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沒有想過,她也許并不在瀚海水域里?!蹦髁藥兹?,桑淇突然開口對拉黎說。
拉黎突然無言以對,因為巫神會不會騙人,他并不知道。但他多么希望那是真的,蒼夏真的在瀚海水域的某一處等著他,他依然是那個她初遇便喜歡上的人,不管是祭師還是造夢師,大概都是如此。
“萬一,你被困在了瀚海水域,再也出不去怎么辦?”桑淇見拉黎并未說話,對他卻越發(fā)感興趣,接著問道。
“這瀚海水域……有多大?”拉黎嘆了口氣,答非所問。
“瀚海水域又號稱七海國度,有白海,藍海,黑海,紅海,黃海,青海,灰海七海,每個海域之間都有瀚海之門,每個海域都有自己的靈獸,白海月牙豚,藍海鬼面鮫,黑海水夜叉,紅海浮游靈,黃海龍須魚,青海幽冥藻,灰海嵌星鯨。”
拉黎有些震驚,身在混沌大陸這么久了,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原來這么大,這么神奇。他被那些稀奇古怪的名字騷動了好奇心,那些是他繼承那片大陸無論多久,都不可能了解甚至只是認識的族類。他喃喃道,“你只是白海之人,怎么會知道這么多?莫非……你常常通過瀚海之門?”
“瀚海之門哪里是那么容易過的?”桑淇苦笑道,“因為瀚海之門從來有去無回。我在皇族的史書上面看到過七海國度的歷史,傳說瀚海本是一海,無色之海,由帝王臨淵統(tǒng)治。臨淵魂散瀚海之后,因各族分裂,各自爭奪海域,最終將瀚海之國分為七海,各族有了各族的海域,七海分別也有了顏色,以海帝臨淵的魄靈修筑了這瀚海之門。為保各海域太平,保護各族水族太平,瀚海之門有去無回,所以從未有人離開自己的海域而去別的海域,因為一旦離開,便再不可回到自己的家鄉(xiāng)。若有家不得回,親人不可見,誰還會拼死拼活征戰(zhàn)他海呢?”
“你說的對,若有家不得回,親人不可見,人生便再也無望了,那的確是令人十分痛苦的事?!崩枵f著摸了摸白海月牙豚的皮膚,它的皮膚柔軟濕滑,還有敏感的神經(jīng)。拉黎的撫摸似乎緩解了月牙豚的疲憊,它游得更歡了,它對拉黎,表現(xiàn)出了連桑淇都會難免嫉妒的信任和依賴,盡管他并非這個瀚海之國的族類。
月牙豚不知道又游了多久,忽然停了下來,桑淇一驚,就見不遠處的海平面上一陣規(guī)律的叫聲傳來,一群水軍露出了水面。拉黎剛要說話,桑淇道,“這是戰(zhàn)歌,我們水族的戰(zhàn)歌,我們還是被發(fā)現(xiàn)了,月牙豚目標太大,早晚會被人發(fā)現(xiàn)的,早晚會有這么一天的。只是我沒想到,為對付我這么個遺孤,滄家居然出動了這么多的兵力……”
“也許……”拉黎有些歉疚道,“我給你帶來了不少麻煩,如果不是我突然闖到這里來,如果不是我給月牙豚造了夢,讓它帶著我四處游動,或者,你沒那么容易被他們發(fā)現(xiàn)?!?p> “不用內(nèi)疚,該來的總歸會來,很多東西,都是命中注定。而且,若不是我,你也不會陷于如今的境地?!毖劭粗姀那胺焦?,桑淇猛往月牙豚的脊背拍了一下道,“我們走!”
月牙豚似是聽懂了桑淇的話,猛然調(diào)轉(zhuǎn)身子,尾巴掀起了滔天巨浪??稍卵离嗌形赐坝螏紫?,就見前方也是出現(xiàn)了成片的水軍,敵人像是早就準備好的樣子,將他們團團包圍。
敵軍中有一首領叫囂,“桑家的小子,居然茍且偷生到了現(xiàn)在,原以為你早就葬身大海,居然還和月牙豚好好生活在一起。今天,就讓我們殺了你,將這白海月牙豚獻給海皇?!彼姂?zhàn)歌嘹亮,響徹長空,月牙豚不知道是害怕還是憂傷,也發(fā)出了微微的悲鳴。桑淇拉開了“馭水弓”,他覺得此次兇多吉少,但他還是想盡力保護身邊的那個陌生人。他沒有回頭,只是喃喃了一句,“對不起!是我連累你!”他開弓射箭,抵死以戰(zhàn)。拉黎坐在月牙豚上,他不知道該如何才能幫助這個純真勇敢的水族少年。
拉黎眼見月牙豚帶著他們游來游去,掀起陣陣巨浪,將水軍甩得七零八落,奈何敵人太多,一撥撥涌來,黑壓壓一片,不少水軍都快要爬到月牙豚的身上來。
生死關頭,拉黎還是決定試一試,身為造夢師,看他能在瀚海水域發(fā)揮多大的力量。他伸出了他的手,將靈力運于掌中,一團泛著火星的光球在他手中升起。拉黎皺起了眉頭,待光球升高,他用力一握,光球散做了一團白霧,飄散在了空氣中,霧中星星亮亮的氣竄進了每一個水軍的頭。所有的水軍幾乎都陷入了一種夢囈的狀態(tài),放下了手中的武器?!熬褪乾F(xiàn)在!”拉黎也像桑淇一樣拍了月牙豚一下,月牙豚帶著桑淇和拉黎推著堆積如山的水軍往前游,“快走,我感覺我的靈力在這里支撐不了多久!”
果然很快,那些水軍就清醒了過來,朝著月牙豚的方向游了過來。拉黎忍不住說道,“不對啊,你之前好像跟我提過月牙豚可日游百里,為什么感覺它游得并不怎么快啊?”
桑淇苦笑道,“月牙豚身體這么大,日游百里很正常啊,再說水軍的速度比一般的水族不知道快了多少倍,能跟得上也是正常的?!鄙d空f著,又拍了一下月牙豚,貼著月牙豚的皮膚說道,“再快一點,不快一點你就要變成烤月牙豚了!”座下的月牙豚似乎是能聽懂他的話,更加奮力地向前游去。
身后水軍窮追不舍,眼看就要被追上了,桑淇和拉黎心急如焚。絕望之際,忽然發(fā)現(xiàn)水面上有一道連天的拱門,拱門散發(fā)出水晶一般的光芒,拱門之內(nèi)仿佛涌動著碧藍碧藍的海水,和他們所處的白海是截然不同的水色。
那拱門巨大無比,連天接海,一望無際,就像是突然出現(xiàn),又像是在某一處佇立了好久,就等著有緣人的出現(xiàn),有心人來通過。月牙豚遠遠看見拱門就停了下來,說什么也不再往前游,而那水軍卻密密麻麻仿佛從四面八方涌來,數(shù)量越來越多,黑壓壓得令人窒息。
“你走吧,雖然你水性不好,在瀚海水域不好生存,但你畢竟也不是凡人,活下去應該也不成問題。若你去了藍海,或許還有一線生機,留在這里,卻只能是和我一起死。身為瀚海水域以外的人,對你來說,在哪里都是一樣的。但我不同,我身在白海,便不可去其他的海域,生于此,死于此,這是天理,也是規(guī)律,就像月牙豚一樣,不可能去別的海域?!鄙d空f著,突然一把抱著了拉黎,像生死之交的告別,又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惋惜,他輕輕地在拉黎耳邊說,“我不知道你們瀚海以外的人是怎么表達這種感覺的,不過,我只知道,你是我這么多年來遇到的第一個跟我相似的族類,我喜歡你,想和你一直在一起?!?p> 拉黎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他推開了這個少年,有些驚慌道“你……不是男子么?為什么……要說這個詞……”拉黎雖然口中質(zhì)疑,但不知道為何心里想的卻是無邪,他突然有一種莫名的情愫涌上心頭,難道自己對于無邪……他不敢再往下想,也不能再往下去想,他的身上已經(jīng)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汗毛也豎了起來,說不上來的奇怪。
水軍已經(jīng)快逼到眼前,桑淇卻好像沒有看見,拉黎推開他時的決絕讓他有了幾分失落,“你一開始跟我說蒼夏的時候,我就知道你們族類有男女之分,我也從史書上看到過,瀚海水域以外的族類有的是有男女之別的,可我們瀚海水域不同,我們水族人并無性別之分,我們喜歡一個人,也就是喜歡,認定了,便生生世世只有一個?!?p> 拉黎越來越覺得不對勁,生死關頭,桑淇卻在跟他說這個。他忍不住正色道,“我心里只有一個人,我把你當兄弟看待,別無他想?,F(xiàn)在這種情況,你還是好好想想怎么突圍吧?!?p> “就是覺得無望了我才跟你說這些,因為我怕我再沒有機會說出口。你可能會覺得這種感覺很可笑,因為我們族類不同,立場不同,經(jīng)歷不同,你的世界豐富多彩,而我的世界,除了幼時的慘烈,便只有遇見你之前的數(shù)年的無望孤寂,所以,我希望你就算不能體諒我的心情,至少……也不要用這樣異樣的眼神看著我……”
拉黎聽了桑淇的話才知道自己看桑淇的眼神有些奇怪,或許是把他真正當成了異類,他突然覺得有些內(nèi)疚,的確,在他看來很奇怪的感覺,在桑淇眼里卻是再正常不過了。他一瞬有些愧疚,的確,他可以不理解桑淇,但一定不能歧視他。
眼看著水軍已經(jīng)近在咫尺,拉黎突然狠了下心道,“過了瀚海之門吧,不管白海之外是什么,至少還有活著的希望不是么?”
“不,生是白海族,死是白?;?,怎可為了偷生跨越瀚海之門,終生不得再踏足白海?我有血海深仇,為戰(zhàn)而死是為光榮,決不可……”桑淇的話還沒說完,拉黎已經(jīng)拼盡了全力,將白海月牙豚帶入了夢境,月牙豚在夢境的驅(qū)使下,帶著桑淇和拉黎,飛一般得往瀚海之門而去,縱身一躍,躍進了瀚海之門……
翻天覆幫助桑淇和月牙豚離開了滄海月明,拉黎把月牙豚裝在夢境里帶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