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拓如平時一般呆在醫(yī)藥坊,有時還去前廳里坐坐診。外人不知內(nèi)里玄機,還以為一切照常,看病抓藥來往得十分繁忙。
裴承澤不知道他們葫蘆里裝了什么藥,也不敢貿(mào)然行動。只隔三差五得來醫(yī)藥坊找找詩瑪,每次必不空手而來,不是鮮花就是吃食,還有些小玩意兒,詩瑪不過分冷淡,也不過分熱情,裴承澤見她這態(tài)度,生覺無力。
幾日內(nèi),宋城守已經(jīng)派了三人趁昆拓做診時和他接頭,可惜昆拓什么都不愿說。裴承澤本來就不信任昆拓,對他這般表現(xiàn)也沒有太過吃驚憤怒,只把那宋城守氣個半死,在府里翻來覆去地罵。
詩瑪同樣在等待,好幾日了,城守府不見動靜,素白處居然也沒有動靜。素白此時正在頭疼,心里煩躁不已,她想留趙禮和昆拓一命,苦于沒有完全之策。
楊瀟這幾日也很是清閑,鄭浩鴻卻幾日未歸了。楊瀟看素白煩躁了幾日,也沒個定論,心里替她嘆息,卻不出手相助。
時日越久,越易生變,等了幾日詩瑪也暗暗著急起來。
昆拓每日晚間不僅親自去照顧趙禮,更是直接宿在他房內(nèi),詩瑪他們并未阻止。
趙禮見幾日過去,還沒有對處置他們,心里也奇怪起來。這日昆拓回了房,趙禮便問起了這事。昆拓看著他已經(jīng)好轉的臉色,笑著道“不想這屆素女如此善良?!?p> “你是說,素女不想要你我的命?”趙禮很是驚訝,不說他們兩個背叛了巫醫(yī)谷,僅為了保全先谷主的名聲,最好的辦法也是殺了他們。
昆拓點了點頭,“你脈搏平穩(wěn)多了,臉色也好了很多,你沒發(fā)覺嗎?”
趙禮自然發(fā)覺了,但他一直以為是昆拓給他調(diào)理的緣故,外加自己終于得償所愿,心中再無怨氣,那武功也不再練了的緣故。
兩人自覺恢復了年少時相處的模式,有昆拓在身旁,趙禮變得單純?nèi)绯?。昆拓自然又變成了大山,萬事替他周全。
昆拓見趙禮想得這般簡單,爽朗一笑,“自然不是,你吃我開的藥一個多月,也不見有什么好轉,我對你這病確實無能為力?!?p> 趙禮眨著眼睛問“那是誰在幫握調(diào)理?”他想了想道“難道是素女?”
見他想到了,昆拓也不隱瞞。“確是素女給你開的藥。不想她小小年紀就有這般厲害的醫(yī)術,枉我自詡醫(yī)術了得,卻不及她半分。”
趙禮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臂,安慰道“你何必和她比,她是巫醫(yī)谷的傳人,醫(yī)術自然是要強過許多人的。不過,她為何要救我?”
昆拓多多少少也猜到了素女的想法,“想必素女是被你我感動了,她想成全你我?!?p> 趙禮瞬間睜大了眼睛,眼里滿是歡喜。他轉頭看著昆拓,卻見他臉色灰暗莫名,心里一驚。
“發(fā)生了何事?讓你這般為難?!壁w禮輕聲問。
昆拓轉過頭來認真端詳他,趙禮被他看得莫名其妙,搖著他手臂道“到底怎么了?你說話?!?p> 昆拓伸手緊緊握住他手,“怕只怕素女肯放過我們,朝廷卻不肯?!?p> 趙禮覺得他多慮了,放心道“朝廷要是不肯放過我們,早就該派人來取我們的姓命,這么久都沒有行動,可見是不會動手了?!?p> 昆拓被他的天真逗笑了,“朝廷現(xiàn)在都不動手不是因為他們不想殺我們。這世上只怕沒有比他們更想殺你我的人了?!?p> 趙禮不懂,迷惑地看著昆拓。昆拓繼續(xù)道“素女來得太快,悄無聲息的拿住了戒州醫(yī)藥坊,朝廷還未反應過來就被素女知道了七七八八,這種時候殺掉你我已經(jīng)沒有什么意義了?!?p> “那就是不想殺我們了,為什么你還說要殺?”趙禮問道。
“因為素女還沒有采取行動,宋城守不知道素女想做什么,所以不想先撕破臉,畢竟朝廷還需要巫醫(yī)谷穩(wěn)定局勢。最好的辦法就是將你我二人、還有那批假藥攥在手里,假藥毀了,再留你我二人作為威脅?!崩ネ亟忉尩煤茉敿?。
“但是沒人來搶啊”趙禮答道。
“你沒見醫(yī)藥坊里外松內(nèi)緊嗎?素女還在你我周圍都下了藥,假藥存放處更是多,只要有人來劫,必定被抓住。素女故布疑陣就是希望宋城守上當,那宋城守居然沒有上當,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崩ネ夭唤?,宋城守不像是有如此智慧的人。
趙禮也不說話,靜靜聽她解說。
“我想宋城守身邊應該有高人指導,想必就是這幾日經(jīng)常來坊里找素女的年輕人。不過素女也不是吃素的,她這招暗度陳倉玩得很漂亮。”昆拓說道此處很是自豪。
昆拓對巫醫(yī)谷的感情深得很,言語之間對素氏的崇敬之情溢于言表,這次若不是為了自己,他斷然不會背叛巫醫(yī)谷的??伤w禮不同,他這一生的苦難太半是巫醫(yī)谷給他的。見他以巫醫(yī)谷為傲,心里多多少少總是不舒服的。
“什么暗度陳倉玩得漂亮?”趙禮疑惑。
昆拓對他調(diào)皮的眨了眨眼睛,趙禮驚住了,昆拓一向老成持重,很少做這般表情,如今突然見著,一時接受不了。昆拓看著他呆呆的樣子,湊到他耳邊道“坊里這個素女是假的。”
趙禮徹底被驚住了?!凹俚?.....”他驚叫道。昆拓連忙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噓,小聲?!?p> “你怎么知道的?”趙禮穩(wěn)住聲音追問道。
昆拓淡淡道“你還記得那次在城外,我們坦白一切的時候,素女幾次口誤稱先谷主為先谷主,先谷主為先谷主嗎?”
這種細枝末節(jié)的事,趙禮根本沒有留意,他當時的心神都在昆拓身上。昆拓也沒指望他記得,繼續(xù)道“若她是真的,下意識就會變換稱呼,叫先谷主爺爺,先谷主爹爹,可她下意識跟隨了我們的稱呼?!?p> “這也不能說明她就是假的吧?!壁w禮覺得不能這么武斷。
昆拓搖搖頭,接著道“還有,這幾日我觀這位素女行徑,發(fā)覺她醫(yī)術一般,并且不擅長查看賬冊?!?p> “這也不能說明他是假的吧,也許素女就是醫(yī)術一般,也許她身邊帶著醫(yī)術極佳的家仆呢?”趙禮還是不信。
昆拓無奈地摸了摸他的額頭,道“你這么多年在谷里都白呆了嗎?連我在邊緣之地都知道當今素女很得谷主喜歡,不僅因為她是這幾代唯一的女孩,更是因為她十分像先谷主。”
趙禮腦袋中浮現(xiàn)出先谷主的樣貌,一張滿是皺紋的臉。他打了個寒顫,實在不能想象一個女孩子長得這么一張臉是怎樣的絕望。
昆拓一見就知道他想歪了,無奈道“不是樣貌像,是性子能力像。正因如此,天心谷主對素女是大力栽培,不僅親自拜求三位大巫教導,更是親自教授她識人辨能,統(tǒng)御上下之能,這樣一位素女,怎么可能醫(yī)術一般,不擅于看賬呢?!?p> 昆拓說得這些,趙禮略有耳聞,不過必是他一直沉浸在與自己賭氣當中,對這些事都不怎么上心,現(xiàn)在聽昆拓一說,確是這么一回事。
“我一直懷疑素女是怎么這樣快就知道了個七七八八的,想來她早就改頭換面,先行進了戒州,查明了一切后,交給這個素女發(fā)作的?!崩ネ乜隙ǖ?。
趙禮想了想,戒州醫(yī)藥坊確實進過一伙計,打了幾天短工就走了??上ё约寒敃r并未留意他,不記得他的長相。昆拓笑了一笑,毫不介意道“沒事,我已經(jīng)見過真真的素女了?!?p> “你見過?什么時候?”趙禮震驚。
昆拓道“就在羅四海來找我接骨的那天,一自稱江六郎的年輕公子找我切磋藥方?!?p> 趙禮不懂了,這么說來,素女很早就來了瀘州,怎么一直到今天也沒有任何行動呢,假素女更是在戒州呆了幾天才來瀘州。
昆拓揣測道“素女只怕已經(jīng)知道朝廷的不安好心,你我之事反而不是她最憂心的。”
趙禮明白了,素女是去探查假秘籍了。
昆拓熱切地望著趙禮道“既然素女有心放過你我,不如我們助她一臂之力,也為你我爭取一線生機。”
“素女不是不想殺我們嗎,為何還要爭取一線生機?”趙禮問道。
昆拓嘆了口氣,道“你我所做之事,嚴重挑釁了巫醫(yī)谷的尊嚴,不殺你我,怎能服眾,素女不殺,谷主也會殺的。再者,一旦素女行動,朝廷必然也會行動起來,你我若不是被素女保護了起來,還不知如何?!?p> “那你想怎么幫?”趙禮問道。
“素女定然已經(jīng)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也知道朝廷的心思。但朝廷暗中行事,巫醫(yī)谷也不能公然和朝廷對抗。一開始,她必定是想當眾處置你我,并將假藥之事公布與眾,在向眾人陳情一番,當眾道歉。這樣既消了眾人對假藥之事的不滿,也樹立了威信,更讓朝廷知道了厲害,不敢隨意打巫醫(yī)谷的主意?!?p> 趙禮聞言很是震驚,自己和昆拓真的是在死亡邊緣溜了一圈啊。
“我都聽你的,你說要我做什么?”趙禮順從道。
昆拓笑了笑,慢慢道“別急,慢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