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劉夢柔躺在床上看電影,是一部老電影,名字叫忠犬八公。關(guān)雅琳推門走了進(jìn)來,劉夢柔知道是她,因為這個家里只有她向來沒有敲門的習(xí)慣,也向來不會尊重劉夢柔。但是,劉夢柔沒有生氣,她想習(xí)慣的力量真是可怕!
“我剛剛聯(lián)系上幾個小學(xué)同學(xué),我們打算辦個party,明天下午5點,你也來?!?p> 不是詢問,更不是征求意見,而是通知,是命令。
“好,我知道了?!?p> 關(guān)雅琳走了,沒有帶上房門。
劉夢柔苦笑了一下,搖搖頭,下床把門關(guān)了,然后反鎖。那天晚上,劉夢柔最終還是哭了,為了教授的“小八”,也為了自己的“笑笑”。笑笑是劉夢柔小時候撿到的一條小狗,它不是秋田犬,但它和小八一樣背上覆著金黃色的皮毛,有著柔軟的肚子和漂亮的眼睛。劉夢柔記得剛剛撿到它的時候,它還很小,看著很乖,動作緩慢,上下臺階都怕的小心翼翼的。后來,它慢慢長大了,與劉夢柔也更加親密,會在早晨送她去上學(xué),會在傍晚接她放學(xué)。只是,對于其他人,它卻總是一副高冷甚至兇巴巴的模樣,尤其是那些試圖欺負(fù)劉夢柔的人,它會對著它們大聲的叫,然后,露出陰鷙的眼神與鋒利的牙齒。笑笑在的那段時間,是劉夢柔離開媽媽之后最快樂的時光,它總是會陪著她,保護(hù)她。
可是,可是……
有一天,笑笑沒有像往常一樣接自己放學(xué),劉夢柔感到有點不對勁,她不知道哪里出了問題,但是,心里就像是被貓爪子撓一樣,七上八下的。她一口氣從學(xué)校跑回了家,看到姥姥拿著一個棍子打笑笑,邊打邊罵,罵它死狗,罵它為什么想要咬關(guān)雅琳。笑笑被拴住了,它沒有辦法逃跑,只好來回轉(zhuǎn)著圈圈躲避那一下一下毫不留情的棒打。劉夢柔記得當(dāng)時自己“哇”的一下就哭了,她沖過去抱住了它。當(dāng)時,劉夢柔還很小,很小很小,但她很清晰的感受到了笑笑輕微的顫抖了一下。姥姥還在生氣,她想拽開劉夢柔。劉夢柔就死死的抱著笑笑,也不說話就只哭。最后,姥姥嘆了口氣,走了,劉夢柔就還在那里,抱著笑笑哭。笑笑就那樣,趴在她的懷里,像往常一樣陪著她。過了很久,很久很久,笑笑抬起頭,努力的伸直自己的身體,用舌頭舔著劉夢柔的臉,順便舔掉了她的眼淚,好像在安慰她。哎,這只傻狗,都不知道自己受傷了嗎?!
那天,晚飯的時候,姥姥姥爺都還在安慰關(guān)雅琳,罵著笑笑。最后,說要把它賣了,賣到屠狗場。劉夢柔忍了好久的眼淚還是掉了下來,她哭著懇求姥姥姥爺不要賣掉笑笑,不要殺了笑笑。但他們說,笑笑是一條狗,卻想要咬人,還是主人,這樣的瘋狗,留不得。小劉夢柔哭了很久,求了很久,但是……都沒有用?;貞涍M(jìn)行到這里,劉夢柔自嘲的笑了,小劉夢柔是何等的幼稚啊,相對于一條狗來說,關(guān)雅琳在姥姥姥爺心里可重要的多。
劉夢柔想起了后來,后來,小劉夢柔哭著來到院子里,哭著與笑笑告別,哭著解開笑笑的繩子,哭著……趕它走。但是,笑笑只是很高興的依偎在她的腿邊,向她搖著尾巴,向她撒嬌。小劉夢柔就又哭著抱著它,抱了很久很久,然后,踢著、罵著趕它走了。時隔這么多年,劉夢柔還是很清楚的記得那天晚上小劉夢柔哭了大半夜,后來哭著睡著了,然后在夢里,她見到了小時候的笑笑,小小的笑笑,軟軟的笑笑,乖乖的笑笑,會陪著自己的笑笑,會保護(hù)自己的笑笑,被自己……趕走的笑笑。于是,她又哭著醒來了。她聽見院子里有狗叫的聲音,是笑笑!她急忙從床上爬起,下樓,來到院子里,是笑笑!它沒走,它沒走,它回來了,它……又被繩子拴住了??匆妱羧幔€是那么高興,好像完全不記得昨天晚上的事了。它想向以前一樣向她跑過來,撲進(jìn)她的懷里,但是……又怎么可能呢!這只傻狗,干什么回來?為什么回來?小劉夢柔走過去,抱住了它。那時的劉夢柔已經(jīng)小學(xué)三年級了,也已經(jīng)開始跟著李師父學(xué)習(xí)武術(shù)了,她沒吃早飯,帶著笑笑來到了李師父家里,懇請他收下笑笑。李師父答應(yīng)了,小劉夢柔就哭著跪下來給李師父磕頭,她還小,想不到也做不到其他的報答方式。
可是,接下來的幾天,笑笑還是跟著劉夢柔,無論劉夢柔怎么趕它,它就是不走,好像鐵了心一般,就只跟著她。李師父也沒有辦法,無奈只得告訴小劉夢柔真相,他說狗狗的一生只認(rèn)一個主人,它認(rèn)定了你,便會只認(rèn)著你,只跟著你,直到它生命的盡頭。三年級的劉夢柔其實并不十分理解這句話,但是她大致明白了笑笑只認(rèn)自己當(dāng)主人,不認(rèn)李師父??墒恰趺崔k呢?她不知道,她想這幾天姥姥姥爺甚至關(guān)雅琳都沒有再提笑笑,也沒有再說要把笑笑送走,也許沒事了。于是,小小的劉夢柔就又把已經(jīng)不再小小的笑笑帶回家了。
只是……后來她才知道,那天,她把笑笑帶到的不是家,是通向死亡的地獄。
就在三天后,劉夢柔重新帶笑笑回家的三天后,笑笑徹底不見了。那天傍晚,小劉夢柔在大雨中瘋了一樣的找笑笑,把整個村子都找遍了,可還是找不到笑笑,哪里都找不到笑笑,其實,又怎么可能找得到呢?就這樣,笑笑徹底從劉夢柔的視線里、生活里……消失了。姥姥在后面極力的為劉夢柔撐傘,但一個瘋了一般的人還會在意被雨水淋濕嗎?小劉夢柔本身就是個“小豆芽菜”,強(qiáng)烈的刺激加上冰冷的雨水,她終于熬不住,暈倒了,也安靜了。那天之后,她大病了一場,高燒不退,整整一個星期才逐漸好轉(zhuǎn)。她醒了之后,姥姥把她摟在懷里,告訴她,笑笑現(xiàn)在很好,它去了另一個地方,那里的人會對她很好的。小劉夢柔不出聲,也不再哭,只是呆呆的窩在姥姥懷里,也不動。半晌,她才終于開口:“笑笑還活著,對嗎?”
姥姥微微的顫抖了一下,猶豫了半天,才終于開口:“恩?!?p> 你騙人!
是啊,是的,是笑笑走了之后!就是那個時候,劉夢柔收起了所有的鋒芒、尖利,學(xué)會了妥協(xié),學(xué)會了委屈,學(xué)會了察言觀色,也學(xué)會了演戲,學(xué)會了隱藏自己的真正情感。她開始變得小心翼翼,開始變得沉默安靜。
從回憶的泥淖中掙脫,在黑暗中,劉夢柔對著那一片黑暗,輕聲的說:“笑笑,你……還好嗎?我……也很好,只是……偶爾會像今天一樣想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