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速之客(二)
“不敢,請賜教?!贬捳f得輕描淡寫,靈覺早已罩上二人。
“好氣度!”一聲贊嘆,高個口中念念有詞,踏步出招。但見他一掌打來平平無奇,岑含卻不敢大意,轉(zhuǎn)眼走過五六招,矮個兀自在一旁看著,正自疑心,忽然高個斜刺里一竄,一掌打向自己左前方。
岑含下一步本要踏到左前,不想自己人沒到,他招卻到了,當(dāng)時吃一驚。來不及多想,以招駁招右掌迎上,但聞一聲悶響,雙掌交匯處高個被震飛五步,反觀岑含,卻是紋絲不動。
高個一退即進,全無半分意外,似早有預(yù)料,再斗得幾招,冷不防又搶先打到岑含欲踏的方位,岑含避無可避,仍是以掌相迎,這次高個退了四步。又斗得幾招,二人又對一次掌,這次高個只退了三步。
岑含看在眼里,料他掌中必有古怪,等他再次搶先占到方位時,便不再與他對掌,而是以吞化之法應(yīng)對。這般斗了一陣,高個手掌沾不到自己,果然漸感焦躁,攻勢中破綻也漸增多,于是趁機展開“扶搖穿林身”,以快打慢,短短十招之間便將他逼得手忙腳亂。正要將他打下屋,不知怎的精神一陣恍惚,一掌竟生生打不下去,只這一念遲疑,忽然間汗毛倒豎,余光中一道冷芒如電,直奔自己右肩而來。
岑含心頭一凜,本能用出“八步追魂”,腳下勁力狂涌,眨眼間落到兩丈外的房頂上,一回頭只見矮個輕扯手中細繩,一柄短劍正自自己方才站立的地方飛回他手中。
飛劍!
岑含長長吁出口氣,贊道:“好功夫!”
矮個眼中精芒閃動,淡淡道:“不敢!我只會兩種功夫,足下只要破了這兩種,在下便只能束手就擒。”
岑含苦笑道:“不知另一種是甚么?”
“遲早都會知道,又何必著急?”
這邊二人對著話,那邊高個也重整了旗鼓,笑道:“足下才是好功夫!我這‘分神咒’與‘削力咒’才三掌就讓你識破,真是叫人不甘心,罷了,我也不偷偷摸摸,咱們換個打法!”說罷又是念念有詞,便在他念誦時,矮個的短劍直奔岑含中門而來。
這人身材矮小,劍也是短劍,攻守之間宛如一團銀光,二人的交手比之方才岑含與高個全然是另一番光景,招招電光火石,全無半分余暇。斗了三十招,高個加入戰(zhàn)團,幾個來回中迥異先前,飄如鬼魅,猛如金剛,竟已一人之力與岑含斗了個旗鼓相當(dāng),岑含見狀大奇,不知不覺也認真起來。
這邊高個一出手,矮個頓時得了閑,抽身退開幾步,又欲從旁施展飛劍,岑含見他退便猜到他心思,哪能容他得逞,一拳逼開高個,幾步間便趕上,硬生生將他拉入戰(zhàn)團。
如此又拼了近百招,岑含以一敵二,一邊應(yīng)對高個的詭異身法、無儔剛勁和時不時料敵機先的奇招,一邊應(yīng)對矮個的短劍,越打越是揮灑自如。期間矮個幾次欲抽身后退,均告無功而返,眼見高個氣息漸粗,二人閃電般交換一個眼色,驟然間齊齊發(fā)難,一輪疾風(fēng)驟雨般的攻勢中,岑含被硬生生逼退三步,幾乎同時矮個也飛速后退三步,人尚未站定,寒光一閃,飛劍遽然離手。
二人的一舉一動都沒逃過岑含的眼睛,不等飛劍襲到,岑含腳步一錯已自避過,“八步追魂”到處,一息間已在矮個面前,右掌直奔他前胸,眼看這一掌要捱實,猛見他喉結(jié)滾動,口一張,一道白氣撲面而來。岑含心頭生出極大警兆,不及細想,一個“鐵板橋”往后便到,余光中那白氣貼面而過,“叭”得一聲,將旁邊一課老樹的其中一枝擊成碎木。
岑含這幾個月吃的驚怕是也沒這一晚多,當(dāng)時身如彈簧,背脊沾瓦而起,反手一掌當(dāng)頭罩下,去勢竟比方才這一掌還快,幾乎同一瞬,高個的手掌也印到他背心。
斗到這個地步,高個的身法勁力早已被摸得一清二楚,岑含靈覺所至,打向矮個的右掌驟然轉(zhuǎn)向奔他而去,左手二指卻自右肋而出,疾點矮個胸前大穴。只見三人同時一震,矮個猛地俯下身去,一陣劇烈咳嗽,高個卻是連退五步,忽然忍不住腿一軟,癱坐在地。
岑含也是半條手臂酸麻難禁,高個方才這掌用上了料敵機先的手段,時機招勢之巧妙,竟使自己無法直接攻到薄弱處,只能以“玄武針”強行破他勁力,但余勁之大,仍險些傷了自己;而矮個的青氣也是威力駭人,若換了別人,中了那一下怕是身首異處。不過二人手段雖獨到,軟肋也不小。
矮個止住咳,沉聲道:“厲害!”走過去將高個扶起,那高個竟似已虛弱不堪,勉強站穩(wěn),喘著氣說道:“足下果然神乎其技!我以‘分神’、‘削力’二符咒弱你精神勁力;再以‘蹈風(fēng)’、‘巨靈’二咒之迅疾剛猛與你拼斗,還用上卜術(shù),竟然占不到半點便宜。加上我這道友苦練了數(shù)十載的‘百步飛劍’和‘白虹劍氣’,仍然敗得如此之慘,著實駭人聽聞。”
岑含輕描淡寫道:“若非二位氣力不濟,我哪能僥幸勝這半分?!?p> 高個聞言沉默,過了一會才道:“先生慧眼如炬,法術(shù)神通雖好,但代價也不可謂不小。符咒卜法運用本極耗心力,‘白虹’之技亦耗力甚劇,我二人自恃技藝神妙,本以為心力耗盡之前必能穩(wěn)操勝券,卻不知天外有天,人上有人,傲氣蒙蔽了雙眼。這一敗可說是理所當(dāng)然。”
岑含微笑道:“閣下的卜術(shù)不是五招內(nèi)只能算到一招,而是招招都能算,今日勝敗怕是難料?!逼鋵嵶约航袢找彩且粫r興起差點陰溝里翻船,若一開始便以“周天四象功”批亢搗虛之法全力應(yīng)對,這二人早就躺下了。
高個苦笑道:“非也。一則沒有先生生辰八字,縱有天大的道行,至多也就是五招內(nèi)算出一招;二則先前也說過了,卜術(shù)費心力,縱能步步算準,在下也未必能熬到取勝那一刻?!闭f著肅然一抱拳,又道:“先生技藝,今日我二人心服口服,敢請賞光移駕一敘,‘帝君’求賢若渴,早已盼望多時?!?p> “原來如此?!贬Φ?,“這么說四位今夜是來試我的?”
“不敢?!?p> “我若不敵,今夜你們是不是就斬草除根了?”岑含目光掃過四人,饒有興致道。
“多慮了,”高個干笑一聲,道,“先生年紀輕輕,便能匹敵‘諸子六仙’,我等自然也想見識見識。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節(jié),若先生心中不痛快,等見了‘帝君’,我等任憑處置如何?”
岑含搖頭道:“我誰也不見。”
高個臉色一變,道:“為何?”
“不想見就是不想見。”
“先生莫非已聯(lián)手楊家?”
岑含淡然道:“我不過是在鄉(xiāng)野之間的大夫,既沒甚么雄心也沒甚么壯志,江湖上的事管不了也不想管。四位還是請回吧?!?p> 高個搖頭道:“但先生卻已經(jīng)管了?!?p> 岑含忽然笑道:“足下這是在威脅我?”但這笑在對面四人看來卻可怕無比。
高個額角已經(jīng)滲出冷汗,忙道:“不敢。先生也是修道之人,當(dāng)知修道者順勢而為,如今這武林大勢便是為‘天下’所一統(tǒng),洪流之下焉有獨善其身之人?還望先生三思。我等先行告退。”說完由矮個攙扶,連同一邊的胖子和瘦子,展開身法而去,幾個起落后便消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