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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茫尋道人

大義非攻(二)

滄茫尋道人 應(yīng)物自然 3899 2019-11-30 16:12:33

  這次南宮翎干脆閉上了嘴。

  岑含望了他半響,忽嘆道:“你既然不愿說,那便算了罷,不過傷還是要……”說到這里他就停了。

  南宮翎顯然已聽懂他的話,打斷道:“傷在治。”

  岑含點頭道:“那便好?!鳖D了一頓,終于還是開口道:“以后你也不必再躲躲藏藏,便與我們一起罷?!?p>  南宮翎一愣,道:“我……”

  岑含淡淡道:“你既然說過這條命最后要我來取,我總不能讓你死在別人手里。此事就不必多說了?!?p>  南宮翎愣了一陣,忽然眼眶有些紅了,急忙轉(zhuǎn)過頭去。

  岑含心中也是百味雜陳。

  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甚么突然這么決定,其實自己對南宮翎的戒心還遠(yuǎn)未除去,但不知為何,總覺得這人應(yīng)該是可信任的。

  也許這只不過是因為南宮翎的情感是真實的,又或者與耶律玄一戰(zhàn)后,自己的心又熱了起來,重新變得像一個活生生的人了。但無論如何,退一萬步說,即便南宮翎這一出是苦肉計,以自己今時今日的修為,他也掀不起什么浪來。

  所有的事終于暫且告一段落。

  岑含忽然想起夢里洛飛煙說的話。

  一切已過去了。

  是啊,一切已過去了。接下來又該何去何從呢?

  岑含忍不住又忘了一眼南宮翎。如今大仇已報,接下來唯一的牽掛便是當(dāng)年親人的下落了,這件事只能著落在“冥府”和南宮翎身上,不論結(jié)果如何,至少對自己有個交代。自古冤有頭債有主,朱溫雖已死,但“神佛皆殺”還活著,自己若不查個一清二楚,愧為人子,等這一切全了了,自己便落葉歸根,回江南開個小醫(yī)館,平平淡淡度過余生,再不理會這諸多的紛紛擾擾。

  計較已定,岑含頓覺心中輕松許多。眼下自己要做的便是趕緊養(yǎng)好傷,然后去鎮(zhèn)州向李嗣昭辭個行,畢竟若不是他,自己也報不了這仇,總須當(dāng)面致謝。當(dāng)然還有樂心,不知道這一別之后再見面又是何年何月,以他的能耐想必遲早能建功立業(yè),到時候自己再上門去討杯酒喝,倒也是一件人生樂事。

  也許自己是真的累了。

  但人活著,有幾個不累呢?總有些非做不可的事情,要拼盡全力去完成,只有如此,方能坦然面對自己的內(nèi)心,方能了無牽掛地過自己想要的日子。

  “大哥?”見岑含一個人呆呆站著出神,呼延擎蒼忍不住輕輕叫了一聲。

  岑含頓時反應(yīng)過來,笑道:“沒事。咱們出去走走罷?!?p>  三月的幽州仍帶著刺骨的寒意。

  岑含身上裹著貂裘,嘴里哈著白氣。

  這貂裘據(jù)說是李存勖給自己的賞賜,倒真是件好用的東西。

  大街上熙熙攘攘,雖不似洛陽那般繁華,人卻也不少。三人在街上緩步而行,享受著難得的寧靜,對于浪跡江湖的人來說,這份安寧比之山珍海味、錦衣玉食尤為可貴。

  不覺正午時分,岑含微有倦意,三人就近找了個小面館,叫了三碗陽春面,幾疊小鹵菜,吃得雖不精致,卻也悠然自在。

  呼延擎蒼扒了一大口面,笑道:“許久沒這么安安靜靜地出來走走,吃碗普普通通的面了?!?p>  岑含也是一臉輕松,點頭道:“是啊。”上次吃面吃得這般愜意還是入桃源谷之前的事情,轉(zhuǎn)眼這么多年,當(dāng)初的簡單和執(zhí)著早已面目全非,想想真是恍如隔世。

  南宮翎始終不發(fā)一言,是不是也在回憶?

  呼延擎蒼輕嘆道:“上次這么吃面還是在潞州,潞州的面倒是真的不錯,只可惜出門沒幾步就給敗了興致?!蹦且淮危嗣鎸Α摆じ贰焙筒杷晾习?,廢了九個,重傷兩個,殺了兩個。

  一吃飽就殺人實在不是件很愉快的事情。

  岑含嘆道:“只怕你今天也要敗興了?!闭f這話時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今天他嘆氣的次數(shù)實在是有些多了,自己明明才二十出頭,卻活像一個老頭子。

  江湖不就是這么個折騰人的地方么?

  呼延擎蒼不由皺起眉頭,他的武功相比潞州時已經(jīng)強(qiáng)了不少,但居然還是甚么都沒察覺到,可見對方武功絕對不弱,至少比當(dāng)初的“十二煞”要強(qiáng)得多。

  這些人到底是誰?

  岑含似乎沒打算回答這個問題,反而微笑著轉(zhuǎn)過頭去朝南宮翎道:“這世上喜歡找人麻煩的人真是不少,還好我們有三個人,人多些總歸是好的,不然一個人去對付,就算不累死,也要惡心死。你說是不是?”

  南宮翎嘴角抽了抽,笑得有些尷尬。

  呼延擎蒼不由問道:“這些人和南宮先生有關(guān)?”

  岑含笑道:“有幾個你也認(rèn)識。”

  呼延擎蒼道:“那我們眼下該怎么做?”

  岑含悠然道:“現(xiàn)在我只想先好好歇一會兒?!?p>  這回連南宮翎都弄不懂了,皺眉道:“歇一會兒?”

  岑含伸了個懶腰,半瞇著眼道:“他們既然已跟了一路,不妨再多等等。我畢竟還是個身上有傷的人,眼下又是正午,當(dāng)然是應(yīng)該先閉目養(yǎng)養(yǎng)神,消消食,好好地休息一下?!闭f著他還真閉上了眼睛。

  呼延擎蒼和南宮翎只好苦笑。

  時間走得非常寧靜,一如每一個明媚的午后。

  約莫過了半炷香的功夫,岑含終于睜開眼睛,輕輕伸了個懶腰,笑道:“該結(jié)賬了?!比私Y(jié)了帳離開面館,一路往偏僻的巷子里繞,最后停在一個連狗都很少進(jìn)來的死胡同,這地方離街上很遠(yuǎn),若出了什么事,街上的人也多半聽不到。

  岑含望了望地面,感覺還算干凈,索性就地坐下,緩緩道:“幾位跟了一路,想必也累得很了。此處并無旁人,都出來聊聊罷。”說話聲音不響,但剛好能讓藏在暗處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像是猶豫了一下,幾個人影忽然從三人頭頂閃過,輕輕落到身前不遠(yuǎn)處。一張白臉,一張馬臉,一張國字臉,正是當(dāng)日被岑含擊退的“白無?!?、“馬面”和“牛頭”。

  但岑含的眼光卻停留在最后那個人身上。

  只見那人一身墨綠色長袍,身材高高瘦瘦,面目雖談不上精致,卻也當(dāng)?shù)闷稹翱⌒恪倍帧V皇钦麄€人懶洋洋的,一副睡不醒的樣子。

  那人見岑含盯著自己,笑道:“你盯著我做甚么?難道我臉上長了花?”

  岑含也笑道:“我只是覺得你這個人真是特別?!?p>  那人似乎覺得有些意外,道:“特別?”

  岑含接著道:“一個明明身上沒有半分殺氣,實際上卻又無比危險的人,當(dāng)然很特別。”

  那人饒有興致道:“危險?何以見得?”

  岑含道:“以南宮翎的武功還受了這么重的傷,你說這個出手的人危不危險?”

  那人居然沒有否認(rèn),苦笑道:“聽你這么一說,好像是很危險。只是這得怪你?!?p>  岑含奇道:“怪我?”

  那人無奈道:“若不是你,南宮翎便不會知道那么多,‘黑無?!粢巡皇恰跓o常’,便只能做個等著被抓孤魂野鬼了。只可惜這孤魂野鬼偏偏還是個厲鬼,一般“鬼差”抓不了,本來這事兒“判官”也能順手做,偏偏他又讓你殺了,結(jié)果我這個‘鐘馗’想偷懶都不成了,你說怪不怪你?”

  岑含啞然失笑道:“‘牛頭馬面’、‘黑白無?!?、‘判官’、‘閻王’,現(xiàn)在又來個‘鐘馗’。你們‘冥府’這些玩意倒是齊全得很。只是有件事當(dāng)真是不妙得很。”

  “鐘馗”微笑道:“甚么事?”

  岑含搖著頭道:“照你這么說,‘冥府’肯定也有‘十殿閻王’,像朱麒這種狠角色居然有十個,還真是件讓人哭都哭不出來的事情?!?p>  “鐘馗”笑容一斂,忽然嘆道:“看來我今日還是閉嘴得好?!?p>  岑含淡淡道:“為何?”

  “一個人話一多,便容易說出些不該說的事情來。就像這‘十殿閻王’,我若再多說一些,除非今日能殺了你們,不然回去‘閻王’也得剝了我的皮?!?p>  岑含道:“我倒不介意再多聽一些。”

  “鐘馗”手一抖,不知哪里抽出把軟劍,笑道:“聽聞閣下不久前殺了耶律玄,

  這種大人物我們自是惹不起,我們幾個今日只是來抓野鬼的,并無冒犯之意,還望成全。何況閣下重傷未愈,也實在不宜大動干戈?!?p>  岑含笑了笑,緩緩起身拍掉身上的塵土,才道:“動一動也無妨?!?p>  “鐘馗”一雙本來就十分細(xì)長的眼睛頓時瞇了起來,道:“這又是何必?”

  岑含一臉無奈道:“本來以我這傷,能躺著絕不坐著,莫說打架,吃點甚么東西也最好有個人喂著,那才叫舒坦。只可惜南宮翎自己說他這條命要留著讓我來取,我也是沒有辦法?!?p>  “鐘馗”仰天大笑道:“閣下真是個妙人!”最后一個字尚未落地,軟劍已到岑含胸前,劍尖顫動不定,宛如白蛇吐信,隱隱籠罩了岑含胸腹所有大穴。幾乎同時,“白無常”直奔呼延擎蒼,“牛頭”、“馬面”已圍上了南宮翎。

  “鐘馗”的劍便如他的人,不出手時人畜無害,甚至讓人倍感親切,等到出手了才叫人恍然驚覺這原來是柄殺人的劍。

  岑含忽然覺得這人和自己很像,都是不自覺“藏”著的人。

  但也到此為止了。

  這一劍刺出時,他的手腕已在岑含手里。

  “鐘馗”反應(yīng)快得異乎尋常,幾乎右手受制的同一瞬,左手便多了柄短劍,借著右手被抓的力直奔岑含心窩,原來竟是長短劍并用的路子。

  眼前這一劍宛如電閃雷鳴,劍刃已沾上岑含胸前衣襟,忽然“鐘馗”身子劇震,短劍“當(dāng)啷”一聲落在地上,一口鮮血噴將出來。

  這一下,“牛頭”、“馬面”和“白無?!鳖D時傻眼。

  “白無?!鳖澛暤溃骸澳愕降子昧松趺囱??”

  “鐘馗”之所以是“鐘馗”,并不是因為他武功弱。若論武功,不僅“判官”不如他,即便“閻王”在他身上也占不到多少便宜,他安于現(xiàn)狀,只因為他是個不喜歡管事的人。但這樣的人,面對一個重傷的病號,居然用不出第二招。

  “白無常”完全是一臉見了鬼的表情。

  “鐘馗”只覺自己半邊胸如被火燒,苦笑道:“‘閻王’說你差點死在他手里,不知道這話他自己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信。這次真是被他坑慘了。”

  岑含莞爾道:“足下也是個妙人。此時此刻尚能談笑風(fēng)聲,叫人心折?!?p>  “鐘馗”嘆道:“笑著死總比哭著死好看些?!?p>  岑含道:“不過朱麒沒說錯,我確實差點兒死在他手上。”

  “哦?”

  “我也是最近才有這樣的功夫。”

  “鐘馗”笑得有點像哭:“看來我最近的運氣實在是不太好。”

  “但你今天的運氣卻不壞?!?p>  “鐘馗”怔了怔,道:“為甚么?”

  只聽岑含懶懶道:“因為我今天剛好不想殺人。”

  “鐘馗”搖頭道:“你不殺我們,也許我們還會來殺你?!?p>  岑含笑道:“你們不妨一試。”說著他真放開了“鐘馗”的手,背負(fù)著雙手緩緩走了,呼延擎蒼與南宮翎也緊跟其后。走到胡同口,岑含忽然停了下來,回過頭道:“不知道閣下高姓大名?”

  “鐘馗”苦笑道:“鐘離嘆?!?p>  岑含點點頭,道:“鐘離先生,后會有期。”

  三人一走,“牛頭”、“馬面”、“白無?!绷ⅠR上來扶住鐘離嘆。

  鐘離嘆搖著頭,喃喃道:“這種怪物多見幾次恐怕我都得折壽。這回腦子一熱報了真名,不知道閻王會不會宰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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