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路,告別演出開幕在即,馬戲團(tuán)員們風(fēng)風(fēng)火火,進(jìn)行化妝排練等準(zhǔn)備事宜。
金婆婆躺臥于馬車行宮中,享受小鬼們細(xì)致入微的按摩服務(wù)。
“鴻昌,新來的那批童子老實嗎?”她蒼老的嗓音慵懶而愜意。
“回婆婆,目前還都老實,就是不知上了火車會怎樣?!?p> “這副安神藥,你待會兒派人沖鍋湯,喂那些小童們服下?!?p> 金婆婆話未出口,已有一名小鬼將藥包呈遞到金鴻昌面前。
他恭謹(jǐn)?shù)狞c頭應(yīng)下,對婆婆神通早已見慣不驚。
“還有何事?”
金鴻昌沉吟片刻,啟齒道:“婆婆,待會兒芳子小姐與鐘大人設(shè)宴,不知您可愿賞臉出席?”
金婆婆輕笑道:“是怕有人打擾你們跟日本人做生意?”
金鴻昌尷尬地點點頭:“斧頭幫在上海灘兇名太盛,據(jù)說那王彥樵連老蔣的主意都敢動!”
“嗯……也好,我正打算會會斧頭幫那個人?!?p> “你告訴鐘擎巨,他那列火車,有我金婆婆罩著了?!?p> 金鴻昌聞言喜不自勝:“是!我這就回去轉(zhuǎn)告鐘大人!”
“還有一事,”金婆婆忽又把他叫住,“咱們那幫珍奇寶貝,心已壞了,等今晚演出過后,找個地方把他們處理掉吧……”
金鴻昌凜然道:“謹(jǐn)遵婆婆指令。”
他跳下馬車,找到一旁穿著鮮艷綠裙的松子。
“去煮一鍋安神湯,喂那些小孩兒喝咯。”金鴻昌指指后方三輛罩紅綢的大馬車。
“還有,你待會兒叫上幾個……”他貼上松子耳畔,將金婆婆的指示如數(shù)傳達(dá)。
……
“究竟怎么回事?”蘇盈煩躁的猛抽一口香煙,質(zhì)問道。
“我也不是很清楚,”歐遠(yuǎn)只能攤攤手,“不過現(xiàn)在看來,蘇部長和胡少校都已擺脫了漢奸的嫌疑?!?p> 蘇盈眼神一寒:“你騙我!那天晚上,你就是來查我爸爸的!”
“我也去查了你的胡少校?!睔W遠(yuǎn)堪稱大言不慚。
“哼!小曼姐說得對,我早該離你遠(yuǎn)一點!”蘇盈氣鼓鼓道。
“現(xiàn)在也不算晚。”歐遠(yuǎn)淡然一笑,“你跟胡少校還有大把青春可以揮霍。”
“不過我要是蘇部長,一定會替你另擇佳婿,”歐遠(yuǎn)壓低嗓門兒,“今晚這事過后,羅處長恐怕不能饒了他?!?p> 對蘇盈而言,這算是今晚為數(shù)不多的好消息。
米仲山過來拍拍歐遠(yuǎn)肩膀:“走吧老弟,今夜還長著呢?!?p> 歐遠(yuǎn)同蘇二小姐揮手告別,后者向他投以意味深長的注視。
“幫主跟羅處長談妥沒有?”
阿山點著香煙,咧嘴一笑:“老羅策劃這許多時日,本是為刺探日本人在東北的圖謀?!?p> “沒成想半路發(fā)現(xiàn)咱幫主這條大魚,如今也算錯進(jìn)錯出,重回正軌了。”
“那現(xiàn)在怎么說?”歐遠(yuǎn)又問道。
“還能怎么說?槍口一致對外唄!”
……
夜幕深沉,中州路上燈火通明。
觀眾們自發(fā)起立,為馬戲團(tuán)演員們獻(xiàn)上潮水般熱烈的掌聲。
在金鴻昌頗具感染力的演說辭中,露天舞臺緩緩謝幕,替這場告別演出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
金婆婆一襲黑袍裹身,在金鴻昌的陪同下來到火車最后方,招待貴賓的豪華頭等廂。
迎面撞見川崎芳子與一名日本軍官同時走下車廂,后者正用生硬的漢語訓(xùn)斥芳子。
“芳子小姐,你派出去的說客口才很好,為你爭取到了不少權(quán)貴?!?p> “可惜對象錯了,羅修與蘇定紳,統(tǒng)統(tǒng)不是我們的朋友,而唯一靠譜的馬駿偉,今天傍晚已被人暗殺在自家后院?!?p> “至于青幫三大亨,更無一人明確表態(tài)?!?p> “老實說,你此次行動,失敗的很徹底?!?p> 芳子彎腰九十度鞠躬謝罪道:“浪川閣下,請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盡全力彌補!”
浪川雄一輕蔑地笑了笑:“沒什么好彌補了,但你還可以為野浦大佐禱告,祈禱他明晨將支那人狠狠挫?。 ?p> “畢竟,這才是女人應(yīng)該做的事情。”
川崎芳子將頭埋得極深,看不出她臉上神情。
一位留金錢鼠尾的胖老頭出現(xiàn)在車廂門前,臉上掛著阿臾諂媚的笑容。
“鐘大人,謝謝你的招待,請回去吧!此去關(guān)東,還有很長一段路走?!?p> 鐘擎巨笑呵呵地同浪川揮手道別:“浪川閣下慢走,咱們有緣再相會!”
浪川雄一霍然轉(zhuǎn)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芳子向金婆婆兩人望了一眼,同樣悶聲不響地離去。
金鴻昌垂首致意,不敢有半分造次。
同姓愛新覺羅,他的地位跟芳子和鐘擎巨卻不可等而待之。
“鴻昌,”胖老頭站在車廂中沖他招招手,“你們也進(jìn)來歇息吧,這一路上,還得托金婆婆好生照應(yīng)著。”
……
汽笛嗡鳴,黑色煤煙與白色蒸霧交織在一起,裊裊升入夜空。
火車將發(fā),大多數(shù)馬戲團(tuán)員都已登車入座。
兩名戲班雜役駕著馬車,在一條骯臟溝渠前吁馬停下。
他倆戴上蒙臉布,拉開廂簾搬東搬西忙碌起來。
“真他媽晦氣!非派老子來干這種腌臜活兒!”
“你少說兩句,咱們便能快點兒干完?!?p> 二人協(xié)力從馬車上搬下去一具又一具尸體,隨手拋進(jìn)溝渠。
這些尸體奇形怪狀,有的干癟如骷髏,有的生著兩只頭顱,還有的渾身長滿皮毛,不似人樣……
丟完尸體,其中一人又從馬車上抱下一只麻袋,小心翼翼地撕開邊角裂口。
他捧起麻袋,靠在溝渠邊沿往下傾倒,猛烈刺鼻的惡臭頓時沖天而起。
“哎哎哎!里面還有一個!”另一人捏著鼻子叫道,卻被臭氣灌進(jìn)口中嗆得猛咳不止。
“干!我他媽以為真是個酒壇子!”
他把老壇子的尸體從車廂里搬出,突然間寒光一閃,飛梭貫入其咽喉。
他來不及發(fā)出一聲叫喊,懷中壇子掉落腳邊摔成碎片,露出一根光溜溜的人棍。
“嘿嘿!砸到腳了?我說你腦子真有點堪憂啊……”同伴剛一回頭,飛梭已然趕至,被同樣的手法結(jié)果了性命。
方飛燕自馬車后現(xiàn)身,雖然捂緊口鼻,卻仍不免被惡臭熏得嗆出眼淚。
她奔到溝渠旁,眼前地獄般慘烈的景象瞬間令她干嘔不止。
渠水被藥粉燒得沸反盈天,“咕咚咕咚”冒出慘綠色的濃稠水泡。
至于溝里那一團(tuán)團(tuán)骨肉,早已被腐蝕得看不出半分人樣!
“呃……”沙啞的哀嚎聲驀然響起,把小山爺嚇了一跳。
回頭看去,老壇子正躺在一堆碎瓷片中,呻喚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