快走,老師叫你過去?!?p> “老師叫我?”
劉俊愕然,他除了早上起來太遲,好像沒違反什么規(guī)矩,想起老師那竹板打下來啪啪作響,劉俊身子一抖。
“不知何事叫我?”
“我怎么知道?老師剛才讓我通知你去他那里見他,其他沒說?!?p> “謝謝兄長?!?p> 劉俊抱拳行禮,匆匆朝上午去過的地方走了過去。
“山兄,七王子是不是又犯了什么錯被老師叫去?嘖嘖,剛拜入師門,就讓老師連找兩次,這位七王子還以為這里是王宮?”
山安斜了眼說話之人,那人像是翦衛(wèi)國之人,姓趙還是什么,總之是有姓名的世家子弟,比不上王族,卻比他們這些山里的國人高貴多了。
別看這位翦衛(wèi)國的對山安看起來很客氣,山安可是知道他在林莊時對村里人的嘴臉,要不是自己最早跟了老師,這位仁兄怕是連正眼都不會看自己一眼。
看不起自己這些下賤之人,對王子尤其是江陽國的王子,這位世家子弟卻又按照老師說法叫“羨慕嫉妒恨”,當面巴結(jié)到恨不得跪下,可背后卻又巴不得王子倒大霉,也不知這是什么心態(tài)。
這里不是王都,也不是外面,這里是學院,天神是老師,作為天神的學生,山安才不怕這些自認高人一等的家伙。
不怕歸不怕,山安也不想無緣無故得罪別人。
山安微笑輕輕搖頭:“老師只是找他有事相商,你們別亂想。”
劉俊一進門,就見老師坐在椅子上,七上八下的劉俊小心道:“老師,你找我?”
楊宕勇看著小心翼翼站在門口的劉俊,說:“把門關(guān)上吧?!?p> 看著劉俊輕手輕腳將房門關(guān)上:“過來?!?p> 楊宕勇充滿同情看著劉俊,劉俊卻沒覺得老師的眼光是是在同情自己,他只覺得一定有什么不好的事等著自己。
他想對了,卻也想錯了。
沉默良久,屋里氣氛壓抑到劉俊手腳發(fā)軟,要不是強撐著,他都想癱倒在地。
“劉俊,坐下吧,先坐下,”等劉俊坐在自己對面,楊宕勇才一臉遺憾柔聲道:“有一個壞消息我要告訴你。”
劉俊咽了口唾沫,強打精神:“老師你說。”
“嗯,你的父王走了?!?p> “走了?”
劉俊先沒反應(yīng)過來,父王走了?他是國王,還能離家出走?看著老師那同情表情,劉俊突然明白過來“走了”的意思,臉色煞白,身子搖搖欲墜。
“是,你父王走了,永遠離開了你,請節(jié)哀?!?p> 劉俊眼前模糊,那可是他的父王啊,父親抱著他那慈祥的笑容,口口“吾家麒麟兒”,對自己噓寒問暖,耗費苦心幫自己找最好的老師……
“怎么就走了?父王身體一向安康,怎么回突然離去?這不是真的,我不信……父王為何就這么走了,不等我回去再見你一面?”
劉俊嘴里喃喃自語,想哭,卻哭不出聲,只能任淚水在臉上肆意流淌。
劉俊還在為沒有見到父王最后一面自怨自艾,老師的話在他耳中如五雷轟頂:“劉俊,你父王不是身體不好,而是被人謀害的!”
“謀害?!誰敢謀害我父王!”
劉俊驚愕的張著嘴,眼淚都不再流。
楊宕勇一揮手,旁邊空地上出現(xiàn)一座城池,城池急速放大,城池中一座輝煌王宮撲面而來,那是劉俊熟悉的地方,小時候他在那里帶著一群侍衛(wèi)到處亂跑,捉螞蚱,撲蝴蝶,挖蚯蚓,撈小魚……
熟悉的王宮,陌生的是,王宮內(nèi)到處懸掛著代表喪事的黑旗。
一座大殿,劉俊記得那是父王的寢宮,寢宮外同樣掛滿了黑旗,一群侍衛(wèi)圍在寢宮之外,屋頂在劉俊眼中虛化,他像是從空中撲了下去,下面父王的臥榻上,父王面色蠟黃躺在那里,寢宮大門到臥榻的廳內(nèi),跪滿了朝中勛貴大臣。
眼前只有景,沒有聲,一切都在無聲上演著,劉俊就像一個聾子站在寢宮之內(nèi)。他認出跪在最前面的大司徒,也看到司徒后那垂著頭不??垲^的司空,只是劉俊從司空偶爾抬起的臉上,看到一抹詭異地笑容。
“司空?”
“跪在后面的是江陽國司空?”
“正是!”
劉俊牙根咬得癢癢,光看司空這笑意,劉俊要是真的在寢宮內(nèi),他發(fā)誓,定會當場格殺這個無君無父之徒!
“這個司空是二王子的人?”
劉俊搖頭:“不是,王司空一直走大哥門路,與二哥并不對付,要說關(guān)系,王司空父親曾與二哥外公同殿為臣……難道……”
楊宕勇點頭:“這就對了。”
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恨,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愛。其他王子一系的人現(xiàn)在不是下了大獄,就是在逃,怎么可能跪在殿內(nèi)給先王守靈?這司空以前巴結(jié)大王子肯定是假的,想想就有無間道、蔣干盜書、王佐斷臂之類事跡出現(xiàn)腦海。
寢宮再次移動,速度飛快,讓劉俊目不暇接,晃得他有想嘔吐之感。
劉俊強忍難受,死死盯著面前畫面,眼前再次出現(xiàn)一座宮殿,然后,他看到了自己的二哥,那個留著胡須的二哥跪在榻上正在抹眼淚,在二哥背后,趴了一地的人……
只是看服飾,劉俊就認出那些趴在地上的是除了二哥外,自己其他幾個兄弟,他還以為那些哥哥們正在地上痛惜父王離世呢,誰知……
劉俊馬上看到,趴在地上的那些哥哥們?nèi)潜焕χ?,一個個口吐白沫,眼睛暴突,動也不動趴在那里!
“全死了,全都死了!”
劉俊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事,六個哥哥,為什么除了二哥,其他全死在大殿內(nèi),他站了起來,朝前走幾步,地上躺著的尸體看得更清晰了,失魂落魄的劉俊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父王是你二哥毒殺的,你那些兄長都是被你二哥以謀逆弒父罪名鴆殺,或許你的其他幾個哥哥會無辜,不過你的大哥在你父王被毒殺案中,好像也有很不光彩表現(xiàn),他的死,也不能算無辜。外面的司空、司徒,那些官跟你二哥有著千絲萬縷關(guān)系吧?”
劉俊默默點頭,眼前一切讓他不能不相信,至于自己站在這里,為什么能看到數(shù)百里上千里外的王宮,這有什么奇怪的?老師可是天神!天神會些無法理解的事,難道不很正常?
報仇,報仇!
幾個哥哥死了也就死了,反正劉俊從來就不喜他那些貪婪無厭的哥哥們,可疼愛自己的父王卻被親生兒子害死,作為小兒子,劉俊腦中只有“報仇”二字。
劉俊轉(zhuǎn)過頭,死死盯著楊宕勇,悲切道:“老師,你會幫我的,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