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欽站在一座高高的山峰上,此處山峰雖然到處都是草木,這草木都色澤暗黃,零落稀散,所以,哪怕這座山峰很高,也沒有任何宗門將這里當做山門之一。
徐欽帶著劉海歌,沒有深入梁國,畢竟他志不在此,來梁國的目的也只是為了祭奠鐘伯魁的亡魂,完成鐘伯魁的歸鄉(xiāng)執(zhí)念。
徐欽跪拜在地上,面對著墓碑的方向,其上刻著“恩師鐘伯魁之墓”七個大字,看到這一幕,徐欽總是會想起葬在了陳國的黃吉福。
上輩子從未送過親人入土的他,竟然在這輩子,親手埋葬了兩個人的生命,其中一個尚還年輕,其中一個已然年老,但是兩個都卻因他而死。
劉海歌從徐欽的身上感受到了濃厚的悲傷,生與死永遠是生而為人永法避免的開始和結束。
低頭沉默哀悼許久的徐欽,緩緩收斂了自身悲傷的情緒,他的眼眶中蓄滿了淚水。他拿起袖子擦拭了自身的淚水,站起了身子,跪拜的膝蓋上沾滿了小碎石和灰土。
“劉海歌,我們走吧?!?p> 徐欽的聲音平靜清冷,他負手而立,看著對面高聳陡峭的山峰,空空蕩蕩,只有幽幽的鳥鳴婉轉,不時有被猛獸驚飛的群鳥從層層疊疊的綠障中沖天而起。
“去哪兒?”
劉海歌看了一眼墓碑,再看看四周,山頂處陡峭而方圓狹窄,往下望起碼有兩百米高,普通人根本無法上來這座山,且山峰長滿了荊棘毒草,到處都是毒蟲野獸。
“去殺人去不去?”
徐欽微微一笑,說出這番話時,腦海中浮現(xiàn)的是血天魁、寒翎、謝立、朗弈這幾人的面容,幾個人都是死而不僵的百足之蟲,他多次以為自己都將這幾人殺了,可是,這幾個人多次都死里逃生,他如果是孤身一人還好,他不在意仇家甚多,可是,他的身上有太多的牽掛,他能夠明顯感受到,自己的身上,和無數人連著代表著緣的線?;蜻h或近,或粗或細。
“哈哈哈,殺人啊,不行,我可是三好青年,不去不去?!眲⒑8璐笮u頭。
徐欽也不理會劉海歌,率先一躍而下,腳尖在山峰的各處點擊,幾下就離開了這里。
劉海歌不甘示弱,跟上徐欽的腳步。此生,已然不是簡單的此生,而是一場戎馬生涯、快意恩仇的此生。
……
“咚咚、咚咚……”
一處懸崖峭壁,一洗懸天瀑布,一座盡頭白衣,雙雙草木皆兵。
“白松年,你總算肯從云水宗出來了!”
頭發(fā)左白右黑的鶴千秋,站在離白松年不遠的一塊砥石上,怒目而視。本該沖擊著他腳下砥石的潺潺流水,氤氳著霧氣,好似鶴千秋身周散發(fā)著無形的火焰。
“鶴千秋,陳國大雪,修士和凡人唇亡齒寒,你不會不知道吧?”
白松年低著頭,雙手輕輕放在千疊萬浪琴上,微風吹動他的白袖和黑色長發(fā)。
“白松年,你是做云水宗宗主當糊涂了不成?我是邪修,我巴不得凡人死的越多越好!”
鶴千秋聲色狠厲,眼中燃燒著不算熱烈的仇恨之火。
“鶴千秋,我們本來并沒有仇不是嗎?”
白松年抬起頭,明眸看著如今的鶴千秋,他無法將鶴千秋過去的影子和現(xiàn)在的鶴千秋重疊在一起。
“哼,當你不選擇和我一同離開之后,你我之間的情誼就已經斷裂了!”
鶴千秋冷哼,“所以如今,你也怪不得我了!”
白松年看著鶴千秋直接動手,暗嘆一口氣,這處懸崖瀑布,雖然身處陳國,可是因為他二人的修為和法寶的原因,大雪無法降臨,恢復了原狀。
鶴千秋雙目一凜,散發(fā)出堅毅之光,他手掌朝天,出現(xiàn)一株開滿了無數灰色火花的樹苗,這樹苗緩緩漂浮,似是扎著在他手中,又似是懸空,那繁雜甚多的根系,連接著他的手掌。
“千秋,你這陰焚神樹已經祭煉太深了,你沒有發(fā)現(xiàn)陰焚神樹的根開始和你的血肉相連了嗎?!”
白松年驚呼出聲,他的眼中一閃而過一絲微弱的擔心和痛苦。
“白松年,當年你就如此說,現(xiàn)在這么多年過去了,你還是如此說,你不過就是嫉妒我拿了陰焚神樹,而把千疊萬浪琴讓給了你罷了!”
鶴千秋右手手指在陰焚神樹的綻放的灰色火花上一彈,無數的火花飄飄灑灑、紛紛揚揚從他的頭頂下落,他的身后出現(xiàn)了陰焚神樹的影子。
這灰色火花看起來柔弱而妖異,如同陰天下的落雨,剎那,就灑滿了整片天地。
撒向一身白衣的白松年,為白松年送上一場火花的葬禮。
“嘶嘶嘶嘶……”
火花覆蓋滿了這片天地,無數凍死的花草樹木全部枯萎的同時,又從內而外變成了灰燼。
被火花碰觸到的瀑布,濺起了無數水花,這奔騰呼嘯的瀑布,竟然開始冒出無數的熱氣。
地面到處都是坑坑洼洼,發(fā)出“嘭嘭”的聲音,然后泥土就從地底開始爆炸,到處都是飛揚破碎的塵土。
“錚——”
白松年右手大拇指輕輕一撥,緊接著,其余手指也開始活躍起來,從第一聲開始,節(jié)奏開始慢慢加速,手指舞出了一道道的殘影。
“嘩!”
向下流的瀑布忽然驟停,調轉方向,一片白色從白松年的面前沖天而起,直接與那火花相撞。
水漫金山,四處都洋溢著濕潤的水氣,看起來就好像蒙上了一層薄薄的琥珀。
“落地生花?!?p> 鶴千秋輕語,右腳尖輕點地面,躲過這滔天水浪,右手從陰焚神樹上摘下一朵凝實的火花,往身下一扔。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千千萬。
那一朵火花,剎那便落滿了地面,開滿四面八方,水浪上也開出了這灰色的火花。
白松年身旁也開滿了火花,這火花不過一瞬,就開始燃燒,目光所及之處,片片銀花汲取了大地的生機,開出了邪惡之花。
“錚!”
琴聲驟然短促,以白松年為中心,從千疊萬浪琴上,散發(fā)出無形的波動,只一下,他身周的所有花朵全部熄滅,萬事萬物重歸于好。
“哼,接下來我看你如何能躲?!”
鶴千秋絲毫不在意自己前兩次的攻擊被白松年輕而易舉化解,在有限的交手次數之中,他就沒有憑借這兩招能傷到白松年一絲一毫。
“花滅成蔭?!?p> 鶴千秋右手在自己的左手手臂內側上,用力抓出了五道血痕,右手五指沾滿了鮮血,直接往手掌心的陰焚神樹上一抹。
剎那,原本燃燒的火花,生于地上,萬物上的火花全部熄滅,天地驟然一暗,但是一股蠢蠢欲動的強大氣息卻升騰而起。
白松年臉上一片凝重,忽然,眉頭一皺,直接從青石之上一躍而起,向瀑布之下跳去。
這片地面目光所及之處,全部是破土而出粗壯的陰焚神樹,這神樹的枝干上,都是暗淡干涸的血跡,樹枝妖異奇怪地生長著,卻比世間任何的神兵利器都要鋒利。
白松年看向身后,他原先所坐之處,已經成了碎塊,若是他晚了一步,早已四分五裂,成為肉塊了。
饒是如此,這陰焚神樹是帶著靈智的,在白松年騰空而起的瞬間,千萬根分支向白松年伸出,速度極快,鋒利的尖細枝頭,要將白松年刺成篩子。
白松年臨危不亂,雖然身處半空,無處借力,可是右腳卻輕點一無所有的空氣,從向前沖的狀態(tài),換了一個方向,往另一邊躲開,就這一下,那無數的樹枝就痛失良機,直接刺了一空,等到再想進攻之時,白松年已經到了懸崖之下,在瀑布湍急聲中,遠遠逃走了。
“踏空而行,竟然是踏空而行!”
鶴千秋喃喃出聲,難以置信,他有中品法寶,卻竟然比白松年還慢了一步,白松年竟然已經開始摸到了元嬰境界的奧秘,能夠做到簡單的踏空而行了。
如果說筑基修士和金丹修士最大的差別是飛劍,那么金丹修士和元嬰修士最大的區(qū)別就是御空而行,這白松年雖然不能持續(xù)御空而行,可是光是簡單的踏空而行,就讓金丹修士根本追不上了。
“不可能!不可能!”
鶴千秋大喊,他的脖子上青筋暴動,這么多年,他和白松年一直都是寸步未進,沒想到,白松年竟然比他先行一步。
他根本不能忍受這種差別,他哪一點比不上白松年,日日夜夜拼命修煉,卻一直被白松年甩在了背后,他恨??!
“啊啊啊啊!”
鶴千秋仰天大喊,所有的陰焚神樹都化為了沖天而起的火柱,從遠處看,這處懸崖之頂,就好像一個劇烈燃燒著的香燭!
白松年聽著背后那聲不甘的叫喊,眼眸暗淡了幾分,他輕輕嘆氣,足履上沾滿了水漬,他從來沒想到,一個人的耐心和嫉妒竟然能夠化為仇恨,并且持續(xù)這么多年。
他從來沒想到,這么多年過去了,鶴千秋竟然還在云水宗的必經之處等著他。
這個和他糾纏頗深的鶴千秋,可是他當年的——同門師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