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山高路遠(yuǎn)
公元839年小年這天，長安城有了新年意味。梳著垂髻的小兒，燃放鞭炮是他們熱衷的游戲之一。零星地、成片的鞭炮聲，渲染節(jié)日氣氛。
二十三，糖瓜粘。大人忙著掃塵、剪窗花、沐浴理發(fā)，糖瓜祭灶，新年來到。
一隊人馬護(hù)送五輛毫不起眼的氈布馬車，離開鄭府。沿著朱雀大道，駛向明德門。
到了城門口，一位鬢發(fā)花白的老人蹣跚走下馬車。站在巍峨宏大的城門下，遙望皇宮方向，默默無語站了半天。
侍衛(wèi)們守在老人身邊，警惕地注視四周。一位鬢發(fā)斑白的婦人從車上下來，走到老人身邊，柔聲勸道：“老爺，我們該啟程了?！?p> 老人對著皇宮遙遙拜上三拜，轉(zhuǎn)身上車。一行人馬出城門，駛離長安城。這位老人就是前往江陵赴任的鄭肅。鄭肅到了任上，請辭了中書侍郎一職。
皇城丹鳳門城樓上，高聳的城樓上，風(fēng)聲呼嘯。文宗已經(jīng)站了很久，久到文宗覺得身上血液被凍住，身體僵冷。從丹鳳門城樓上望過去，街道上熙來攘往的車馬、人流變得渺小。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他的子民們，都在忙忙碌碌迎接新年到來吧？他向往的大唐盛世，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倉廩俱豐實。九州島道路無豺虎，遠(yuǎn)行不勞吉日出。
文宗深深嘆口氣，大唐盛世已是昔日榮光，在他手里是無力重現(xiàn)。他遙望遠(yuǎn)方，鄭公此行路途遙遠(yuǎn)，一路珍重。文宗在心里默默地說道。太陽蒼白而慘淡地掛在天上，似乎不忍看到這對君臣離別。山回路轉(zhuǎn)不見君，雪上空留馬行處。
“陛下，城樓上風(fēng)大。”崔慎輕聲提醒，他都凍得手腳冰涼，何況文宗單薄身子。文宗這才移動凍得有些麻木的雙腳，移駕回宮。
兇手雖然還是逍遙法外，但隨著時間推移，鄭肅遇刺的風(fēng)波，慢慢被人們淡忘。朝臣按部就班各司其職。
李玨在紫宸殿三緘其口，平日里一起共事的倔脾氣老頭，今天黯然離去?！袄類矍渖眢w不舒服？”文宗關(guān)切地問道，“臣無事，謝陛下?！?p> 李玨神情落寞心事重重，老夫子是肱骨大臣，刀劍之下?lián)旎匾粭l命。如今遠(yuǎn)赴江陵，朝廷竟然沒為他踐行。
李玨為鄭肅鳴不平，這么想想整得自己的心也拔涼拔涼。其實李玨冤枉文宗，不是文宗薄情寡義，實在是文宗無言以對自己所倚重的大臣。
有為鄭肅離去黯然神傷的，當(dāng)然也有因為他的離去而彈冠相慶的。
從公元835年到公元839年，三年多時間柳葉活動空間局限于京郊周圍。她倒是去過一次長安城，碰巧遇見遠(yuǎn)道回來的江遙，救了重病昏迷的她。
上元節(jié)這天，清晨柳葉調(diào)息完畢，兩人吃過早飯，江遙拿出兩款同色系的胡服，乳白色錦緞繡有修竹圖案。“葉兒，咱們?nèi)€地方，今天過節(jié)，休息一下。”
柳葉不為所動，搖頭拒絕，拎著木劍來到院子，對著一塊假山似的巨石揮劍相向。飯可一日不吃，功夫不能一日不練，本來起步就晚，她一天當(dāng)兩天用才行。
初春時節(jié)萬物復(fù)蘇，草木萌動。江瑤搬回這塊巨石，給老槐樹休養(yǎng)生息喘息空間。每日里受到柳葉荼毒，鐵樹也受不了。
青石板鋪上熊皮墊子，江遙坐在上面調(diào)息打坐。柳葉完成定額，在一旁坐下。“咱們進(jìn)城可好？”江遙問她，柳葉：“師父，”柳葉不想掃江遙的興致，“我這樣去可以嗎？”頂著李寶釧的臉，萬一碰上家人怎么辦？
江遙取來一頂輕薄紗羅制成的帷帽給她，自己也帶了一頂?！按鬟@勞什子做什么？”兩人皆是男裝打扮，卻帶著一頂女子才戴的帷帽?！凹t顏禍水，你頂著這張臉進(jìn)城，為了減少不必要的麻煩，只有遮蓋一下嘍?！薄爸慌聨煾高@張臉才是麻煩。”“彼此彼此?！?p> 江遙扳住她肩膀端詳，點頭說；“美色掩不住，紗羅透出來?！苯b找出他在潯陽時所用面具，給柳葉戴上。柳葉任憑江遙幫她改頭換面，拾掇妥當(dāng)，江遙仔細(xì)端詳，忍不住笑，把帷帽重新扣在她頭上。
“戴上帽子，省得大晚上出去嚇人?！泵莱罅~不在意，只要能隱藏行蹤就行?！皫煾甘悄眠@張面孔，襯托你的絕世容顏。”江遙：“此言差矣，我這張臉，不用襯托，自帶光環(huán)?！绷~捏捏輕薄透氣的面具，語氣帶笑意；“什么材質(zhì)？肯定不是銅墻鐵壁?！苯b：“？？？”
兩人騎馬出門，已經(jīng)是日薄西山，太陽將落未落，天邊鋪陳玫瑰紅的云錦。
越影馱著兩人來到城門下，城門高聳巍峨。當(dāng)年她走出這道城門，李寶釧定格在十四歲。如今再次踏進(jìn)城門的是頂著一張假面孔，名字叫柳葉的人。
“葉兒，”江遙輕聲喚她，柳葉回頭看向江遙，“我都快忘記花燈長什么樣，咱們?nèi)タ椿?。”城里香車寶蓋阻塞道路，江遙把越影寄存在客棧，拉著柳葉匯入賞燈人流。
柳葉看著身邊盛裝麗服的人們，看著街道邊燈樹如火樹銀花一般，眼前的一切在她看來恍如隔世。
一塊空地人們正在進(jìn)行‘牽鉤’游戲，兩方人員都用力拉住繩子，中間立起一桿大旗，鼓聲震天價地敲響，為兩隊人馬加油助威。
兩方人員一會你被拽過來，一會又被對方拽過去。江遙拉著柳葉擠進(jìn)人群，比賽正處在僵持階段，觀眾的目光隨著兩方人馬移動。有給占上風(fēng)一方叫好，有給被動一方加油打氣。
長長的街道掛滿各式各樣花燈，延伸到遠(yuǎn)方，好像星河灑落在人間。高聳的燈樓綴滿花燈，高高懸掛的的花燈好似明月高懸。
這座高聳燈輪建在安福門外，是一座巨大的燈輪，高達(dá)二十丈。上面纏繞五顏六色的絲綢錦緞，用黃金白銀做裝飾。燈輪懸掛花燈五萬盞，如同五彩繽紛霞光萬道的花樹一般。即便離得遠(yuǎn)，也能看到燈輪璀璨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