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了場好大好大的雨。
不管已經(jīng)在這個城市呆了多久,我還是不太習慣這里的陰冷潮濕的冬季。有點想家,如果是在家鄉(xiāng),這時候應該在下大雪。
今天是二月十四號,情人節(jié)。但是對我而言這只是個平常的周六,唯一的日程安排就是帶著米糖——我的貓,去打疫苗。
米糖聰明得很,她知道把她裝進籠子準沒好事,于是上躥下跳的反抗,我折騰了好久才終于把她關進籠子。
我提著籠子出門,來到那家我很熟悉的寵物店。這家店的店主是個很溫柔的小姐姐,名叫蘇靜,和我一來二去也算熟識了。我特別喜歡她的長相,沒有多驚艷,卻是屬于讓人看著格外舒服的類型。
我推門而入,門上的鈴鐺叮當作響。
沒看見蘇靜,撞進我視線的是個和我年紀相仿的陌生男子。
大概是看出了我的疑惑,他開口說,“我姐姐在忙,很快過來。”怕我沒懂,他又補充一句,“店主是我姐姐。”
我點點頭,把籠子輕輕放到地上。他蹲在地上去看籠子里的米糖,半晌都沒再和我說話。大概是對將要發(fā)生的事有預感,一向淘氣的米糖這時候怯怯地趴在籠子里,一動也不動。
“意恬你來啦?!碧K靜的聲音終于響起。
蘇哲一言不發(fā)的把籠子打開,把米糖抱了出來交到我這里,我趕緊把米糖抱好,讓蘇靜給她量體溫。蘇靜出現(xiàn)的一瞬間,我莫名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大概是因為她的出現(xiàn)打破了我和她弟弟尷尬的局面吧。她這弟弟實在太高冷了。
順利的打完疫苗,我?guī)е滋请x開了寵物店。作為安撫,我還給她買了幾罐新的貓罐頭。
天氣很冷,我怕米糖在外面呆久了會感冒,急匆匆地就趕回了家,沒有在外面逗留。
到家換完睡衣后,微信提示音響了起來。是蘇靜。
“意恬,我弟弟想加你的微信,我能給他嗎?”
我有點懵。“啊???”
“他說你是他喜歡的作家。”不等我回,她又發(fā)一句,“要不是他說我都不知道呢,原來意恬你是作家啊?!?p> “小作家而已?!蔽伊晳T性的客套,“可以加,沒關系?!睂ξ夷敲锤呃涞娜司谷皇俏业臅?
我將他的高冷歸位靦腆,見到喜歡的作家一時間不知道說什么好,好像也挺正常的,加了微信他肯定就會話多了吧。
沒過多久,一條備注為“蘇哲”的驗證消息發(fā)了過來。我點下通過驗證,然后就沒了下文,甚至連句打招呼的話都沒有。還是我先主動發(fā)了句,“你好我是林意恬。”,他才回給我一句,“嗯,你好?!?p> 真是個怪人啊。我暗自腹誹,倒像是我是他的粉絲了。
半小時后,微信提示音又響了起來。我以為是蘇哲終于措好了詞,沒想到發(fā)來消息的人不是他,是胡安。
我整個人都僵住了。
胡安。
我有多久沒觸碰到這個名字了。
“晚上有空嗎,請你吃個飯?!蔽覍χl(fā)來的十個字出神,等著他說“發(fā)錯人了?!蔽译[約記得很久以前有一次他突然給我分享了一首鋼琴曲過來,然后說,發(fā)錯人了。
然而沒有。這次他沒有發(fā)錯。
今天是情人節(jié)啊,他竟然有空,竟然約我?
腦子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我就已經(jīng)同意了他的邀約。我說,“好?!?p> 我不擅長化妝,卻也不至于不會化。步入社會前前后后也有兩年的時間了,這項基本“技能”我還是能夠掌握的。這段時間一直在家里趕稿子,總是蓬頭垢面,今天為了見胡安,我終于化了個精致的妝。
胡安訂的是包間,這點我完全可以理解——他現(xiàn)在是個挺知名的藝人,既是主持人又是演員,如果在情人節(jié)光明正大和女生一起吃飯,影響總是不太好。
“好久不見?!彼任蚁鹊?,見我來了,大大方方的和我打招呼,朝我笑。
已經(jīng)排練過無數(shù)遍的開場白停在了我的喉嚨里,但我還是盡量掩飾住了自己的局促不安,也回給他一個笑容,到位子上坐好。
服務生端進來兩杯免費的檸檬水,我端起其中一杯喝了一口,等胡安先說話。
“餐我已經(jīng)點了,等下你看看有什么需要加的,我再另外告訴服務生?!?p> 我點頭。
“因為馬上要合作一檔節(jié)目,所以我想,我們還是提前見一面比較好?!焙舱f,“我們是高中同學的事情,他們肯定會拿出來說的,我們表現(xiàn)得太生疏也不好?!?p> “同一檔節(jié)目?”我反應過來,“Find a rainbow?”
他的表情也變得有點詫異,“你不知道我要參加?”很明顯,潛臺詞是:難道你不是因為我才參加的?
我聳了聳肩,“都是經(jīng)紀人幫我安排的,我只看了大概的內(nèi)容安排,不知道嘉賓都有誰?!?p> 像是心事被揭穿似的,胡安的表情變得有點尷尬。我不免覺得有些好笑——過去了這么久,他竟覺得我還是過去那個事事以他為中心的我。
我們有兩三年沒見了吧。
甚至也沒有聯(lián)系過。
第一次在和胡安的對話中占上風,我難免小小的得意了一下。旋即,我恢復到平靜的心態(tài),聊起了一些別的事,給了他一個臺階下。
我們談得很融洽,就像是多年不見的老友,而我卻仍然記得,學生時代的他,是多一句話都不愿意同我講的。我記得,但是不會再提起也不會再計較,因為,我們都已經(jīng)長大了。
Find a rainbow是近兩年很火的一檔綜藝節(jié)目,會請到各行各業(yè)的人士去參加。至于節(jié)目內(nèi)容,是訪談、娛樂以及科普三樣平分,挺難得的好綜藝。剛剛有作品進入大眾視野就能得到這樣的機會對我而言是莫大的榮幸,我當然不會因為“不想和胡安同屏出現(xiàn)”這樣聽起來十分智障的原因推掉它。
吃完了飯,胡安很客氣地說要送我回去,我不好推辭,就上了他的車。
他現(xiàn)在會開車了啊……我在心里這樣感嘆,但是理智很快告訴我:這也太正常了吧,你們兩三年沒見了,說不準他現(xiàn)在都結婚了。
我被自己的想法噎到,偏頭看窗外,沒有主動和他說話。
車里的空間畢竟逼仄,兩人都不開口講話,氣氛一下子變得尷尬起來。他放起了車載音樂,是很經(jīng)典的鋼琴曲,《The truth that you leave》——當初他不小心分享給我的也是這首曲子,我想,他應該是很喜歡吧。
氣氛終于算是緩和了一些。
“我記得,你會彈鋼琴。”胡安突然開口。
“?。课也粫?。”
“……”
“……”
氣氛重新陷入尷尬。
算起來,我和胡安認識有九年了,我喜歡他也好些年了。但是我們不熟,真的不熟。如今莫名其妙進到了同一個圈子里,迎面碰著,總歸有些尷尬。
我的手機恰到好處地響了起來,是我的經(jīng)紀人李詩——她沒什么事,就是日常催催稿聊聊天,我卻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硬是和她一直聊到我下車。
和胡安點頭致意揮手告別,這尷尬的一程終于是結束了。李詩還在那邊講話,“林意恬你今天怪得很啊,我差點兒以為你被人綁架了。”
“……不是,我剛剛和胡安吃了個飯,然后他非要送我回來?!苯K于能說實話,我一股腦地全說了出來,“我和他根本沒什么可聊的!簡直尷尬得要死。你還讓我和他上同一檔節(jié)目,我們的互動不得尷尬到頭頂飄烏鴉?”
“你們不是老同學嗎?”
“老同學這種生物……”我嘆口氣,“不就是互相知道名字的陌生人嗎?”
回到家后,我一個人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就這么失眠到凌晨四點多。
再次見到胡安,我們之間只剩下客氣的喧嘩,和尷尬的沉默。我自己親口給我們下的定義是——互相知道名字的陌生人。
以前我們好像沒有陌生到這種程度。
但我們又似乎真的從未太熟悉過。
天蒙蒙亮時,我終于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夢里的胡安回到了十七八歲的模樣,他的背影對著我,我踉踉蹌蹌地跟隨,卻終究是追不上。夢境破碎成一塊塊細小的光斑,越飄越遠,離開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