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成都,皇宮內(nèi)殿,國主李勢正與近臣飲宴,觀賞樂舞。
鴻臚紀(jì)昪進來稟報道:“陛下,有晉國使者求見?!?p> 李勢斂容問道:“使者何在?”
紀(jì)昪答道:“尚在驛館?!?p> 李勢說:“此來所為何事?”
紀(jì)昪說:“為與我國交好?!?p> 李勢又露出笑臉,說道:“哦,且好生相待,明日引他來見?!?p> 紀(jì)昪領(lǐng)命,告退而去。
李勢繼續(xù)與人飲宴,樂舞不斷。
次日,日已中天,李勢才召使者覲見,又有紀(jì)昪在旁侍奉。紀(jì)昪長于口才,應(yīng)對得宜,正好替國君分憂。
使者乃桓溫所派,并無國書,只持節(jié)而來,入堂中拜見李勢:“晉國使者孫盛拜見陛下?!?p> 李勢說道:“貴使請起?!?p> 孫盛起身謝過。
李勢又賜座,問道:“貴使此來可有國書?”
孫盛說道:“正為議定國書而來,以固邦誼?!?p> 李勢笑說:“如此甚好。”
孫盛說道:“不過,近來貴國涪陵郡屢屢出兵犯我奉節(jié),不知陛下可否知道?”
李勢臉色一變,他倒未曾聽聞此事,轉(zhuǎn)頭看向紀(jì)昪。
紀(jì)昪連忙說道:“那涪陵郡為蠻人所據(jù),也常犯我疆界,不堪其擾?!?p> 孫盛說道:“來犯之?dāng)撤置魇秦等?,鴻臚卻說是蠻人,莫非想要推諉?”
紀(jì)昪說道:“其本為叛軍,竊據(jù)涪陵,與南蠻雜處已逾十載,早成化外,所以紀(jì)某才稱其為蠻人。我朝正商議舉兵攻伐,免其后患?!?p> 李勢跟著說道:“不錯,正要舉兵攻伐?!?p> 孫盛說道:“聽聞蜀中大旱,恐貴國糧草不濟?!?p> 李勢與紀(jì)昪對視一眼。
紀(jì)昪笑道:“并無此事,貴使定是道聽途說。我軍糧草早已齊備,只因那涪陵險要偏遠,更需謹(jǐn)慎用兵?!?p> 孫盛說道:“原來如此。不瞞陛下,今冬我國亦有缺糧,而石趙虎視荊襄,正想與貴國買糧解急?!?p> 紀(jì)昪問道:“不知貴使想買多少?”
孫盛答道:“一百萬石。”
紀(jì)昪倒吸了一口涼氣,說道:“這未免也太多。”
孫盛說道:“若是為難,可減一半?!?p> 紀(jì)昪說道:“我國雖不缺糧,但士兵眾多,每日耗費無窮,實無余糧可賣,還望貴使莫怪。”
孫盛說:“倘若孫某空手而還,恐怕會因此而招致責(zé)罰?!?p> 李勢看他可憐,說道:“既然如此,就賣給貴使一些糧食?!?p> 紀(jì)昪為難,說道:“陛下,此事還需請度支尚書過問,不如明日再議?!?p> 李勢看他眼神,說道:“那就明日再議?!?p> 過了一天,李勢召來孫盛,說只愿意賣出十萬石糧食。孫盛面色不悅,勉強與之議定國書,攜糧而還。
而江陵此時已有一隊商船溯流而上,至南浦靠岸。
這日,南浦的戍所,有數(shù)十士兵攜物資而來,為首者點名要見杜云,又有南蠻校尉府的文書,改任杜云為軍候。于是,韓丑命人將在外放牧的杜云尋回來,與來者相見。
杜云一見之下,開懷大笑,原來來者是牛山。
雖然此時杜云只是戍卒,牛山依舊躬身行禮道:“屬下見過將軍。”
韓丑等戍卒聽了莫名其妙,想杜云被貶斥之前應(yīng)該軍階不低。
杜云看看跟隨牛山而來的士兵,都用背簍攜了東西,又用布遮掩著,問牛山說:“你來可是有要事?”
牛山說:“屬下奉校尉府之命前來,有一物要交給將軍?!闭f罷,從懷中取出一個銅制的孔明鎖。
杜云一看是諸葛邪之物,高興道:“諸葛征夫尚在校尉府?”
牛山說:“正是,諸葛長史說將軍一見此物便知來由?!?p> 這孔明鎖諸葛征夫曾教過他怎么打開,杜云心中詫異:“行事何必這般謹(jǐn)慎?”又問:“只是如此?”
牛山說道:“刺史只讓我等聽命于將軍,其余一律不知?!?p> 杜云讓他在屋外稍待,自己一人回到屋中,將孔明鎖拆開,見鎖內(nèi)的銅匣中果然藏有帛書,只是全無印鑒。信上說讓杜云向蠻王借兵,去巴郡偷襲成國水師,焚其營寨。此次并無南蠻校尉府之將令,所以讓牛山攜絲綢前來,作為借兵之資。
帛書的背面又畫有銅鑼峽與鐵山的地理,標(biāo)明路徑與敵營所在,杜云看完信,心想:“朝廷定是要伐蜀了,卻不用將令,行事未免太過隱秘?!彼恢阑笢仉m已上表,卻還未請到圣旨,實乃私自用兵,不用將令只為卸責(zé)而已。
杜云出屋來,看看天色,也沒有多余的房間,只得讓牛山等人露宿。又共進晚餐,杜云問及胡嘯、蕭南近況,牛山告知胡嘯已病逝,蕭南尚在襄陽。杜云回想前事,不禁唏噓。
胡不二、張氏兄弟見這陣仗,私下問杜云緣由。
杜云只是不說。
胡不二問道:“莫非刺史要用兵?”
杜云說道:“此事乃機密,我不得泄露?!?p> 胡不二說:“若是能離開此地,安之可要帶上我。”
張一笑說道:“也要帶上我。”
張三嘆說道:“哎,我思念父母,安之豈忍心留下我?”說罷,抹抹眼睛。
杜云看他并未流淚,說道:“你怎不流淚?”
張三嘆揉揉眼睛,說道:“稍待,快了?!?p> 張一笑說道:“若能離開,流血都行!”
胡不二說:“大可放心,安之絕非不義之人?!痹掚m如此,卻又問杜云說:“是吧?”
杜云說:“你們?nèi)羰遣幌用L就隨我去?!?p> 胡不二、張氏兄弟都使勁點頭。
次日一早,杜云命牛山的士兵解了兵刃,領(lǐng)他們前往騰龍洞,留胡不二、張氏兄弟在戍所等候。
來到騰龍洞,蠻王將他們迎入山寨,拉著杜云的手進到王府大堂,留牛山等人候在堂外。
分主賓坐下,杜云說明來由。
蠻王問道:“安之要借兵可有將令?”
杜云說:“沒有,倒是帶了絲綢來?!?p> 蠻王說:“哦,帶了多少絲綢?”
杜云說道:“三百匹,可否借三百兵?”
蠻王捋須,搖頭道:“安之莫怪,自與氐人交戰(zhàn),我軍死傷累累,實在無兵可借。”
杜云有些失望,不過蠻王說的也是實情。
蠻王又道:“且拿絲綢來看看?!?p> 杜云命牛山拿了一簍絲綢進來,奉給蠻王觀賞。
蠻王將一匹絲綢攤開在案上,摸了摸,咂嘴道:“這絲綢真乃上品?!庇帜贸隽韼灼タ戳丝?,說道:“借兵就罷了,孤王賣氐人給你如何?”
杜云睜大眼睛道:“?。俊?p> 蠻王說道:“那些氐人怎比得過我族人?最是那只怪物,貪吃又難以勞作,還不如賣給你。”原來那只怪物雖然力氣大,卻耕不得田,還不如牛好使。寨子中又確實沒有那么多石頭和樹木要采伐,所以嫌它浪費糧食。
杜云問道:“能買多少?”
蠻王說道:“給你二百氐人,還有那只怪物?!?p> 杜云說道:“我怕那些氐人不遵號令。”
蠻王說:“不必擔(dān)心,這些氐人本被棄如敝履,若非得我寨醫(yī)治,早命喪黃泉,倒也知曉恩義?!?p> 杜云依信中所說要的是蠻兵,還想推拒:“可是……”
蠻王道:“不然就作罷。”
杜云只得答應(yīng)。
蠻王命人收了絲綢,安排牛山等人住下,又命人挑選氐人奴隸。
晚上,蠻王請杜云一同用膳。席間,蠻王說道:“安之如今要離開南浦,不知何日可以再見?”
杜云說道:“雖然有山水相隔,但杜某定會再來拜望大王。”
蠻王又問:“安之業(yè)已成年,可有相好?”
杜云不好意思,笑著搖頭道:“沒有?!彼臼窍矚g謝嬋,可惜失之交臂。
蠻王盯著他眼睛,問道:“你看阿蘭如何?”
杜云寒毛一豎:“???”
蠻王說:“你既沒有相好,不如娶了她去?!?p> 杜云咽了咽口水,說道:“婚姻大事該有父母之命?!?p> 蠻王說:“阿蘭已喪父母,但憑本王決定。”
杜云說道:“在下是說家父、家母?!?p> 蠻王問道:“令尊、令堂身在何處?”
杜云道:“尚在京師。”
蠻王捋須道:“這倒難辦。”
杜云又道:“再者此去兵兇戰(zhàn)危,未必有命回來。”
蠻王點頭道:“安之好自保重,孤王祝你得勝而還。”說罷舉杯。
杜云謝過,也舉杯飲盡。
蠻王交還了這二百氐人與怪物的甲胄兵器,讓他們聽命于杜云,就此交割。
杜云告辭蠻王,領(lǐng)了氐兵和怪物往回走。那些氐人雖然好戰(zhàn),但敗就是敗,即便做了奴隸也無人不服。
牛山等人的背簍里換成糧食,路上煮來吃,不教那怪物餓著。他們哪里見過這等怪物,身長體壯,一人的飯量就頂?shù)脭?shù)十人,都不敢招惹。
那怪物其實會說話,杜云被氐人告知它名叫“鼓桴”。
回到戍所,告辭韓丑,杜云果然帶走胡不二、張氏兄弟。劉猛眼巴巴的望著,他因戴罪,難以離開。
牛山只聽杜云號令,不問其他。一行人趁夜于南浦登上商船,揚帆西去。鼓桴高大,單單讓了一條船給他,好在只有兩百氐兵,而非三百,倒也載得下。
戍所已飛鴿傳書給奉節(jié),奉節(jié)再傳書與江陵。
荊州刺史府,桓溫得知杜云已經(jīng)啟程,問桓熙說:“熙兒,那人準(zhǔn)備得如何?”
桓熙說道:“音容已是很像,只是不如阿父雄健?!?p> 桓溫哈哈大笑。
譙王已候在港口,望著士兵登船,心道:“這戰(zhàn)功不能讓桓元子獨享”。待士兵、輜重登船完畢,一個高大的蒙面武士走近譙王,躬身說:“殿下,業(yè)已準(zhǔn)備停當(dāng),可以啟程了?!?p> 譙王聽他聲音便知是桓溫,哼笑一聲,命戰(zhàn)船高懸自己的旗號,揚帆西去。
江陵城內(nèi),“桓溫”坐著馬車,大張旗鼓,由親兵司馬郭翼護衛(wèi),前往東郊為桓沖送行。桓沖被任為襄陽太守,又領(lǐng)許多兵馬去。
雪仙背著竹簍,竹簍里放著弩,蓋上稻草,與夏侯泓、老仆一同站在人群中。三人以布蒙面,遮擋寒風(fēng)。雖能看見“桓溫”的臉,但他被一眾侍衛(wèi)前呼后擁,雪仙根本無從下手,只得另擇良機。
成都,皇宮大內(nèi),國君李勢正與美人玩六博,卻見侍中馮孚急急來稟奏:“陛下,江陵有信,言晉國譙王司馬無忌引水師西來?!?p> 李勢手中棋子掉落,驚訝道:“什么,國書方立,墨跡未干,晉國就要來犯?”有近臣來,卻不讓美人回避。
馮孚看了一眼美人,見她猶自搔首弄姿,習(xí)以為常,向李勢說道:“呃,微臣尚且不知晉國是否真要對我用兵?!?p> 李勢說道:“水師都來了,怎言不是用兵?”說著,急得站起身來。
馮孚說道:“陛下勿驚,只因那桓溫尚在江陵,又以其弟桓沖為襄陽太守,領(lǐng)大軍去襄陽鎮(zhèn)守。而譙王兵少,必不能過巴郡,所以臣不能斷定晉國是否來攻?!?p> 李勢松了一口氣,說道:“命巴郡太守嚴(yán)守關(guān)隘,不得有誤!”
馮孚說道:“臣遵旨?!?p> 等馮孚一走,李勢又坐下來,笑著對美人說:“這次再敗,朕可要罰你,嘻嘻!”
美人嬌笑:“陛下若是不勝,又當(dāng)如何?”
李勢瞇眼笑道:“那就叫你罰朕,哈哈!”
美人嬌嗔:“不,妾要錦繡?!?p> 李勢摸著她的柔荑,說道:“好,好,君無戲言?!?p> 牛山的商船進入巴郡地界,在銅鑼峽以東六十里靠岸。杜云率領(lǐng)氐兵攜帶干糧、火油,從陸路往鐵山去。
待他們下船,牛山旋即命商船調(diào)頭,又順江而下。
譙王的水師直接跨越邊界,往銅鑼峽去,途中遇到牛山,合兵一處。
杜云率兵急進,四野杳無人煙,第二日便趕至鐵山。這鐵山猶如屏障,橫亙南北,南邊臨江便是銅鑼峽。銅鑼峽水流湍急,兩岸懸崖下有圓石狀如銅鑼,波濤撞之,響聲干云,所以才得此名。
要抵達銅鑼峽以西成國水師的旱寨,可以自北邊繞行,或者翻越鐵山。
杜云觀這山勢陡峭,又不見道路。拿出帛書,查看上面的地圖,見在鐵山中間有一路徑直通西面,心道:“清風(fēng)倒畫得明白?!庇帜媒o胡不二看。
胡不二看過后,說道:“這山徑險要,恐有敵兵把守,不如繞行北面?!?p> 杜云搖頭說:“征夫既然畫出路徑,定是讓我從此經(jīng)過?!?p> 胡不二說:“那便讓我當(dāng)先探路,以免打草驚蛇。”
杜云點點頭,讓胡不二帶了兩名氐兵當(dāng)先探路。
那條路徑途經(jīng)鐵山的鞍部,在兩峰之間,以碎石鋪就,被草木所遮掩,也不知多久沒有走人了。雖有些十分崎嶇,但好在這些氐兵原本就擅長翻山越嶺。
杜云領(lǐng)兵走了數(shù)里,見山頂云霧繚繞,巴郡多霧,向來如此。又走了一陣,還沒等到胡不二回來報信。
待走到山脊,已沒了路,地勢卻變得平坦,四周霧氣彌漫。杜云下令士兵跟緊,切勿落下。前邊有一顆大松樹,樹下有塊一石碑,杜云走近一看,見上書“龜陣”二字,乃篆書寫就。他不禁好奇,又往前走。
張氏兄弟四處張望,霧氣之中辨不明方向,手握長槍,緊跟在杜云身后。走不多遠,前邊露出一條人影,仔細卻是個氐兵。
那個氐兵看到杜云趕來,忙迎上去稟報:“軍候,這林間有石龜,胡不二已往前邊探路,叫我守在此地?!?p> 杜云詫異道:“哦,石龜何在?”
氐兵往身后方才所守著的位置一指。
杜云走過去一瞧,見一只大石龜正臥在草叢里,怕有六七百斤重。石龜伸出頭、腳、尾巴,背上刻有卦符,乃是個“坎卦”。
張氏兄弟也跟過來,張一笑看著石龜說道:“所說的龜陣原來是個卦陣,以我之見坎卦與離卦相對,我等該尋離卦才能走出此陣?!?p> 張三嘆說:“兄長此言差矣,坎為水,所謂水生木,我等該尋震卦。”
張一笑說:“此卦分明屬于易經(jīng)六十四卦,怎能以五行相生而論?”
張三嘆說:“哎,兄長學(xué)藝不精!要知世間萬物皆相生相克,六十四卦又怎能例外?”
張一笑搖搖頭,說道:“依你所言,師卦該與哪一卦相生?”
張三嘆掐指算來,說道:“師卦下坎上坤,歸坎宮八卦,五行屬水,該生下震上乾無妄卦?!?p> 張一笑說道:“師卦下坎上坤,分明與下坤上坎比卦相對,三弟莫要自誤誤人?!?p> 張三嘆還要說,杜云打住道:“二位不必再爭,我等順著龜首所指方位走就是了?!?p> 張氏兄弟見他如此隨意,皆搖頭,張一笑勸道:“安之切莫小覷此陣,該依卦理而行才是?!?p> 張三嘆說道:“安之若不懂卦,可讓我來帶路?!?p> 杜云啞然失笑:“若依周易,坎卦該位于正北,這石龜卻位于東北,因此這卦陣并非周易六十四卦,而是歸藏易卦?!?p> 張三嘆一愣,頗感訝異。
張一笑望望天空,說道:“這霧氣彌漫,不見天日,安之怎知方位?”
杜云說道:“我雖不知方位,樹木卻知之,枝葉南向茂盛而北向稀疏,我等又從東而來?!?p> 張一笑看看松樹的枝葉,說道:“原來如此?!?p> 杜云說:“如果我所料不錯,這龜首所指的方位應(yīng)為泰卦?!?p> 說罷,杜云命人手牽著手,順著龜頭所指的方向一一往前走,后面總有人留在剛才所在的位置,以便有錯時還能返回。走了一陣,果然發(fā)現(xiàn)另一只石龜,龜背上所刻的確是泰卦,此龜所指方向又不同。眾人依舊手拉著手順龜頭所指的方向走,走了不久,林中忽然冒出兩個人來,唬了旁邊的人一跳。仔細一看,卻是胡不二和另一個氐兵。
胡不二尋到杜云,一番解釋。原來他們走進卦陣,難辨方位,依易經(jīng)六十卦而行終于陷在里面。待看到杜云的“一字長蛇陣”,這才跟了過來。
杜云又尋到一個石龜旁邊,見龜背上刻著“坤卦”,終于走出卦陣。若非杜云熟悉歸藏易,此關(guān)確實難過,他又想:“清風(fēng)讓我領(lǐng)兵,莫不是先知先覺?”
銅鑼峽以西,成國水師有一水寨名為“鎖江”,其內(nèi)艨艟、斗艦如云。水寨又與陸上的旱寨相連,旱寨中修造屋舍,囤積糧草輜重。
成國樓船將軍吳鄙正在旱寨偏廳之內(nèi)飲酒,裨將黃謹(jǐn)進來稟報道:“將軍,朝廷有令,命我等嚴(yán)守銅鑼峽,以防晉軍來攻。”
吳鄙放下酒杯,嗤之以鼻:“晉軍,晉軍在哪?”
黃謹(jǐn)說道:“朝廷已獲得密報,晉國譙王正率水師西來,請將軍該整軍備戰(zhàn)?!?p> 吳鄙說:“譙王,不是桓溫么?”
黃謹(jǐn)說道:“桓溫尚在江陵?!?p> 吳鄙哈哈大笑:“桓溫不來何懼之有,晉軍能從這銅鑼峽飛過去嗎?”
黃謹(jǐn)說道:“如今前方戍守的士卒多有逃亡,若敵軍陡然來襲,我軍恐難以防備,請將軍派出哨船?!?p> 吳鄙揮揮手,說道:“好,好,你傳我將令,即刻派出哨船?!?p> 黃謹(jǐn)躬身道:“卑職領(lǐng)命!”
晉國水師距離銅鑼峽已不足六十里,斗艦之上,旗幡飄揚,刮的乃是西北風(fēng)。最高的樓面上,桓溫與司馬無忌并排而立,身后站著諸葛邪、龔護、牛山還有振威將軍、豫章太守周撫。
司馬無忌道:“事不宜遲,刺史該急速進兵。”
桓溫看看旌旗,捏須道:“也不知杜安之是否已過鐵山?!?p> 諸葛邪稟道:“不論杜安之是否成事,都請刺史當(dāng)機立斷!退,將無功而返?!?p> 桓溫點點頭,下令道:“進兵銅鑼峽!”
司馬無忌轉(zhuǎn)身對周撫說:“就以周將軍為先鋒,進抵銅鑼峽東峽口?!?p> 周撫得令,自率艨艟、斗艦各十艘而去。
這日,西風(fēng)依舊寒冷,天氣卻難得晴朗,鎖江水寨中傳來鼓聲,有哨船來報:“晉國水師已至四十里外!”
吳鄙大驚,忙下令士兵上船,以裨將沈沙率部迎敵。
隔日一早,又報“晉軍已入銅鑼峽?!?p> 吳鄙親自上船領(lǐng)兵迎敵,留黃謹(jǐn)守在旱寨
因水流湍急,逆風(fēng)又張不得帆,周撫的戰(zhàn)船在銅鑼峽緩慢行駛,望著兩岸的懸崖峭壁,心道:“蜀中有此天險,無怪乎梟雄鼠輩皆可據(jù)以稱王?!?p> 行到西峽口,望見前邊有上百敵艦把守,周撫額上冒汗,下令擊鼓進軍。
沈沙命艨艟撞擊周撫戰(zhàn)船,斗艦隨后掩殺。
不久,周撫便被擊沉四只船,狼狽退入峽谷,雖然他前進慢,但卻后退得快。戰(zhàn)船順流而下,敵軍并不追擊。周撫退出銅鑼峽,江面陡然寬闊。司馬無忌的水軍就候在峽口五里之外,戰(zhàn)船??勘筹L(fēng)的北岸。此處江心有一沙洲,使出峽口之水遇阻稍緩。
得聞周撫進軍不利,司馬無忌親率戰(zhàn)船往銅鑼峽去?;笢卦缑T葛邪、龔護領(lǐng)兵三千從陸路越過鐵山去攻敵營。
看晉軍一觸即潰,吳鄙又放下心來,心道:“原來司馬無忌也不過如此?!泵蛏逞惨暯?,自己則回旱寨歇息。
黃謹(jǐn)向他進言道:“將軍,晉軍已至谷外,需防其走陸路來攻?!?p> 吳鄙點頭說:“明日你就派兵把守鐵山要道?!?p> 黃謹(jǐn)說:“何須明日,我即刻便派兵前往。”
吳鄙說:“也好?!?p> 黃謹(jǐn)告退而去,也領(lǐng)兵三千,一千往鐵山中部杜云途經(jīng)之處把守,自領(lǐng)兩千沿山腳往北徐行,以防晉軍繞過鐵山而來。
果然,黃謹(jǐn)遭遇晉軍來襲,卻不是從北繞行,而是從鐵山中部翻越過來的。得報急忙回防,吳鄙也率兵增援。
諸葛邪、龔護見敵軍早有防備,拼殺一陣又退回山上。
江上,沈沙緊守西峽口,司馬無忌難以突破,還兵銅鑼峽以東。
夜里,黃謹(jǐn)依舊守在鐵山要道。吳鄙在營內(nèi)書寫奏報,欲發(fā)往郡衙,請求援兵。剛以飛鴿傳書,忽聽得營內(nèi)嘈雜,親兵大呼稟報:“將軍,不好,有氐人襲營!”
吳鄙大驚,問道:“啊,哪來的氐人?”心想:“莫非連氐人都降了晉軍?”
親兵說:“氐人明火執(zhí)仗,還引來一巨怪?!?p> 吳鄙口中咒罵,怨今日一刻都不得閑暇,跑回屋中披戴盔甲。
襲營的正是杜云,他早隱于寨外,趁天色已黑,西風(fēng)正勁,而敵營寨門大開,率兵攜火油殺入營內(nèi),搶了火把,四處縱火。
這寨門之所以打開是因今日士兵進出頻繁,所以才免了關(guān)閉。
吳鄙領(lǐng)著兩百親兵來戰(zhàn),見營內(nèi)已四處起火,一個高大的怪物正揮舞狼牙棒擊殺士兵。而氐人兇悍,為首者一把鋼刀殺人如麻。吳鄙張口結(jié)舌,心里只想到一個字——“跑”。
吳鄙也不遲疑,領(lǐng)著親兵就往水寨跑。剛剛登上戰(zhàn)船,沈沙來報:“晉軍水師趁夜來攻,已出銅鑼峽?!?p> 吳鄙回頭望旱寨,火光張?zhí)?,糧草、輜重已經(jīng)不保。寒風(fēng)吹來,心都涼了,知勢難堅持,下令全軍撤退。
原來,諸葛邪在鐵山上望見敵軍營寨起火,忙升起烽火。
司馬無忌得報,趁夜率船出擊。夜里于峽谷內(nèi)行船本是大忌,但戰(zhàn)機難得,拼得船翻,也要殺出銅鑼峽。
沈沙也不料敵軍白天失利,夜里仍會來攻,唯恐?jǐn)澄译y辨,下令以箭矢御敵。卻見旱寨火起,士兵們驚慌失措,軍心動搖,被司馬無忌突破峽口。
成國水師趁夜撤往上游,黃謹(jǐn)則從陸路逃走。
次日天明,桓溫在斗艦上望向敵營,見其旱寨連同鎖江水寨皆燒為白地。此戰(zhàn)吳鄙雖然得脫,但也損失慘重,水寨中僅有的兩艘樓船落在最里邊,因跑得慢,竟被一同焚毀。
諸葛邪急急尋到杜云,兩人見面,相視大笑。
杜云看諸葛邪嘴上一部山羊須,笑道:“許久不見,清風(fēng)嘴上已長毛。”
諸葛邪見他兩頰留髯,笑道:“今日再會,安之兩頰竟生垢。”
杜云聽了笑容頓止,臉一拉,摸摸頰髯,問道:“明明是髯,哪里像垢?清風(fēng)所言怕是無有依據(jù)。”他笑話諸葛邪胡須是毛,未想到諸葛邪反笑他的頰髯是垢,小巫見大巫。垢者污穢也,是言不潔。
諸葛邪看他模樣,大笑,捋須道:“安之豈不聞‘面垢黑’?君被謫戍,蒙垢久矣,今有幸一雪前恥,可喜可賀!”所謂“面垢黑”,即是霉黑,東西發(fā)霉而變成的黑色。將細密的胡須說成是霉倒也形似,只是丑化至極。垢又有恥辱之意,道家有言:“受天下之垢,能忍辱也?!倍旁票恢喪吔允侨倘柝撝?。
杜云哪會真生他氣,又附耳問道:“莫非是你求桓元子讓我得以出征?”
諸葛邪看了他一眼,說道:“是桓刺史有求于令尊罷了?!?p> 杜云一愣。
諸葛邪又拉著杜云左看右看,問道:“人言蠻疆苦惡,怎不見你消瘦?”他哪里知道杜云后來在蠻疆并不愁吃?
杜云說道:“杜某餓起來,連草木竹石都吃!”
諸葛邪知他打趣,望見鼓桴,指著問道:“此怪哪來的?”
杜云順?biāo)缚慈?,說道:“此乃《山海經(jīng)》中所言之刑天。”
諸葛邪驚而不信,要問個明白。經(jīng)杜云前后一說,才知鼓桴是得自氐人,卻并無源頭。
諸葛邪說道:“你我先去見過桓刺史?!崩ヒ娀笢?。
杜云心中戰(zhàn)戰(zhàn)兢兢,想到以前的失城之過,依舊慚愧。
登上桓溫所乘的斗艦,還未入艙,桓溫便迎出來,沖杜云笑道:“哈哈,安之別來無恙!”原來早有人稟報他二人上船。
杜云的顧慮一掃而空,忙稽首道:“罪官拜見安西將軍!”
桓溫一把扶起,說道:“免禮,免禮,安之立此大功,使我軍得入蜀境!”又任其為別部司馬。
杜云大喜過望,連聲道謝。他雖無意當(dāng)什么大官,但得人賞識,能將功補過也值得慶幸。
拜別桓溫,杜云又去諸葛邪的座艦,隨他一覽江色。從船上觀銅鑼峽之險要,才知為何要如此隱秘行事,心中暗嘆:“僥幸!”又將孔明鎖還給諸葛邪。
此次伐蜀,晉軍水陸兩軍各一萬人,大小戰(zhàn)船三百艘,許多戰(zhàn)船被用來裝運步兵和輜重,又將杜云的氐兵一同載上船?;笢乜匆姽蔫酰X得既稀罕又害怕,還專門撥一只船給杜云,用來載它。
桓溫揮師西進,不日抵達巴郡郡治江州城。江州城依江而建,吳鄙的水軍就列陣江上。望見晉軍艨艟、斗艦洶洶而來,旌旗連綿,吳鄙嘆息:“可恨失了天險!”他所率戰(zhàn)船只剩百艘,兩相對照不免氣餒。
兩軍對峙,戰(zhàn)鼓一通,晉軍先鋒周撫率三十艨艟而出,吳鄙也命沈沙率二十艘戰(zhàn)艦迎擊。兩方稍一接戰(zhàn),司馬無忌便下令全軍出擊,擂動戰(zhàn)鼓,殺聲震天。
吳鄙看晉軍竟是這般打法,全然不依規(guī)矩。他哪里知道,晉軍水兵的人數(shù)其實與自己不相上下,且勞師遠來,不能等待前鋒疲敝,只能仗著聲威以多欺少。
晉軍將士望見譙王的旗艦一馬當(dāng)先,無不踴躍,沖撞敵船。
杜云等步卒所乘的戰(zhàn)船落在后面,他看著滾滾江水,雖然也會游泳,卻不敢在這江上與人搏斗。氐人則多不會水性,只躲在船艙里。
鼓桴倒是不怕,聽見戰(zhàn)鼓聲,坐在甲板上引頸張望。杜云怕它胡來,派十個氐兵看管,又備好大餅和水,就放在它身邊。
江州城上,成國巴西都督隗文望著兩軍交戰(zhàn),只能干著急。
水戰(zhàn)以弓箭為先,其次則為沖撞,跳幫肉搏。兩方戰(zhàn)力本不相上下,但晉軍船多,損耗之下,差距更大。眼見己方士兵越來越少,而晉軍戰(zhàn)船仍洶涌而來,吳鄙持劍的手都發(fā)抖。
戰(zhàn)至正午,殺得血染江水,司馬無忌終于擊破敵軍。
沈沙戰(zhàn)死,葬身魚腹,吳鄙舍船登岸,逃入城中。
晉軍并不理會江州城,挾勝西去。
巴郡早有晉軍細作將戰(zhàn)事飛鴿傳書報與奉節(jié),再傳書給江陵。
天子得報司馬無忌已破成國水師,終于詔命桓溫掃平蜀地。
江陵城,桓熙接到朝廷詔命,飛鴿傳書與巴郡,命人駕舟稟報桓溫。又讓假桓溫乘馬車招搖過市,好糊弄成、趙兩國的細作,讓他們以為桓溫尚在江陵。
宛城,趙國汝陰王石琨召來豫州刺史姚襄,說道:“景國,細作來報,言南朝正出兵征伐成國?!?p> 這石琨乃石虎庶子,于眾皇子中本矮人一截,遂萌生立功邀寵之心。而這姚襄乃姚弋仲之子,常隨其父征伐,多有戰(zhàn)功。
姚襄說道:“蜀地偏遠,南朝此役未必成功,且看它鷸蚌相爭,殿下只坐收漁利?!?p> 石琨說道:“我等何不乘此良機攻打襄陽?”
姚襄問道:“桓溫是否領(lǐng)兵在外?”
石琨說道:“桓溫尚在江陵。”
姚襄說道:“前者襄陽招兵買馬,其城高池深,有桓沖之智,桓云、石隼之勇,不可小覷。且天已入冬,我軍欠缺草料,甲杖未齊,豈敢輕動?”
石琨嘆了口氣,說道:“糧草、甲杖確實為難?!?p> 姚襄問:“何不奏明圣上,請調(diào)撥輜重?”
石琨說道:“我意先取襄陽,而后報功?!彼胸澒χ?。
姚襄說:“這等軍國大事,怎能瞞過朝廷?殿下切莫輕忽,惹人非議?!?p> 石琨被他點撥,忙說道:“景國所慮極是,本王這便奏請朝廷調(diào)撥糧草、兵甲,以備戰(zhàn)事。還有勞景國清點不足,謀劃攻打襄陽之事?!?p> 姚襄拱手道:“下官遵命!”
鄴城太武殿,石虎體胖如熊坐在御座上,聽石閔稟報:“陛下,臣已平定譙郡,收降乞活軍?!?p> 石虎露出悅色,說道:“甚好,閔兒果然是朕之利器,無往而不勝?!笔h本是漢人,為石虎養(yǎng)孫。
侍中夔安奏道:“汝陰王奏報,南朝正攻伐巴蜀。請求調(diào)撥糧草、甲杖,以備襲取襄陽?!?p> 石虎說道:“蜀道艱難,晉軍溯流而上,豈有不敗之理?琨兒所奏恰在其時?!?p> 太尉石韜奏道:“父皇,兒臣愿率兵攻打襄陽。”
太子石宣忙也奏道:“父皇,兒臣請兵南征?!?p> 石虎看他兩人相爭,反而高興,笑道:“有子如此,朕無憂也!”
冠軍大將軍姚弋仲奏道:“陛下,南朝于壽春整軍屯田,又于襄陽招兵買馬,修繕城防,可見早有準(zhǔn)備。年內(nèi),我軍攻河西不勝,損兵折將,反叫張重華攻我羌部,掠牛羊十萬頭,關(guān)中震動。此時更應(yīng)平息兵患,累積糧資,怎能再起戰(zhàn)端?”
石虎正待發(fā)作,夔安稟奏道:“陛下,八月我軍剛敗于河西,十月,南朝便任張重華為護羌校尉、涼州刺史、假節(jié)。此二者勾連甚密,不得不防。”
石虎聽了,按下怒氣,又問石閔:“閔兒以為該南征否?”
石閔奏道:“若只襲襄陽,并無不可,若要大舉南征,則不得天時。如今方冬,馬缺草料,且我軍水土不服,易染寒濕、疾疫。當(dāng)年曹孟德正是嚴(yán)冬伐吳,才致兵敗赤壁。”《三國志》有云:“又今盛寒,馬無藁草,驅(qū)中國士眾遠涉江湖之間,不習(xí)水土,必生疾病?!蹦戏蕉鞚窭?,北方人往往難以適應(yīng),一旦出汗,為寒風(fēng)所吹,極易病倒。
石虎心想:“曹阿瞞南征時,有西涼馬騰為患,今日情狀一如當(dāng)年。”前車之鑒,不可不防,石虎對石韜說:“韜兒錄尚書事,即日往宛城調(diào)集糧草、甲杖,命汝陰王小心行事,不可輕敵。”
石韜躬身道:“兒臣遵命!”
石宣斜視于他,眼露怨恨。
江陵城,這日,“桓溫”正坐在馬車?yán)?,由親軍司馬郭翼騎著高頭大馬領(lǐng)兵護衛(wèi)著行于街道。
百姓在街邊瞧熱鬧,成國細作見“桓溫”紅光滿面,趙國細作覺得“桓溫”威風(fēng)八面。經(jīng)過一個路口,旁邊的巷子里突然沖出來一輛柴草的板車,撞向馬車前面的侍衛(wèi)。
侍衛(wèi)大叫“有刺客!”
兩個蒙面“刺客”正是夏侯泓與老仆,他們將板車撞入隊伍中,用火把點燃板車上的柴草,截住道路。
郭翼一邊護著“桓溫”的馬車調(diào)頭,一邊下令眾護衛(wèi)殺向夏侯泓和老仆。周圍的百姓受驚,四散奔逃。
夏侯泓何等厲害,士兵哪是他的對手,不斷吆喝幫手圍攻。那一邊,馬車還未調(diào)過頭來,只見路邊有一個女子竟從身后的背簍里取出一把弩來,張弩搭箭。郭翼眼尖,瞧得大驚,忙拍馬往車前護衛(wèi)“桓溫”。
果然那女子發(fā)箭朝車內(nèi)的“桓溫”射去,不想被郭翼的坐騎遮擋。坐騎中箭吃痛,嘶鳴著踏蹄跑開。馬車旁邊的侍衛(wèi)也瞧見了,發(fā)著喊,匆忙殺向那名女子。
女子正是雪仙,見一箭不中,立即扔下弩,右手從左袖中拔出匕首,使力甩出,這一招她已練了千萬遍。匕首正中“桓溫”胸口,只聽“啊”一聲慘叫,“桓溫”仰頭便倒。雪仙看得真切,抑制不住內(nèi)心狂喜,口中尖嘯,扭頭就往街上逃跑。五六個護衛(wèi)跟在她身后追逐,雪仙竄入巷陌。
夏侯泓聽見雪仙的清嘯聲,和老仆且戰(zhàn)且退,欲從小巷中逃走,卻被侍衛(wèi)們截住了巷口。搏斗了一陣,雖殺死不少侍衛(wèi),但老仆的腿上也挨了一刀。
夏侯泓舞槍擊退三名侍衛(wèi),護住老仆后背,又聽見街上馬蹄聲響,料想是府衙的援兵。
老仆瘸著腿,高聲對夏侯泓道:“公子快走,老仆在此擋住侍衛(wèi)!”
夏侯泓也知兩人勢難一齊逃脫,眼見老仆“刷刷”舞出快刀擋住自己身后的侍衛(wèi),忙使一式“魚躍龍門”向前躍出,長槍疾點,正中前面兩名侍衛(wèi)的咽喉,又抬腳踢倒另一名侍衛(wèi),突出包圍。
夏侯泓一撤,老仆的背上又挨一刀,憑著一股氣嘶吼:“且看我趙忠的高招?!笔钩鲆皇健皺M斷南山”,將一名侍衛(wèi)拿刀的手齊腕砍斷。眼見侍衛(wèi)四五把刀劈來,老仆擋住其三,另兩刀砍在他左臂和腰上。老仆縱聲大笑,侍衛(wèi)們一擁而上,那笑聲戛然而止。
桓溫被刺身死的消息在江陵城傳揚,桓熙在府衙后堂中來回踱步,瞧見醫(yī)官進來,連忙問道:“那人可還有救?”
傷醫(yī)躬身道:“恕下官無能,那人已經(jīng)死了?!?p> 桓熙皺著眉,拂手示意醫(yī)官退下。又招來郡守袁喬,說道:“速速下令封城,以免走漏消息?!?p> 袁喬素有智謀,說道:“倘若如此,成、趙兩國必然以為主公已死。袁某以為該出榜安民,內(nèi)外事務(wù)一如往常?!?p> 桓熙說道:“若有人求見父親,又該如何?”
袁喬說道:“公子就言令尊病重,概不見客。”
桓熙點頭道:“也只能如此了?!?p> 宛城,石琨召來姚襄,手提信紙,大笑著道:“景國,桓溫已死,快聚齊兵馬,乘此良機攻打襄陽。”景國乃姚襄的字。
姚襄接過信紙來看,看畢說道:“殿下,此信屬實?”
石琨說道:“那是自然?!?p> 姚襄領(lǐng)命,自去點算糧草,聚集人馬。
過了數(shù)日,江陵來信說城內(nèi)一如既往,并未給桓溫舉哀,又有官府出榜安民。
石琨又找來姚襄,問道:“景國以為此事真假如何?”
姚襄說道:“兵者,詭道也,確實真假難辨。那桓溫又最好使詐,想當(dāng)年他曾以詐死引誘石辛攻打臨淮,又使謝石詐降,終于大敗石辛,此乃前車之鑒?!?p> 石琨想到石辛因敗軍被父皇誅于闕下,不禁心中發(fā)毛,又對姚襄說:“景國且按兵不動,容本王再命人刺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