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草廳這里已經(jīng)是亂做一團了。
老爺子坐在那唉聲嘆氣的。
大夫人因著急上火的也病了,在那歪著,一臉愁容,一家人正六神無主呢。
突然一聲馬鳴聲在門口響起。
大家抬頭往門外看了看,就看見不遠(yuǎn)處一匹棗紅色的大馬,鼻孔噴著熱氣,一步步的溜達(dá)著往這走。
馬上坐著的正是馬警官,昂首挺胸,眉頭緊皺,一臉嚴(yán)肅的樣子。
到了門口,馬頭沖著屋內(nèi),馬警官下了馬,提了提褲子,左右看了一眼,背著手踱進屋里,一個伙計立刻接過韁繩把馬牽到了一邊。
看到馬警官的到來,老爺子和大夫人趕緊站起來迎了上去。
馬警官并沒有急著和他們對話,而是在屋里轉(zhuǎn)了幾轉(zhuǎn),東瞅瞅,西看看,然后找了個椅子坐了下來,翹起了二郎腿很神氣的樣子。
老爺子趕緊讓伙計看茶,然后站在他邊上恭敬的候著,等著他發(fā)話。
馬警長不緩不慢的端起茶,用杯蓋拂了拂飄在上面的茶葉,呷了一口,然后放下茶杯。
他斜著眼看了看老爺子,又看了看大夫人。
他頓了一會說道:“你這家業(yè)挺大啊,生意不錯??!”
老爺子這會應(yīng)和著說道:“全都仰仗您幫襯著,生意還算過得去!”
馬警官抹搭了一下眼皮,目光就停在了老爺子身上。
他說道:“你們家阿富可能出大事啊,龍二現(xiàn)在在醫(yī)院昏迷不醒,聽說傷的挺重的,他幾個姨太太要起訴你們,你們想想怎么辦”
這龍二的傷勢情況,老爺子早就派人去打聽過了,沒大事,他心里想著也就是無非賠點錢就沒事了,可是這馬警長這么問,他一時竟不知如何回答。
他想了想說道:“馬警官,你看這事,確實是小兒做的過分,我們這會準(zhǔn)備好銀兩做個補償,還望你給說和說和,私了了,別在起訴了,除了醫(yī)藥費,我們還愿意做些補償,你看行不?”
馬警官回道:“這是自然的,能用錢來私了那是最好不過了,可是他龍二也不是缺錢的人,這事也不一定好辦,我來呢就是通知你們做好心理準(zhǔn)備,明天你們都到警局,大家看看怎么辦?”
說著就起身準(zhǔn)備走了。
這剛站起來,老爺子馬上給大夫人一個眼色,大夫人趕緊進了屋有出來,手上有一塊布包了一個硬物交給老爺子。
老爺子拿過這個硬物,就恭敬的笑呵呵的雙手遞到馬警官面前。
小聲說道:“馬警官,小兒還在里面關(guān)著,也不知道怎么樣了,還請馬警官能給多多照顧,這點意思請收下!”
馬警官瞟了一眼,用它的警棍撥開布的一腳看見了金黃的東西,是一根金條,然后接過來揣在兜里。
說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說完就往門外走去,剛踱到門口又轉(zhuǎn)過身來朝著這屋子又環(huán)視了一下,然后快步走了出去。
伙計們早就牽好了馬等在門外,他上了馬頭也不回?fù)P長而去。
馬警官的一席話,說的大夫人是更加焦慮了。
她擔(dān)心他的兒子,也不知道現(xiàn)在怎么樣了,感覺胸口發(fā)悶,突然感覺一陣暈眩就栽倒在地上。
老爺子和伙計們見狀都大驚失色,七手八腳的把大夫人抬到了里屋里。
老爺子給他號了號脈,氣若游絲,身體虛弱的很。
她是因為一股急火導(dǎo)致血壓上升而暈倒的。
老爺子開了個藥方,安排伙計去抓藥,并讓二夫人守在這里照顧大夫人。
安頓好了大夫人,老爺子也很擔(dān)心。
這馬警官話里有話,讓人捉摸不透。
這龍二到底怎么樣了也不清楚,最重要的是兒子在班房里也不知道是個什么情況。
他在里面受沒受委屈,害不害怕的,他都擔(dān)心。
當(dāng)務(wù)之急是要馬上去警察局一趟,先看看自己兒子怎么樣了再做打算。
就這樣,他趕緊出了門,在一個伙計的陪同下來到了警察局。
馬警長正仰在靠椅上,兩個腿交叉的搭在桌子上,帶著一副黑框大眼鏡,手里拿著一份報紙,聚精會神的讀報呢。
老爺子在進屋前,先輕聲的敲了敲門。
馬警長把報紙往下壓了壓,順著眼鏡框上面瞟了一眼門口。
看是老爺子,他連動都沒動一下,眼睛就又回到了他的報紙上。
陰陽怪氣的說道:“你怎么來了?”
老爺子回道:“我來看看犬子,不知道他怎么樣了,放心不下,您看是否能讓我們見一面?”
“這哪能說見就見呢,案子還沒審?fù)昴?,不能見的!”馬警官耷拉個眼皮嘟囔著。
老爺子馬上陪著笑臉,說道:“您給抬抬手,讓我們見一面,我挺擔(dān)心他的?!?p> 說話間,他從腰間掏出了兩根金條,走到桌子前面,小心翼翼的放到他面前。
馬警官眼皮抬了抬看了看金條,這才把兩只腿放下來,把報紙扔到一邊。
他拉開抽屜,用胳膊在桌面上這么一劃拉,兩根金條就順勢落到抽屜里,他隨手一推抽屜又回去了,這一連串的動作是那樣的自然嫻熟。
然后他就把兩手放到桌子上,不斷的搓著,好像感覺還挺為難似的。
說道:“好吧,都是街面的熟人了,但是啊,在案子定下來前只此一次了?!?p> 老爺子不斷的點頭表示感謝。
馬警官把他帶到了一個空屋子里,讓他們爺兩見了面。
老爺子見到阿富后,從上到下,從前到后看看兒子有沒有事,同時不斷地噓寒問暖的。
看到阿富好像也沒受什么虐待,心也就放下了。
這屋子里有張床,也是警員們累了歇腳的地方,老爺子把帶來的飯菜都擺好了,讓阿富好好吃了一頓,并告訴他不要擔(dān)心害怕,暫時先呆著,他都打點好了,很快就能出去。
阿富也還好,除了在這里呆著憋悶也沒有什么不適應(yīng)的,這里的人只是把他關(guān)在這,并沒有怎么樣他。
老爺子看完了阿富,出來后,又找到馬警官。
他和馬警長說道:“我想讓伙計天天給他送飯吧,這樣我們也放心些,你看行不?”
收了金條的馬警官感覺這也是人之常情,沒什么大不了的,要不自己還得在這管飯,也挺麻煩的就爽口的答應(yīng)了。
第二天,馬警官分別約了兩家人來到警察局做調(diào)和處理,除了老爺子之外,這次來的是龍二的二房。
二房是他的幾個姨太太中最精明的一個,長相自不必說,延續(xù)了龍二的喜好特點,該凸的凸,該凹的凹,只是說氣話來卻非常的干凈利落,也不那么矯揉造作。
馬警長給他們安排了一個獨立的屋子。
兩個人分別坐在桌子的兩側(cè),面對面的坐著,馬局長坐在中間做調(diào)和主持。
這雙方都使了錢,馬警長此刻反倒成了中立的了,但是還是略微的偏向龍二的二姨太這邊。
他說道:“廢話也不多說了,情況都很清楚了,阿富打了龍二,龍二也傷的不輕,但是這事總歸還是要有個了結(jié)的?!?p> “今天叫二位來的本意就是希望此事能夠通過協(xié)商私下解決,大家也都好有個交代?!?p> “龍二這邊希望能得到些賠償,希望能有個道歉,就是這么簡單,至于賠償多少你們商量一下,沒問題了咱們就立個字據(jù),這事就算了了?!?p> 然后又沖著老爺子專門強調(diào)了一下:“我說老爺子,這事不管誰對誰錯,是你們家阿富打了人了,還打的不輕,我是反復(fù)和人家龍二做工作才有這個辦法,要不人家不要錢,就是想給阿富判刑呢!”
老爺子聽了一直點頭,表示認(rèn)可!
“應(yīng)該的應(yīng)該的,龍二媳婦你開個價吧,看多少合適!”老爺子說道。
這個二姨太聽到這里,感覺這種狀態(tài)也是他們想要的,無非最后就是要些錢就算了。
“龍二現(xiàn)在還昏迷不醒呢,就算醒了還不知道會留下什么后遺癥呢,這以后的錢少不了花呢,我看至少也得二十根金條吧!”二姨太陰陽怪氣的說道。
老爺子聽了聽,眉頭緊皺低頭考慮,心里想倒,這真能要啊,這也不少啊。
在那個年代,富裕人家都是儲備金條,那個時候的金條是十兩一根,是那種大黃魚相當(dāng)于是三百多克黃金,按當(dāng)時的錢算就是三百塊大洋左右,在當(dāng)時一根金條就能換10畝地,城里的像樣的宅院,兩根就能換一座。
這二姨太張口就要二十根,這胃口有點大。
他正猶豫呢想在討價還價一下,馬警長就開口了。
“我說老爺子,這還有什么好猶豫的,息事寧人的道理你難道不懂么,你們家大業(yè)大的,還在乎這點錢么,趕緊把事平了才是當(dāng)務(wù)之急?!?p> 在馬警長的這么一煽動下,老爺子也覺得說的似有幾分道理,就咬了咬牙。
“好吧,就按你說的這個數(shù)?!啊?p> 這馬警長嚷嚷道:“這就對了嗎,是吧!”
然后就想從公文包里拿那個字據(jù)打算讓兩個人簽。
可是這個時候這二姨太突然嚷嚷起來。
“不行了,不行了,我這頭疼的厲害,我得趕緊回去了”
然后馬上拿起包就走了。
留下了馬警長和老爺子目瞪口呆的怔在那里。
后面馬警長又約了幾次,每次這二姨太都是往上加價,每次多五根。
老爺子盤算著自己的家底,一開始都是答應(yīng)的,可是這二姨太每次都以頭疼為原因不肯簽,最后一直要價要到了四十根都還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馬警官和老爺子也算看明白了,他們這是在耍心眼呢,貪得無厭啊,這連馬警官都看不下去了。
時間已經(jīng)過三天了,自己的兒子還被關(guān)著,老爺子真是心急如焚,連連問馬警官怎么辦。
馬警官決定安排兩個人在最后談一次,如果不行就不談了,再想辦法。
這一天,兩人如約又來了,談了好多次了,大家都單刀直入。
這一次二姨太的價格提到了四十五根金條,馬警官并沒有說話。
老爺子回復(fù)到:“二姨太,我們家是有點錢,可是你這一再提價,那我得賣房子賣店鋪了,你這是要讓我全部身家啊?!?p> “我是出于息事寧人的態(tài)度和你談了好多次,但是你這個談法,沒有什么誠意??!”
“阿富是打了你們家龍二,他也知道錯了,我也愿意賠償,但是不能這么玩,我今天最后一次和你談了,我只能出二十根,再多我可就沒有了,你看行不行?”
二姨太本以為每次都能得逞,這次他也想最后一次了結(jié)此事,可是這老爺子直接把價又殺回去了,他頓時勃然大怒。
他嚷嚷道:“你個老東西,別給臉不要臉,我們家龍二在醫(yī)院里是死是活還不知道呢,你就這么打發(fā)我,你們的良心都要狗吃了么,你們就等著判刑吧,老娘沒時間在這伺候你們?!?p> 說著氣哄哄的拿起包摔門而去。
這次馬警官和老爺子就誰都沒言語,也沒任何動作,任由他離去。
第二天果不其然,龍二這幾位太太向法院提交了一紙訴狀,直接下達(dá)到了馬警官這里。
大概的意思就是開庭審理,情況屬實立即羈押轉(zhuǎn)移關(guān)押。
馬警長接到這個通知,也不敢怠慢,除了和上面通了電話,表示馬上辦理之外,他趕緊把這個情況告訴了老爺子。
并告訴他說:“這種故意傷害罪,情況屬實,說判多少年都不好說啊,可輕可重,一旦轉(zhuǎn)移羈押,就不是他能控制得了的了,得趕快想想辦法?!?p> 老爺子一家聽說這個消息,頓時覺得是五雷轟頂,這個娘們還真是夠狠毒的。
大夫人還躺在床上,這身體是越來越不好了,氣喘吁吁的,還總是咳嗽,急的滿頭大汗,帶著眼淚埋怨老爺子是個守財奴。
她說道:“他們要多少錢就給他們,這下可好了,阿富可怎么辦,怎么辦呢?”
她邊說邊在那嗚咽。
老爺子也是心亂如麻,也很后悔,可是人家擺明就是下了個套讓自己鉆,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一時間竟像熱鍋的螞蟻毫無辦法。
最終他還是去了警察局找馬警長商量看看還有什么辦法。
馬警長也覺得事情可能鬧大了。
本來就是一場毆斗,現(xiàn)在局勢不可控制了,搞不好上面怪罪下來,自己位置都不保。
他在那想了想可能只有一個辦法。
他就和老爺子說:“這種事情,其實只要打點好了,誰會關(guān)心呢,可能你得破費了?!?p> “明天肯定會有人來轉(zhuǎn)移阿富,我們打點一下,然后讓他們在半路上放了阿富,就說自己潛逃就行了?!?p> “現(xiàn)在是兵荒馬亂的,阿富先離開城里到別的地方躲一陣,以后就沒人記得這事了,等龍二病好了,他說什么也沒人信了?!?。
老爺子此刻早就沒了主意,頭點的跟篩子似的,只要能救下兒子干什么都行了。
他說:“得需要多少錢呢?”
馬警長拿著指頭故意裝作算賬的樣子。
他說道:“上上下下的關(guān)系打通,怎么也得四十根金條”
其實哪需要那么多呢,估計十根就夠了,剩下的估計大部分都被他貪了。
老爺子此刻也顧不了那么多了,不斷點頭答應(yīng),就這樣差伙計趕緊從家里拿了四十根金條交給馬警長,臨走還不斷的拜謝囑托,一定幫這個忙。
可憐的老爺子,從祖上傳下來,到他這一代,連房子帶鋪子和積蓄總共加起來也就值個七八十根金條,這下子一半的家產(chǎn)都給了人家了。
第二天老爺子他們早早就等在了警局門口。
果不其然,拘留所的人派了兩個人過來要押阿富過去,馬警長確實很辦事,早早的把金條都塞給了他們,他們在這里簽了字,根本都沒有見阿富就直接回去了。
馬警長示意老爺子進來,然后把阿富拉出來,示意他趕緊帶他走吧。
他再三在叮囑:“不要再回家了,換身行頭趕緊離開城里,別讓人看見,輕易別回來?!?p> 老爺子在頭天晚上早已經(jīng)安排好了他的去處,并準(zhǔn)備好了衣服和錢等,一出了警局門口他就叫了輛車直接拉著阿富離開沈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