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海月明處,依稀故人來?!彪x開南闕已經(jīng)幾日,拉黎整天魂不守舍地喃喃著這句話。
“幽冥書你還要不要?拯救天下蒼生的重?fù)?dān)你還要不要?我這個師弟,你還要不要?整天想著去找她,這可不像當(dāng)初的你!你別忘了,你是靈渡族人!”無邪望著拉黎,語氣堅定。
“你不明白?!?p> “我當(dāng)然不明白。是因?yàn)樗臓奚??還是因?yàn)槟阃蝗话l(fā)現(xiàn)她原本其實(shí)長得很好看?”無邪道。
“她救了你,救了我們大家,不是么?”拉黎皺眉,“你現(xiàn)在在干什么?你在質(zhì)疑什么?”
“不,我沒別的意思?!睙o邪像是下了特別大的決心,“如果你真的那么想找她,我可以陪你去?;蛟S……真能找到她也說不定?!?p> “你知道巫神說的是什么?”拉黎興奮地一把抓住無邪的肩膀。
“瀚海水域?!?p> “瀚海水域?和暗黑王朝、修羅神域,以及我們太阿有盟約的瀚海水域?”
“不錯。你身為靈渡,繼承了這片大陸千百年來的記憶,但洪荒年長于你,在你還未降生時,他已存在,他最初的戰(zhàn)爭,你并未知曉。你只知四方之盟,卻不知道洪荒為何與另三方只和不戰(zhàn)?!?p> “可屠城赤練的降生,與我時間所差不多,我不知道的事,你又從何知曉?”
“你難道忘了,少年時,我看書,多少是比你勤快些。”無邪苦笑,“當(dāng)初在方丈山的時候,我在一本書上看過關(guān)于瀚海水域的事。傳說那里是水族生活的領(lǐng)地,是與我們大陸相接的平行世界。洪荒早就打算統(tǒng)一瀚海水域,可水族人蠻橫好戰(zhàn),且天性頑強(qiáng),死不妥協(xié),哪怕戰(zhàn)至一兵一卒。水族人本不善戰(zhàn),洪荒之兵幾乎占領(lǐng)了瀚海水域每一片水域。但水域之地本不適合我們大陸之人生活,加之水族人不斷反抗,幾乎無人愿意據(jù)守水族,故洪荒干脆就放棄了瀚海。”
“可瀚海水域和滄海月明有什么關(guān)系?滄海月明處,蒼夏可是在瀚海?”
“傳說滄海月明是瀚海水域的入口。去瀚海必須先找到滄海月明?!?p> “那滄海月明在哪里?”拉黎急切地問。
“黑老人?!?p> “就是那個與白老人同為開國老臣的黑老人?”拉黎眼睛里放出了光。
“不錯,就是護(hù)國右法師黑老人。白老人善造夢,黑老人善占卜,黑老人有一顆靈珠子,那顆珠子,就叫做“滄海月明”。
“那黑老人如今在哪里?”
“傳說黑老人隱居在月瘴密林?!睙o邪話音未落,拉黎已竄了出去,“哎……總要等人把話說完吧,什么時候變得那么性急了,這可真不像你!”
無邪跟隨拉黎去了密林,十九則留在南闕。十九本想回到半月澗,奈何琥珀突然失蹤,她放心不下,只得留在南闕照顧風(fēng)將軍。
混沌志記載,“國之西南,幽幽有谷,谷有密林,林草蔽日,鳥絕月隱,瘴氣漫天,無人蹤跡?!?p> 明明是晴空艷陽,月瘴密林卻有沖天的瘴氣,仿佛把晴空割裂出一個黑暗的邊角,方圓百里,一片暗夜般的死寂。
“你確定黑老人在這里?這里的瘴氣怕是連神仙都會害怕的吧?!崩璧?,腳下卻沒有停止半分,直向那密林走去。
“我都說讓你聽我把話說完了。”無邪拉住拉黎的衣袖,“這里瘴氣極重,怕是只有黑老人的特殊命體才能承受。你確定?要進(jìn)去?”
“你放心?!崩枥_了無邪的手,“你在這里等著我,我很快便會出來。好歹我也是祭師命體,不會有事的?!?p> 拉黎頭也不回往密林走去,卻不知身后的無邪已經(jīng)握緊了雙手,他突然大喊,“你難道真的什么都不怕么?你難道真的什么都不在乎么?你難道忘了,你靈渡一族為的是天下蒼生,而不是一個女人?你難道真的不在意,你還有一個一心盼著你找到幽冥書的師弟?!”
拉黎停下了腳步,回頭望著無邪,無邪眼里有滿天星辰,無邪是拉黎唯一見過眼里有星辰的人。如果說蒼夏的眼里裝的是人間煙火,那無邪的眼睛里,裝的便是孤月繁星。
拉黎笑,眼里有莫名的不舍和歉疚,“師弟……放心,我去去就回?!蹦鞘撬嗄旰笤僖淮魏八麕煹埽瑓s這般陌生。
“若你一去不回呢?”
“便一去不回。倘若……今生虧欠于你,若有來世,必定結(jié)草銜環(huán)?!?p> 無邪望著拉黎的背影呆住了,他突然無比后悔,后悔在云泥時自己做出的那個選擇。他喃喃道,“什么來世,我只要今生,不求來世。好在我是屠城,現(xiàn)如今,也只有我,能護(hù)你周全?!睙o邪說罷,忽而現(xiàn)出灰麟蛇尾,他眼睛里放出赤紅的光,上半身仿佛包圍在氤氳的薄霧中,他的上半身忽而也變成了蛇形,他竟耗費(fèi)靈力逼自己幻化成了全蛇的形態(tài),仿若盤旋在天地之間,巨蛇張開嘴巴,將拉黎一口吞了進(jìn)去。
拉黎莫名被困在無邪身體里,溫暖的,軟軟的觸感,“你這是干什么?”
“沒什么,從未嘗過師兄的味道,想嘗一嘗?!本奚叩?,盤旋著進(jìn)入了那片布滿瘴氣的密林中。
“快放我出去!你究竟想干什么?不是答應(yīng)了我去借滄海月明的么?”腹中聲音隱隱傳來。
“師兄你再亂叫,小心我把你消化了。”巨蛇道。
巨蛇忍著瘴毒之氣盤旋尋找了許久,終于在一處石屋前停了下來。巨蛇伏地垂首道,“護(hù)國右法師黑大人,屠城無邪前來拜見,欲借您寶物一用。”
石門應(yīng)聲而開,仙風(fēng)道骨的黑衣老人走了出來,他仰望了巨蛇一眼,雙手一揮,瘴氣仿若一扇大門洞開,石屋前頓時一片明亮,恢復(fù)了朗朗白晝。
老人跪下道,“老臣惶恐,不知國寵大人駕臨,越這百里毒瘴之氣,此番冒險,所借何物?”
“借你滄海月明,入那浩渺瀚海?!本奚哒f罷,吐出拉黎,化回人形。
無邪長身玉立,神采奕奕,竟似未被毒瘴之氣損傷分毫,黑老人卻似乎看出了什么,緊皺著眉頭點(diǎn)了點(diǎn)頭。
“真沒想到,你竟受得了這毒瘴之氣。就是……你肚子里不夠?qū)挸撂?,下次,我可不要在里面再待了?!崩枵f著,拍了拍無邪的肩膀。
無邪沒有說話,只是微微一笑,云淡風(fēng)輕。
黑老人拿出了袖中一粒珠子,竟只有普通夜明珠的大小,顏色混沌,看起來十分不起眼。黑老人也不多說,將那珠子往半空中一甩,珠子竟變得如半扇門那么大,里面仿佛裝著桑田滄海。
拉黎興奮得走到跟前,回望了無邪一眼,想說什么卻終究沒有說出口,只留下一個仿若“謝謝”的唇形。無邪仍舊是那臉笑意,那個表情,他似乎是做得有些費(fèi)力。
拉黎的背影消失在滄海月明里,那珠子恢復(fù)了原狀掉回黑老人手中。黑老人早已走到無邪身邊,扶住他道,“國寵大人,您……”
黑老人話音未落,無邪已經(jīng)噴出一口烏黑的血來,跌入了老人懷里。'
“大人,這百里密林的毒瘴之氣,除了老臣,無人可受。這瘴氣之毒,也無人可解,您這是何苦?現(xiàn)在毒入骨髓,怕是……”
“怕是……怕是神仙也救不了是么?”無邪道,眉間也溢出烏瘴之氣來?!熬炔涣?,便就不救……不救了。待……待他尋回他想見的人,待……他出來,勞煩你幫我轉(zhuǎn)告他,我……我遁去了方丈山便……便是了。”
千萬年風(fēng)雪,千萬年日月,千萬滴海水,千萬年的瀚海,一如千萬年以前那么美麗動人。
桑淇坐在月牙豚的身上,從晨曦到日暮,從滿目朝霞到漫天星辰,日復(fù)一日,不回憶往事,不去想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