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丁丁,我來找你啦!”
晚上一放晚自習(xí),丁嚀出了教學(xué)樓,就聽到了某人興致盎然的大叫聲。
丁嚀漠然地背著自己的藍色小包從任芮身邊走過,連一個眼神都沒給她。
任芮的眉毛失落地耷拉下來,嘴角癟著。倏然,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眸一閃,手作喇叭狀,朝那個背影喊道:
“丁嚀,叮咚,丁——”
不等她繼續(xù)喊,丁嚀已疾步跑過來,捂住了任芮的小嘴,兇兇地盯著她:
“你再喊一個試試!”
“不含(喊)了。”
任芮乖覺地搖了搖頭。
丁嚀放下手,改而揪著某人的衣袖,拉著她走。
東曉的校園,在她們那個年紀,覺得它很大很大,大到可以輕松地將一段誤會解釋清楚。出了東曉,才知道,東曉原來很小很小,小到它只是我們回憶中最遙遠的一部分。
“所以,你不是為了我才來東曉的吧?”
“錯,是,也不是?!?p> “什么意思?說清楚。”
任芮不再賣關(guān)子,反而低下頭,踢了踢路面上根本不存在的小石子,沮喪地說:“他倆還是離婚了。不管我怎么努力,他倆還是離了?!?p> 丁嚀一時也不知道說些什么了。
兩人都有些沉默。
“丁嚀,你怎么還不走啊?”
是沈敏敏和關(guān)雅珊。
“我一會兒走。再見!”丁嚀笑著朝她們揮了揮手。
等人走遠,丁嚀回過來,看著這個單薄瘦弱的女孩子,鼻尖也有些酸澀。剛想伸手去揉揉她的頭發(fā):
“這其實不算什么,更捅我一刀的是,他們兩個人誰不都不想要我?!毖蹨I一滴滴地砸在瀝青路上,涂了小片陰影,“他們把我像球一樣隨意地拋來拋去······我那時感覺自己就像······”
丁嚀抱住了任芮,揉揉她的頭發(fā),溫和安慰道:
“一切都會過去的?!?p> “一切都會過去的?!?p> “一切都會過去的。”
半晌,人恢復(fù)過來了,退出了丁嚀的擁抱,朝她揚起了一個甜甜的笑:
“后來,法院把我判給了我爸。我跟他說,我想學(xué)藝術(shù),而一中的藝術(shù)班沒有東曉的辦得好,所以,他的秘書立馬給我辦了轉(zhuǎn)學(xué)手續(xù)?!?p> 明明任芮笑得眉眼彎彎,小梨渦也很是可愛。
可丁嚀那尋常文靜、冷漠的面容,卻因此皺著眉,嘴唇死死地抿著:
平心而論,一中的老師們肯定比東曉的老師們更懂得高考,藝術(shù)班的更是如此。因為不關(guān)心,所以女兒轉(zhuǎn)去哪個學(xué)校也不在意吧。
“丁嚀,之前······是我錯了,對不起,我······只有你一個好朋友了?!比缓?,任芮學(xué)故人抱拳,故作輕松道:“以后請多關(guān)照哦!”
丁嚀頓了頓,一字一句:“任芮,從現(xiàn)在起,你要開始對自己負責,認真學(xué)習(xí)。不是為了別人,只是為了你自己,你不能再像過去一樣胡鬧了。”之后,頓了幾秒,又補了句:“還有,我原諒你了?!?p> “呀,多謝!”任芮急速地轉(zhuǎn)去丁嚀的后面,推著她的后背走,“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丁丑丑,你放心吧。”她快速抹掉眼框里又晃悠出來的淚珠。
“你別想他們啦,離婚也有好處啊,你終于不用害怕他們吵架了。哪像我啊,我爸和我媽一個月吵十五次架,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兒他們都能吵起來,我倒寧愿他們離了,所以······”
“好了好了,跳過這個話題吧,小唐僧?!比诬菬o奈地繼續(xù)推著前面這人。
走了兩步,學(xué)校后門到了。
如果有車接送上學(xué),學(xué)生一律在后門等,如果要等公交或校車,學(xué)生一律在前門等。
李爺爺?shù)木﹦÷晝簭拈T衛(wèi)室傳到了門外。
那盞橘黃的路燈旁,站著一個瘦高的身影。
柵欄門口,丁嚀停了下來。
那是位垚。
“怎么不走了?”任芮不解地問。
“你剛剛叫我什么?”丁嚀雙目聚焦于一處。
“剛我沒叫你啊。”
“啊,我記起來了,丁丑——”
丁嚀回身又讓某人閉嘴。
等她余光瞥過去時,那人的視線好像凝在了此處。
丁嚀感覺自己的心都被提了起來,呼吸比平常都慢了起來,低聲問:
“他······沒有聽到你······剛剛······叫我······吧?”
“沒有吧,我只說了兩個字,應(yīng)該沒什么關(guān)系?”話落,任芮似是察覺到什么,扭頭看她,“不過,你怎么有點怪怪的,該不會是?”任芮同樣壓低了聲音。
丁嚀也轉(zhuǎn)頭瞧她,平淡地說:“你好像忘了,我是怎么懲罰知道我小名的你和你那個同桌的事情了吧?”
一提這,任芮忍不住哆嗦了下,吐了吐舌頭,收起了自己的八卦心思。
丑丑,丁嚀的小名,這是她爺爺奶奶給她起的。據(jù)說,丁嚀小時候長得粉雕玉琢的,很可愛,她爺爺奶奶有點迷信,怕她長大會變樣,所以就給她起名“丑丑”。有次,她爺爺來附中看她,叫她“丑丑?!敝?,每次任芮叫她小名,這個往常淡定如斯的人就瞬間炸毛,百試不厭。
“今晚絕交?!倍搻郝晲簹獾匦?。
“不是吧?還這么脆弱呢?”任芮帶著某種哭腔,又道,“別呀,我今晚還有題要問你呀。”
而丁嚀的注意力早已逃到了別處:
嗯,只差五步,他的影子都快被拖拽到我的腳邊了。
他竟然插著耳機!哦,上次罰站,他也戴著耳機?。‰y道?他是帶著手機來上課的嗎?!
自己好像發(fā)現(xiàn)了一個大秘密。
他,不擔心我們看到嗎?
······
說曹操曹操到!
剛這么一想,丁嚀就接受到了人家的一個探尋視線。那雙眼眸,可能因為隱于較暗的地方,沒有白天那么難以招架。
不足片刻,一輛黑色路虎停于路邊。
“你爸爸快到了嗎?”
“快了,你趕緊回吧?!?p> “好吧?!?p> 丁嚀和任芮揮手拜拜。
李大爺?shù)木﹦∵€在咿咿吖吖地唱著。
可能因為任芮走了,丁嚀無聊,她索性蹲了下來,用手指在地上畫著一個又一個的圈圈,自言自語:
“怎么還不來呀?不會出什么事了吧?他再不來,我可就要偷吃雪糕嘍。”發(fā)梢觸到地上也不自知,“我去了哦,我真的要去嘍,我真的真的去了哦哦······”
不遠處,那個人也不看書了,就那么倚在燈柱上,看著某人。
畫夠十個圈兒,丁嚀就站了起來。
她聽見了自家摩托車的機動聲。
跺跺腳,走幾步,舒緩舒緩自己蹲麻了的筋骨。
果然,丁勝到了。
丁嚀坐上了她的那個專屬座椅:
“等很久了吧?”
“還好?!?p> “那我們走嘍!”
“欸,爸爸,稍等下——”
丁嚀再次看向那個人:他依舊站在路燈下,捧著一本書,耳朵里戴著白色耳機,穿著蜜蜂黃校服的他,被柔光打造得瑩白如玉。
不知為何,丁嚀停頓了下,攤開手掌,注視著手心里的鐵銹,原本要說的話終究沒說出口。
“爸爸,出發(fā)!”
“好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