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最多也不過十日,十日內(nèi)若無法回魂,怕是連巫神都救不了。”尖耳道。
“十日,足夠了。”蒼夏道,看了一眼仍在熟睡的男子,有一種莫名的心滿意足。
塵土覆在蒼夏身上的時候,蒼夏能聞到泥土中的青草香味,她躺在那里,看了尖耳和殷冉一眼,心里有那么一絲絲稍縱即逝的害怕,“請幫我照顧好他?!彼约憾疾恢?,這句話,她是對尖耳還是殷冉說的。
殷冉什么話也沒說,揮了揮手,泥土如雨般傾注在蒼夏的身體上,冰冷的泥土,溫暖的香味,生硬的觸感,和幾乎無法承受的重量。
蒼夏能感覺到自己的呼吸漸漸微弱,能感覺到自己的靈魂在不斷地往下墜落,如從云端墜落,虛無縹緲得,耳邊有呼嘯而過的風(fēng)聲,自己的靈魂,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四分五裂的,鋪天蓋地的感覺。
當(dāng)她醒來的時候,是一片黑暗的世界,偶爾有光,紅色的光,黃色的光,綠色的光,藍色的光,全是極其微弱的,看不清楚光源里是什么東西,蒼夏努力瞪大了眼睛,也看不到地面的樣子,只知道高低起伏不平,時而裂縫,時而泥沼,蒼夏走了很久,荒無人煙,連鬼影都不曾見著。
說是鬼蜮,卻連半個鬼影都沒有。蒼夏不免有些心急,跌了一跤,一摸便摸到了一個骷髏。
好在蒼夏并非一個弱女子,骷髏也不是沒有見過,所以蒼夏只是把它隨手丟到了一邊。
不知道走了多久,居然看到了一片光亮的地方,是的,如被與黑暗世界隔絕開來的,一片白光籠罩著的地方。踏上這片土地,地上是厚厚的云一樣的積雪,蒼夏抓了一把雪,居然是溫暖的,棉花一樣觸感的雪。
雪似乎還在下個不停,不遠處有一個茅草屋,簡陋卻干凈的外觀。蒼夏上前敲了敲門,一個女人拉開了門。
蒼夏看著眼前和雪汀一模一樣的臉,半天說不出話來。
女人開口,聲音竟也和雪汀有幾分相似,“姑娘這么吃驚莫非是見過和我一樣的靈,姑娘莫非不知道,所有雪靈長得都是一模一樣的么?”
“你是……雪芷?”蒼夏終于憋出一句話。
“你來……是為了長生筋?”雪芷微微一笑,如漫天融落的雪花,哪里有半分百世惡鬼的樣子?
“這里……真的是鬼蜮?”
“你既然都已經(jīng)來到了這里,為什么還要懷疑呢?”雪芷仍舊在笑,眉眼很動人。
“那你告訴我,長生筋在哪里,我怎么樣能拿到它?”蒼夏仍舊站在門外,她始終保持著警惕,只是雪芷離她心目中的百世惡鬼的形象實在相去甚遠。
“你不敢進來么?”雪芷笑,眼神依舊溫柔,“長生筋就在我的房間里。你不進來看一下么?”
“不,我不想進去?!鄙n夏說著反而退了出來,因為她看到房間里的黑暗處,有一雙灼灼的眼睛正在盯著她。
雪芷笑,她突然笑得格外放肆,格外大聲,仿佛嘴巴能夠一瞬咧到耳根,然后四周就全部響起了無數(shù)此起彼伏的笑聲。所有的光都動了起來,每一片雪花都動了起來,當(dāng)所有白光移動起來的時候,當(dāng)天光被黑暗撕裂成碎片的時候,蒼夏才知道,這哪里是被隔絕了的黑暗與光明,這不過是無數(shù)白色的惡鬼背朝著蒼夏所營造出來的光明的假象!這不過是每一片雪的惡靈閉著眼睛面朝地下所成就出來溫柔的陷阱!蒼夏這才意識到為什么剛剛摸雪的時候,感覺到的不是冰冷,而是溫暖,想到這里,她泛起了陣陣惡心。
只不過一瞬,身邊就充滿了邪惡的亡靈,擁擠得讓人窒息。蒼夏抬起了手,她絲毫沒有猶豫便出了手,而且一出手就是死招“無望之咒”。
所有的惡靈都像被定在空氣中一樣,沒了動靜。蒼夏復(fù)又舉起了手,她的手上,生出了可怕的,紅色的光。
蒼夏的左手揮出,半空中如劃過一把紅色的巨大的刀,掃落了一大片猙獰的惡靈,蒼夏的右手揮出,半空中靜止的惡靈如蟲蟻一樣撲簌撲簌落下,蒼夏手上的光不過揮舞了幾下,就已經(jīng)密密麻麻一地惡鬼。
“沒想到……這個人竟有這般本事?!币粋€男人的聲音響起來,“這絕非一般的靈,竟然連怨靈陣都破得了。”
“她的確不是一般的靈。”雪芷停止了笑,眉頭皺了起來,“她這根本就不是在破陣,怨靈陣都還沒有發(fā)揮它本來的作用,何來的破陣?”
那男人從房里的暗處走來,很普通的一個男人,不算好看,但絕對不丑,他嘴角上揚,有如楓葉的葉尾,皮膚很好,臉上青筋分明好似楓葉葉脈的經(jīng)絡(luò),一雙眼睛灼然有神。
男人仿佛天生長了一張笑臉,只是這笑容的背后藏了什么,沒有人知道。
蒼夏已經(jīng)住了手,看著眼前的一男一女。“雪芷,秋藏。百世惡靈,不過如此。長生筋,我要定了?!?p> 雪芷靜靜地看著這個絕美的靈魂,道,“像你這樣完美的靈,有什么是得不到的?又有什么,需要你豁出了命到這里來?難道……是為了愛人么?”
“這不關(guān)你的事?!鄙n夏道。
“要長生筋,再問問我吧?!蹦腥苏f著,已如一片楓葉飄落在蒼夏的面前,男人對蒼夏近在咫尺地笑著,眼睛里突然生出了一把刀,眉毛里生出一把刀,嘴巴里生出一把刀,男人笑著,渾身都生出了刀,空中落下無數(shù)的楓葉,每一片楓葉都是一把刀,在黑暗中發(fā)著可怕的光,像一個個猙獰的惡靈。
每一把刀都向蒼夏襲來,覆蓋了每一個要害,蒼夏覺得自己已然無處可躲,手停留在半空,已來不及使出“無望之咒”。
蒼夏感覺到每一把刀刺破靈魂的聲音,生硬的,沉悶的,她感覺自己的靈像霧一般開始消散。
蒼夏從沒有想過,自己也會變成一個游蕩在鬼蜮的不完整的靈,所有的恨,所有的愛,隨著自己靈體的消失,似乎全都不作數(sh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