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交心
張思雪抬起頭，拭掉眼角的淚水，
“然而婚嫁也不能如我所愿。我一直向往那種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的愛情。希望與一個愛我，也為我所愛的人一起，一生一世一雙人……
可是我的身份卻注定不可能擁有這些。雖然沒有明示，我卻知道，皇后、太子已經(jīng)屬意我為太子妃。母親很為我高興，但我卻一點都不開心。太子已經(jīng)有了那么多的女人，哪里少我一個張思雪？他不過是看中了我父親的權(quán)勢，想為自己登基添一助力罷了。
太子妃的稱號，甚至將來皇后榮耀，我都不在乎。我已經(jīng)看夠了妻妾爭寵、嫡庶相爭之事，而那太子?xùn)|宮，甚至皇宮后苑，都不過是另一處比我家要更險惡萬分、令人生厭的無形戰(zhàn)場罷了！呆在那種地方，只會讓我變成一個面目全非的怨婦而已。
而我最大的期望，其實不過是挑一個合自己心意的夫君，他不需要什么身世功名，只要能知我心意，理解我、看中我，能與我相伴一生，帶我逃離這個令人窒息的名利場，過上自由舒心的日子就行了。”
張思雪轉(zhuǎn)過身，看向朱慧，
“可是，我沒想到，上天給我開了這么大一個玩笑。那個令我心動，最終決定拋棄一切也要追隨一生的人居然是你！”
張思雪的眼淚又涌了上來，她閉了閉眼，緩了緩，繼續(xù)道，
“你知道嗎？你我?guī)状蜗嘤?，你以朱輝的身份，第一次上元燈會時，我便已對你心有好感。你行俠仗義不求回報，予人為善深藏不露，善良真誠又憐貧惜弱，最關(guān)鍵是，你理解女人的不易，對女子溫柔以待，那怕是身陷青樓的女子，你也不會因她失貞而對她棄之不顧。
這一次次相見，我對朱輝的感情卻越來越深。但我不是那種被情愛沖昏頭腦之人，我知道自己的身份，也知道自己的責(zé)任，為了家族親人，我不得不壓抑著那份感情?！?p> 張思雪深吸了一口氣，繼續(xù)道，
“其實上次棲霞寺上香時，我就已經(jīng)決定聽從家中安排，拋棄這段不該有的感情，安心成為太子妃了。
但是，你為什么又要以朱輝的身份出現(xiàn)呢？你知道當(dāng)我再一次身陷困境時，你突然出現(xiàn)在我身邊保護(hù)我，處處為我著想的時候，我心里是怎么想的嗎？
那一刻，我的心里只有一個念頭，看，這就是你理想中的男人，那個能保護(hù)你、理解你、帶你脫離苦海的夫君，跟著他，你的生活再不會苦悶憋屈……
于是，我迸發(fā)了自己所有的感情，當(dāng)著外人的面，不顧廉恥的向你表白，決定拋棄自己的所有也要跟著你，可是，我得到了什么？
你居然是女人！你怎么可能是女人呢？!
這世上怎么會有如此可笑之事，我曾經(jīng)……還以為朱輝是你朱慧的哥哥，是你父親的私生子！”
張思雪大笑著，狀若癲狂，笑到后來，又帶上了淚花。
“對不起，盡管已經(jīng)說過好幾遍了，我還是要對你說一聲對不起。”朱慧默默的聽完了張思雪的獨白，心中的內(nèi)疚更深了。
她知道自己女扮男裝，盡管無意，但仍是傷了張思雪的心，可她不知道自己傷得張思雪如此之深。在邊關(guān)之時，她一向以男裝示人，也曾有不少少女向她示愛，她都不曾放在心上。
因此也以為，張思雪也會像那些女子一樣，被她拒絕后，過一段時間就好了。只不過因那次棲霞寺救人時，張思雪當(dāng)時爆發(fā)的感情更為濃烈感人、奮不顧身，在她心中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因此才讓她覺得自己有愧于張思雪。要知道，除了張思雪，還不曾有哪個女子得到過她自暴身份的待遇。
“女扮男裝，并非我有意欺瞞，而是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了自己男子的身份。很多時候，我都已經(jīng)忘了自己是女子，只把自己當(dāng)男子來做?！?p> 朱慧嘆了口氣，開始講述自己的人生，
“我生在邊關(guān)曹州，那里民風(fēng)粗獷，習(xí)武成風(fēng)。我的父母很愛我，在我小的時候，怕我是女孩子，被人欺負(fù)，便將我扮做男孩兒，與哥哥一起習(xí)武練藝。這一習(xí)，便是十幾年。
我漸漸長大，也把自己當(dāng)男子看待，與那些邊關(guān)弟兄們喝酒吃肉、走街竄巷，在校場比過武，在野外獵過狼，在賭坊贏過錢，也是花街喝過酒……那日子，瀟灑肆意，好不風(fēng)流……”
朱慧苦笑了一下，
“然而，我畢竟是女子，不是真的男兒。當(dāng)我十五歲及笄之時，我的父母突然發(fā)現(xiàn)，我已經(jīng)到了嫁人的年齡了?？赡菚r，我以朱輝的名字，已經(jīng)在曹州闖出些名堂，所有人都以為朱府有一個二公子朱輝，無人知我朱慧真名。玩笑開得太大，我朱慧，嫁不出去了！”
“撲哧”一聲，張思雪聽著忍不住笑了出來，忙又掩住了嘴，板起了臉。
“于是，我爹便想出個主意，準(zhǔn)備全家搬來京城，趁著我朱輝的大名無人知曉，盡快找個婆家把我給嫁了?！敝旎蹟偭藬偸帧?p> “可是，你又會是肯乖乖聽朱將軍、朱夫人話的人？”張思雪道。
“說得對?！敝旎埸c點頭，“我朱慧穿了十五年男裝，房里連梳妝臺都沒有，讓我突然改做女子裝扮，這怎么可能？”
“可之前杏花會、花神會，你都表現(xiàn)的還可以，沒讓人發(fā)現(xiàn)什么破綻?。俊睆埶佳﹩柕?。
“那時因為我娘給我找了個京城最知名的教養(yǎng)嬤嬤，以讓我出門為餌，誘我假扮淑女的?！被貞浧鹉嵌问缗坛蹋旎垲H有感慨，便向張思雪簡單介紹了一下李嬤嬤的手段。
“這位嬤嬤倒也是奇人，她這些手段，只要不深究，倒也確實能糊弄人?！睆埶佳c點頭。
“是啊，李嬤嬤也說過，大家閨秀不是一日練成的，要我一定要堅持訓(xùn)練，好培養(yǎng)出淑女氣質(zhì)出來。呵，這怎么可能？我能堅持幾天就不錯了，還想天天？做夢吧！”朱慧冷笑道。
“于是，你就跑了？”張思雪問道。
“對，我跑了。那天你家杏花會還沒開完，我就提前跑了。也就是在那天，我遇到了莫衍和萬娘子……”朱慧的聲音低沉下來，將萬娘子的事情向張思雪說了一遍。
“我看萬娘子實在可憐，就暗中幫了她一把。然而身為女子，她的將來終究要靠萬元。于是我便設(shè)了個局，騙了萬元一百兩銀子，想借這筆巨債，逼萬元脫離賭場，與萬娘子好好過日子?！?p> “你的計劃沒錯，女子三從四德，出嫁從夫，要幫萬娘子，就必須要幫萬元才行?！睆埶佳酒鹆嗣?，嘆了口氣。
“可是，我沒想到是的，不過是幾天沒見，萬家居然出了那么大的變故！”朱慧狠狠一掌拍在亭子柱子上，“花神會后，我偷了空，去了趟萬家，原想是去看看萬元是否真的回歸家庭，不再賭錢了？萬娘子現(xiàn)在，是不是比以前過得好了？可我沒想到的是，迎接我的，居然是萬元的尸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