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上就到蘇白的十八歲生日了,他將學校宿舍里所有能用的家什都打包好,沒用的都扔掉,尤其是一大堆的教科書和試卷。
終于要徹底告別這所學校了,蘇白走的時候,整個宿舍樓沒剩下幾個人,他一個人拖著碩大的行李箱走在空蕩蕩的校園里。
心情既有些興奮,又有些感傷。
興奮的是,再過上幾個月,他可能就要踏進大學校園了。
感傷的是,畢竟是生活學習了好幾年的地方,在這個地方留下了他太多的回憶,有美好的也有難受的,匯聚成一碗滋味濃郁的胡辣湯,又酸又辣。離開有這么多回憶的地方,當然會有一些感慨。
在學校附近有一個客車的臨時停車點,要回老家的話,只要在那等著就行,看到有綠色的老舊客車開過來,就可以伸手招停。
蘇白遠遠看見一輛綠色客車開過來了,他仔細看了一眼開車的司機,一個又油膩又胖的中年大叔,穿著一件皺巴巴的背心。還好穿著打扮不像是開靈車的,自從上次的車禍后,他對坐這種鄉(xiāng)村客車有了一些心理陰影,只要感覺車子里的人有不對勁的地方,他立馬下車。
客車停在蘇白面前,他將一堆行李塞進了車后廂之后就上車了。
車內(nèi)一股嗆人的煙味,幾個大媽一邊嗑瓜子一邊大聲閑聊。
這一副亂糟糟的場景,反而令他感覺心安,他坐到一個靠窗的位置上。
一路上很順利,什么事情都沒有發(fā)生,他還打了個瞌睡,一個小時后客車到了白水村。
蘇白搓了搓精神萎靡的臉,馬上就到家了,精氣神得足一點,
他從客車后門走下,當腳踩在家鄉(xiāng)的土地上時,他突然心跳猛地加速,兩只眼睛的眼皮都在跳。
因為心跳速度太快,他身上都開始出虛汗了。
奇怪了,這是怎么回事,坐車上都沒什么感覺,怎么一回到家鄉(xiāng)就感覺心里好慌似的。
當時如果在車上他就有這種反應(yīng),他絕對會喊司機停車,即便車子停在了荒郊野嶺,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地方,他也堅決會下車,因為他的第六感一向很敏銳。
“喂!小伙子,你是不是忘了行李?”售票員提醒道。
蘇白回過神來,拉開車后廂把行李拖了出來。
“可以了?!碧K白對司機揮手道。
綠色客車噴出一團刺鼻的黑色尾氣,繼續(xù)往前開了。
蘇白拖著行李,心神不寧地走在村子里的小道上。
“這不是蘇家的崽子嗎?聽說你高考考得很好?”隔壁家的孫大爺和馬二爺?shù)鹬鵁煒層孀邅?,?p> “還行?!碧K白笑了笑道。
“有出息!”孫大爺豎起大拇指。
“你們蘇家真是人才倍出啊,整個村子都靠你們蘇家長臉了。”馬二爺嘴里噴出一口煙笑道。
“我家今天晚上辦酒席,到時候記得來吃飯?!碧K白說道。
“會的,會的,我看到你們蘇家的人全部都來了,是辦什么酒席???”孫大爺問道。
“我的十八歲生日宴?!?p> “哎呦,小伙子都成年了,我印象里你還是一個背著書包的小蘿卜頭,這一眨眼就長大了啊。”馬二爺感慨道。
“我先回家了,你們慢慢走著?!碧K白揮手道別。
“好嘞!”
兩個老人邊走還邊聊天,或許他們以為蘇白走遠了,聽不見他們說話,他們語氣譏諷地討論著蘇家的事。
“這蘇家好得也太不正常了,前些年還是村里的困難戶,全家老小住在狐仙祠旁邊的破寮子里,這一下烏鴉變成金鳳凰,都快飛上天了?!?p> “我聽說都是那個狐仙給他們家運的財,不然怎么可能變化那么快?!?p> “早知道這狐仙可以讓人發(fā)財,我也好好供著他。”
“我勸你別打那個歪主意,你沒聽上一輩的人怎么說的嗎?狐仙讓人發(fā)財是要有代價的,他們家老爺子肯定跟狐仙簽了契約,付出了很大代價才得到了這好處。”
“什么代價啊,說來聽聽?”
“我也是聽說啊,好像跟蘇家老爺子的孫子有關(guān)……”
兩個老人漸漸走遠,蘇白聽不見他們后面說的話了。
蘇白的臉色如同烏云密布,愁緒濃得化不開。
難道在他十八歲的時候真的會發(fā)生什么?他忽然覺得這場生日宴一點不喜慶,反而籠罩著一層濃濃的悲傷。
好不容易拖著一大堆行李到了家門口,院子的大門兩旁掛著兩個大紅燈籠,里面人聲鼎沸,忙得好不熱鬧。
村子里辦酒席都是在自己家辦的,多請幾個廚師就行,花錢少吃得也安心。
蘇白推開門走了進去,院子里忙活的人停了下來,一齊看著門口的蘇白,這種感覺很奇怪,就好像看著一個陌生的奇怪客人登門造訪一樣。
母親穿著做飯的圍裙從廚房出來,看到蘇白,連忙道:“你回來啦,趕緊進屋歇著,你大伯和你父親在里屋等你?!?p> 母親接過蘇白手里的行李。
“媽,我考的分數(shù)過了洪城大學的分數(shù)線,應(yīng)該很有希望被錄取……”
蘇白想跟母親報喜,但母親的表情看上去并沒有想象中那樣高興。
她拍著蘇白衣服上的灰塵,目光深沉。
“知道了,你這些年辛苦了……”
蘇白很奇怪,母親為什么會說他辛苦了。
“快去里面吧,他們在等你?!蹦赣H拍了拍蘇白的后背說道。
蘇白走進客廳,客廳里面被幾張餐桌塞得滿滿的。
大伯和父親坐在正中間的一張餐桌旁,滿臉凝重地抽著煙,客廳里煙霧繚繞,他們顯然抽了不止一支煙了。
蘇白的目光被大伯手邊的一個鐵皮盒子吸引了。
又是那個鐵皮盒子,里面到底裝著什么東西?
“你回來了?!备赣H最先看到蘇白。
大伯聽見父親的聲音,也轉(zhuǎn)頭看著蘇白。
“回來了,那我們就辦正事吧?!贝蟛粗赣H。
父親的臉色頓時變得一片灰暗。
大伯把煙熄滅了,起身抓起桌上的鐵皮盒子。
“蘇白,進你臥室里,有事跟你說?!贝蟛畬μK白說道。
“哦?!碧K白的心臟又開始劇烈跳動,他感覺大伯和父親要對他說的事情,很可能不是一件好事。
跟在大伯和父親后頭進了臥室,蘇白順手關(guān)上門。
大伯嘆了口氣說道:“你爺爺去世之前是留了一封遺書的?!?p> 爺爺?shù)倪z書?為什么以前沒聽他們提起過。
“而且這封遺書是專門留給你的?!贝蟛砬檎J真地看著蘇白。
“在……在哪里?”蘇白問道。
大伯將手里的鐵皮盒子遞給蘇白。
“你好好看看吧,我們就不打擾了?!贝蟛谚F皮盒子交給蘇白后,就拉著父親離開,父親還想對蘇白多說幾句話,但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
蘇白用手撫摸著抱在懷里的鐵皮盒子,這原來是個餅干盒,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生銹得不成樣子,盒子表面印的黃頭發(fā)小女孩褪色嚴重,只能看清一個輪廓。
手按在鐵盒上,并沒有那么冰冷,似乎爺爺手掌的溫度還沒有離開。
這曾經(jīng)是爺爺?shù)碾S身物品,自然沾染著爺爺?shù)脑S多氣息。
蘇白深呼吸一口氣,打開了鐵皮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