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說他不可托付。”——這是沈鑫河聽完我的講述后,說的唯一一句與整件事相關的話。說完這句以后,他又開始東扯西扯地說一些別的話題試圖逗我開心,但也許是敘述事實消耗了我太多精力,我始終也沒能笑一笑。
胡安退出娛樂圈對我而言無疑是一件好事,這意味著我不再會因為他的身份而被輿論綁架,哪怕我們剛剛公開就分手,對我也沒有什么影響。可遺憾的是,我并沒覺得慶幸。
美國之行沒有像我想象中那樣讓我感到輕松,因為到了以后我才發(fā)現(xiàn),我根本沒有任何四處看看的興致。于是,我很快就辦理了住院手續(xù),入院了。
人的生活一旦被按下暫停鍵是很可怕的。過去在國內(nèi)那段時間我還沒有明顯地意識到這點,因為那時我還寫作、還和夏依依聊聊生活上的事、還和胡安一起經(jīng)營著生活。然而現(xiàn)在,我真切地感受到了自己與外界的脫軌。
所有人都在前行,唯有我,在原地徘徊。
我的英語水平好像也退化了不少,雖然并不至于給溝通造成障礙,但我也能感覺得到,已經(jīng)大不如前了。
一切都大不如前。
由于化療藥物的影響,我開始脫發(fā),輕輕一抓就是一把,細細密密地躺在我的手心里。我意識到我太樂觀了,我本以為挺過上一次就是接近成功,原來一切都尚早,我還需要這樣過上很久。
天開始下雨,沒完沒了地下雨。比我居住的城市還要更潮濕。我把臉蒙進被子里,感覺自己像一條擱淺的魚。
“意恬,胡安給我打電話了,你要接嗎?”
我沒有把被子拿開,“打給你的,我為什么接?!?p> “他和我問起你,我告訴他你在這里了?!?p> “你不是說他不可托付嗎?還告訴他這些?!?p> “……終究是要你自己決定的?!彼咽謾C放在了我旁邊就走了,我沒去管它。
大概過去了三分鐘,我實在缺氧,鉆出被子透了口氣,一看手機屏幕,他竟然還沒掛斷。我突然就坦然起來,拿起手機就說了聲,“喂?”
他卻沉默了。
“胡安,我覺得我們兩個真的太沒意思了?!?p> 我和他之間似乎永遠都是這樣一方逃一方追的關系,反反復復的躲閃和恐懼,我們究竟在堅持什么。
沈鑫河說得對,他不是那個可以讓我托付終身的人。
我打算掛電話時,他突然說了聲,“是。”
“什么是?”
“我是怕你醒不過來,才會那么說。”
我忍不住笑了,“我說錯了,很有意思,你太有意思了胡安,隔了這么久回答我那天的問題?!?p> 他說對不起,答應我的事從來也沒能實現(xiàn)。
我說沒關系。
我想起很久以前看到過的一段話,具體的記不清了,只記得大概意思是說:沒關系才是最失望的表達。它們的排序大概是——很好、好、不好、我生氣了、沒關系。
我說,“都說逆境讓愛堅固,看來我們不是大多數(shù)人?!?p> “是我的問題?!彼卮?,“我在逆境里生存的能力,早就被摧毀了。”
“所以你把傷害帶給我?!?p> 他沉默一陣,又說了對不起。
我沒有再說沒關系,直接掛斷了電話。
過了好一會,沈鑫河回到了房間。
“他和你說原因了嗎?”我還以為他不會提這事,沒想到他直接問了我。不太像他。
“他說,他沒有在逆境里的生存能力了?!?p> “說得那么文縐縐干什么……其實就是因為他爸爸?!彼f,“這事你可能不知道,但我知道,大學和他喝酒時他和我講過。他爸爸搶救那天,醫(yī)生就說有一半的可能性會沒事。我想,他可能有一些陰影吧,人類這么脆弱的生物,因為這些留下陰影很正常?!彼次?,“你什么表情?”
“我在想,倒是難得聽見你替他說話?!?p> “我沒有替誰說話?!彼π?,“我覺得,哪怕我說了他的理由,他也仍然是錯了??赡芩约阂策@么想,所以干脆沒有告訴你?!?p> “其實你們都猜錯了,我最在意的不是這個?!?p> “什么?”
“其實我最在意的不是他因為害怕我會死而離開我、逃避結(jié)果,我最在意的最無法接受的,是他過去對夏依依和何婉云的方式?!?p> “你怕他有一天也會那樣對你?”
“不是。我是覺得我們?nèi)^不合?!?p> 沈鑫河不再說話了,大概是和胡安一樣,不明白我為什么要計較這些和自己沒關系的事。
“你知道我第一次產(chǎn)生和他分手的念頭是什么時候嗎。”沈鑫河沒說話,我就繼續(xù)說了下去,“是很小很小的一件事,小到人生中那么多事件里,它不值得讓我浪費一點筆墨?!刑?,有一個常年家暴的老總組織飯局,我不愿意去,他一定要我去。他說我不能一輩子都按照自己的心意走,總要為了人際關系委曲求全。我什么也沒說,但我心里想的是,會有人不需要我委曲求全,如果沒有,我有能力不讓自己委曲求全?!?p> 真正讓我下定決心的不是他因為他媽媽的事兇我,也不是他在我需要的時候離開我,而是,他在一些小事上讓我覺得他和我三觀不合,在一些與我無關的事上讓我覺得他的做法我不能接受。
我并不是一個很較真的人,但是有些事情,我真的無法茍同。
我不知道沈鑫河聽懂了沒有。他最后只是說了一句,“我可以不讓你委曲求全?!蔽覜]說話,心里想的是——胡安還說過,不會讓我再因為他哭。
我并不恨胡安,其實他也沒有對不起我,我只是覺得累了。這么多年的長跑,總該有一個盡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