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斗神兵(二)
“不是你的對手?”墨商怔住,眼神驟然冷峻,“那讓我看看,到底多大的本事,能給你這么大的口氣?!?p> 方才那三下威力雖然不小,也不知他用了甚么手法,但血肉之軀終究是血肉之軀,無法與刀劍硬拼。
自己仍然占據(jù)優(yōu)勢。
“好!”沒有一個(gè)字的廢話,樂心身手合一,陡然一擊直沖。
墨商這回看的真切,一瞬間作出應(yīng)對,“寸芒”削其腕,長劍刺其喉。這一手反應(yīng)恰到好處,一分不多、一分不少,長劍比樂心手刀先到,你來我往的形勢下,就像是樂心送上門來一樣。
眼見劍尖抵到喉頭,樂心后手一抬,硬生生磕住劍刃,幾乎同時(shí)身子一擰,前手鉆入墨商懷中。
勁力相激,墨商只覺手腕劇震,長劍險(xiǎn)些脫手,不禁沉聲道:“罡氣?”
要知道這普天之下的武功雖有萬千法門,但究其本質(zhì),不過勁力二字,縱有神意的運(yùn)用,也不是靠血肉之軀硬抗利刃。
能做到這個(gè)份上的,一類是上乘的硬氣功。但這類功夫守大于攻,勁力走的是沉穩(wěn)猛實(shí)的路子,絕無樂心這般鋒芒畢露,其勁之銳幾乎勝過多數(shù)刀劍,堪稱匪夷所思。
而另一類,是類似先天罡氣的神通。但這類功法雖功效宏大,筑基卻極慢,非二十年以上純功難以有所建樹,以樂心二十出頭的年紀(jì),得從娘胎落地開始練才有機(jī)會(huì),完全是胡扯。
雖然想不通,但墨商畢竟是墨商。一剎間“寸芒”下掛,擊中樂心前手,將他這一擊勁力打散。
二人一觸即分,墨商仗劍而立,樂心隨手?jǐn)[了一個(gè)架子,淡然道:“是刀勁。”
墨商看了一眼他的雙手,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樂心曼聲道:“‘踏北斗,化真勁;道心無掛礙,一代一神兵’。這便是我的‘神兵’,刀?!毖哉Z間腳下吐勁,手刀當(dāng)頭劈到。仿佛有本能一般,這一刀真好在長劍不及應(yīng)對,“寸芒”又鞭長莫及的范圍內(nèi),勢如奔雷。
墨商猝不及防,竟無法正面拆解,忙錯(cuò)身閃開。
二人風(fēng)馳電掣般走了三十余招。樂心刀法使開,劈砍推拉兇猛異常,墨商仗著“神機(jī)千變勢”斗了個(gè)旗鼓相當(dāng)。漸漸地,樂心腳下開始生出奇特變化——前腳出,后腳隨,后腳撤,前腳回;亦步亦趨,從原來直進(jìn)直退,隱隱走出二十八宿方位。墨商深諳奇門,自然了然于心,心中暗自冷笑,不料這步法是岑含贈(zèng)與樂心的“禹步”,與“北斗神兵術(shù)”最是契合,施展之下雖不如先前迅疾,卻如一個(gè)引子,將這門武功的威力盡數(shù)帶了出來,樂心初時(shí)只是雙手使出刀勁,到了后來遍及周身,無一處不鋒利,乃至最后,傷人無形,防不勝防。斗到忘我處,墨商只覺手臂一涼,竟不知甚么時(shí)候,袖子讓他切了一塊去,一旁離得近的幾個(gè)“墨宗”弟子,更是是失聲慘哼,紛紛痛苦倒地,身上都是幾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墨商大驚,連聲呼喝眾弟子后退,緊接著一聲銳嘯,全力使開解數(shù),但見他諸般變化仿佛不似來自人間,時(shí)而狂放,時(shí)而陰詭,難以用言語形容。
但無論他怎么攻,始終近不了樂心的身,無論他怎么守,始終化不了樂心的勁;不知不覺中只能憑身法閃避,偶爾尋隙反擊,也是收效寥寥,全然落了下風(fēng)。反倒是對方刀勢有增無減,稍有不慎便為他刀勁所傷,劈開肉綻,越打越是心驚肉跳。
仗劍縱橫半生,墨商從未感覺,死亡離自己如此之近。
驀然間一聲大喝炸開,墨商心頭一震,一股前所未有的勁力陡然襲到。墨商只覺這勁力仿佛要將自己切得四分五裂,本能之下也是一聲大喝,勁凝一點(diǎn),“寸芒”直擊而上。只聽“?!钡靡宦?,利刃竟自中間而斷,半條手臂當(dāng)時(shí)失去知覺。
墨商閉目待死,不料樂心忽然收了掌刀,轉(zhuǎn)身而去,不由心如死灰,嘆道:“罷了!”忽然倒轉(zhuǎn)半截“寸芒”,往自己喉前抹來。
這番變故乍起,一眾“墨宗”弟子皆不及作出反應(yīng),都呆在原地。眼見一代英雄殞命,忽然“寸芒”停在喉前一寸三分處,再難往前毫厘。
阻止這一切的,是一只手,樂心的手。
墨商澀聲道:“我已一敗涂地,難道連求死都不能?”
眾弟子到這時(shí)才反應(yīng)過來,紛紛跪地,哭喊“宗主”。
樂心面無表情,只道:“不能?!?p> 墨商冷笑道:“你想羞辱我?”
樂心忽道:“你知道你為甚么會(huì)?。俊?p> 墨商看著他,眼中一片茫然。
“那是因?yàn)槟愕膭υ缫褯]有神髓。一把沒有‘神’的劍就像一個(gè)失了魂的人,只是一具行尸走肉,如何能贏我?”
墨商低頭慘笑,笑著笑著泣不成聲:“他們死了,都死了!追隨了我十幾年,到頭來不過落得個(gè)死無葬身之地,做了孤魂野鬼。而我墨商,卻連為他們報(bào)仇也做不到?!?p> 樂心嘆道:“你可曾想過他們?yōu)楹巫冯S于你?既然選擇了這條路,是不是也早做好了一死殉道的準(zhǔn)備?更何況,他們之中,絕沒有一個(gè)人死無葬身之地。因?yàn)樗麄冎械拿恳粋€(gè)人,都是我們親自安排下葬的?!?p> 墨商轉(zhuǎn)頭看他,一時(shí)怔然無語。
只聽樂心幽幽道:“‘墨宗’的義,是天下大義。這天下之重又豈是你一個(gè)人所能背負(fù)?我們從未與‘墨宗’為敵,‘墨宗’之?dāng)?,是人心。?p> 墨商一激靈,道:“人心?”
“人有貪念,這世上便有攻伐?!凇灾箲?zhàn)為責(zé),走在了天下人前面,但天下人卻來不及跟上‘墨宗’,何其可嘆,又何其可悲?!?p> 墨商沉默良久,才搖頭道:“我奉行大義二十年,一手創(chuàng)立‘墨宗’,不曾想最終是自己一念之差入了歧途?!?p> 樂心苦笑道:“這算是哪門子的歧途!人非草木,誰能無情?你是英雄,更是個(gè)人,是人就會(huì)有愛恨。我們都不曾錯(cuò),錯(cuò)的是這個(gè)世道?!?p> “好!今日之后,你們二人與我‘墨宗’無冤無仇,兩不相欠。”
“‘墨宗’將何去何從?”
墨商慨然道:“大義所趨,吾輩所往。”
樂心道:“那今日呢?”
“如你所說,我也是人。接下來我不與你們?yōu)閿常膊粫?huì)幫你們。”
“多謝!告辭!”
這一戰(zhàn)已經(jīng)浪費(fèi)了太多時(shí)間,再耽擱下去形勢會(huì)如何,樂心不敢想象。
日頭漸西。
每一天由朝而暮都是一場生死。而近日,死氣已經(jīng)越來越重。
岑含身在竹林之外,也在三人包圍之中。
身子無比沉重,兩條腿也仿佛灌了鉛,甚至眼睛也快要睜不開。只要睡下去,就永遠(yuǎn)都醒不來了。
但這樣的時(shí)刻岑含并不陌生。
因?yàn)樽约罕揪褪沁@么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