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柏宿真如此乖順,觀影大師貌似欣慰地笑了。
阿善卻覺得后背莫名發(fā)涼,這個大師什么意思嘛,難道是叫這蛇精方才不要手下留情,直接要了我的性命嗎?
不不不,童子搖了搖圓虎虎的腦袋,他才不需要一個蛇妖手下留情呢,再打一架,自己未必會輸它!
所以到底為什么,大師要對一條賴皮蛇精這么客氣啊。
阿善百思不得其解,就是隱約有種感覺,覺得大師好像對那白蛇關(guān)心過度了??墒撬m然心中不很服氣,卻也只能袖手旁觀默不作聲,就看看他家大師此行,到底想找這深山中的妖怪做什么。
“剛才我也有錯,下手太重了一點,可我確實只是想嚇嚇他,真沒想要他性命。真的,我這幾年都改吃素了,幾百年沒碰活物了?!?p> 柏宿真說的是實話,雖然有點夸張的成分,但它為了修行,它確實已經(jīng)很久沒有沾葷腥了。
要是真吃了這小子,說不定還真要壞肚子呢,更何況這小子身體那么硬,還不知道是個什么做的,怎么也不好消化吧。
“……既然剛才大師都替他道歉了,那我也跟童子賠個不是,我們就扯平了,兩不相欠?!?p> 柏宿真試著將話說得圓滿,畢竟現(xiàn)在小命還捏在別人手里。
“你倒是挺大度。”觀影大師笑意盈盈,把白蛇的小聰明都看在眼里。
“那是那是……”
大丈夫能屈能伸,現(xiàn)在是什么形勢白蛇清楚著呢,既然人家肯放自己一馬了,說點好話討好一下也是它該盡的義務不是?
“無妨無妨,我這徒兒也是欠教訓。”
“大師!”
阿善心想我哪里是欠教訓,我是上輩子欠了你吧,替你出頭還被你這般數(shù)落,真是陰損。
“就當做不打不相識吧。他叫阿善?!庇^影并不理會童子的抗議,繼續(xù)在和平之路上前行。
柏宿真欠了欠身,“小蛇柏宿真?!彼低悼戳搜勖菜七€在生氣的童子,故意拖長音節(jié),“阿善童子~對不住了~”
阿善估計被自家大師惹得氣更不順了,只“哼”的一聲,當做回應。
嘿!你個小鬼頭,還挺有脾氣!柏宿真雖這么想,卻沒有表現(xiàn)出來。
“……既然如此,那大師什么時候能放我走???”
白蛇有些不太確定,試探性地問觀影,沒想到對方十分爽快。
“隨時可以啊。你能不能出來,本就全看你的意愿。”
柏宿真正準備高興,對方卻又突然補充道,“不過,在放開你之前,你得先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么條件?”
柏宿真猶豫了,看來還是有所圖,他就知道這人心懷不軌,從他們剛上山那會兒,它就知道了,真是不能太掉以輕心。
“其實也簡單,”觀影大師笑著,已經(jīng)將手覆上了囚著白蛇的“無厭”,“我們保證不會傷害你,不過你也要答應我,放你出來以后,可別急著逃走,可行?”
什么?
柏宿真一開始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可剛剛對方說的,它明明聽得一清二楚啊。
不會真的只是這么簡單的要求吧?
真是出人意料,柏宿真當下松了一口氣。就這事兒啊,不走不走,我就算想逃也要逃得了才行啊,遂毅然允諾。
就在柏宿真點頭答應的同時,包圍著它的那團東西就在觀影的手下消失不見了。柏宿真拼死也難以逃脫的束縛,他清除起來卻如此得心應手,幾乎就是一瞬間的事,這實力差距,柏宿真光想到都畏忌。
白蛇“啪”的一聲落在了地上,甫一觸地,它便逃也般閃電游到柏樹根部,在盤根錯節(jié)的樹根間找到一個相對隱蔽處。
“大師它又要跑了?。≌鏌o禮!”
“都說了不傷你了,大可不必如此戒備,難道你還怕我騙你?”
“我沒跑!”柏宿真在樹根上逐漸恢復了原本的體形,像一條樹根般,低微地匍匐著,警惕地看著那兩人,“我覺得還是這樣比較有安全感?!?p> “隨你吧~”觀影大師倒是覺得無所謂。
剛才,束縛解除的瞬間,柏宿真感覺到了,雖然它無法清楚分辨,但卻確實感覺到了——到底該說是那團東西,就是他們口中所說的“無厭”消失了,還是該說本來應該在它周圍的空間“恢復”了呢?
柏宿真覺得以自己的修為,可能還沒法將這差別切實區(qū)分出來,只不過隱約覺得有所不同罷了。
但不論是兩者中的哪一種,至少可以肯定,這招數(shù)確實相當了得,必是高階中的高階,能使用這種高等法術(shù)的,必然也是大神中的大神了,遂對面前這位觀影大師的欽佩比方才更勝,就連他穿女裝的奇怪癖好也可以忽略不計了。
唯一讓柏宿真心存芥蒂的是,這男人剛才不知使了什么招數(shù),偷看了自己的過去,這點還是讓它覺得受了冒犯,心中仍不怎么痛快。
好在這位觀影大師也算明察秋毫實事求是,總算沒有冤枉了自己,那它也就不計較了吧。
柏宿真抬頭看著面前的觀影,果不其然,第一眼引起注意的除了他的女裝,永遠是他那雙眼睛。
他的眼睛也沒什么特別的啊,卻不知為何似乎有股魔力,像要將人吸入其中。
柏宿真這回已經(jīng)不敢看得太仔細了,它甚至有點懷疑,對方就是通過眼睛,在和它對視的時候得知了自己的過去。
仔細想來,這人真的能看到別人的過去嗎?
柏宿真心里還是留有疑問,雖然當時對上眼時確實有那種被他的眼睛勾魂攝魄般看進心里的感覺,但他到底能看到多少也還是個未知數(shù)吧。
如果真的如他所言能看到別人的過去現(xiàn)在和未來,那這能力也近乎逆天啦,若用得好的話,豈不是無敵了嘛~
心下這么思量著,白蛇就像入定了一般,一動也不動了。
觀影大師看著它呆呆的表情頓覺好笑,心想這小白蛇還真是老實得緊,每每心中有什么想法,臉上都會同時犯呆,真是既好笑又可愛。
看到他笑,柏宿真有點不明所以,它不覺得此時發(fā)生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呀。
“你、你笑什么?”白蛇自然看不見自己此刻的一臉呆相。
“沒、沒什么。”觀影嘴上說著沒什么卻仍是笑。
總算是笑夠了,觀影大師才停下來,“你一定奇怪,我是不是真的能看見,對吧?”
柏宿真懷疑他不僅會偷窺術(shù),可能還會讀心術(shù),怎么連自己想什么他都知道了。
“真……看見了嗎?”
“能看見哦~是真的。你出世沒多久就誤食風靈珠的事,在山中日復一日修煉的事,因為被當做靈蛇而被捕蛇人四處追捕的事,與人交好卻最終被人背叛……”
“不要說了!”柏宿真粗暴地打斷他,“我信了……”
觀影看它一眼話鋒一轉(zhuǎn),“不只是你,只要是在這世間存在的萬事萬物,一棵樹,一塊石頭,一朵云,甚至一陣風,不論活物死物,但凡存在,就都有它們的生長軌跡,這軌跡是無法磨滅的。即使前一刻發(fā)生的,此刻在現(xiàn)實中已然不復存在,但是這些軌跡還是以另外一種形勢存在于世間,我們稱之為‘幻影’,虛虛實實,似有還無的那種東西……就在這里……”
觀影大師指了指自己的額心,那顆殷紅的朱砂痣,色澤有些奇怪,就像是鮮血將干未干的那種感覺。
柏宿真看著他的額心,卻覺得他應該是在說自己的眼睛,它之前就是在那雙神秘莫測的眼睛里看到了許多幻象。
“所以,你并不是偷窺狂……”
“當然不是了?!?p> “你為什么要跟我說這些?”柏宿真覺得對一個素不相識還剛打了一架的妖怪來說,他顯然透露得太多了。
或者,他自認法力遠在自己之上,而完全不把它一個蛇妖放在眼里,所以才這樣無所顧忌?
“因為我們是朋友啊,”柏宿真萬萬沒想到得到的是這樣的回答,一個它根本不可能采信的回答,說了跟沒說也沒什么兩樣,可心里不知道為什么,卻有了一種奇妙的變化,該是說開心?或其他什么東西,總之是它不甚了解的,卻又似曾相識的,就是讓人心里癢癢的那樣一種感覺。
“可我們不是朋友。”
“不是嗎?”觀影想了想,“那我宣布,從現(xiàn)在開始就是了。作為朋友,我告訴你,自然是因為想告訴你,告訴你又無妨……”
觀影大師還在自顧自說著,突然注意到了白蛇的不對勁,他盯著它看了一會,想到什么似的把本來要說出口的話截住了。
“還是讓我們回到正題上來吧,就像我之前說過的,今天我來,本是有事找你……”
觀影大師說著,表情突然變了,顯出難得的正經(jīng),只是說出的話卻仍像是在開玩笑:
“小白蛇,你可有意飛升成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