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痛到骨子里的痛。
下午時尚未有所察覺，只覺得大小腿被劍鞘所點(diǎn)之處有些酸痛，但好歹也能在忍受范圍之內(nèi)。
可是到了夜里，已經(jīng)痛得不能自已了。
想來應(yīng)該便是學(xué)著那女子走路所致。
才走時，覺得小腿處酥酥麻麻，每一點(diǎn)處好似都藏著一只螞蟻，在不停地朝著血肉里鉆動，有多痛到是不至于，只是有些瘙癢而已。
但后面的幾個時辰一直踩著女子的腳印而行，歪歪扭扭，雖是跌跌撞撞，但走長了，那股瘙癢與疼痛竟也消失不見了。
直到兩人找到一件破廟，趙廣源立刻趴倒在地，累的一動也不想動。
女子只是斜眼看了他一下。
趙廣源有氣無力的將手中東西放在一旁，這時肚子恰巧也發(fā)出了咕嚕的叫聲。
“在這等我?！迸硬⑽炊嗾f什么，只是丟下一個火折子，指著外面道：“去拾點(diǎn)柴火來，然后把火點(diǎn)著。”
看著女子出了門幾個箭步便瀟灑離去，趙廣源也只能羨慕的眨了眨眼睛。
天色已暗，看著四周寂靜無聲的破廟，又看了眼那尊殘破不堪的泥塑神像，總覺著那偌大的眼睛正死死的盯著自己，不由心里一突。
強(qiáng)忍著痛，他連忙起身離開了破廟，撿了些干柴回來。
生火對趙廣源是不難的，但即便是以前弄過，此刻也是弄得滿頭大汗，一身疲憊，也總算是將火堆生了起來。
呵了呵通紅的小手，趙廣源蜷縮成一團(tuán)，溫?zé)岬幕鸸庥痴赵谥赡鄣哪橗嬌?，趙廣源有些開始懷念在西涼的生活了。
只是此時，破廟外竟突然傳來樹枝被踩碎的聲音，在這寂靜的林中顯得格外刺耳。
趙廣源也在昏昏沉沉中猛地一驚，連忙坐起身。
他期盼著是女子回來，帶著野味，可以美美的吃上一頓，又不希望是那女子，否則又要忍受她莫名的打罵。
就在趙廣源糾結(jié)之間，兩道高大的身影出現(xiàn)在破廟門口，他們警惕的觀察著四周，確認(rèn)了只有趙廣源一人后，便長長的松了口氣，上前跪倒在地，沉聲道：“乾衛(wèi)救駕來遲，還望殿下恕罪?！?p> 趙廣源心一下跳到嗓子眼，他能感受到自己胸口傳來的劇烈跳動，壓抑著緊張和激動，他小心的問道：“你們是來救我的？”
“正是，是楚統(tǒng)領(lǐng)安排屬下們前來?！?p> “殿下，事不宜遲，趁著那反賊被兄弟們引走，殿下趕快和我們一同離去，否則遲了便來不及了！”
趙廣源看著他們身上的乾衛(wèi)服飾，沒有絲毫遲疑，站起身朝外走去。
這兩人滿面風(fēng)霜，眼神中充斥著警惕，一看便是乾衛(wèi)內(nèi)的高手，他們走的極為細(xì)致，幾乎沒有引起多余的聲響，并且每走一段路都要仔細(xì)處理好留下的痕跡，防止女子再次跟隨過來。
眼看離那破廟越來越遠(yuǎn)，趙廣源有些害怕的問道：“她...不會再追過來吧？”
持劍的那名乾衛(wèi)約摸才二十來歲，雖帶著乾衛(wèi)特有的面具，遮住了半張臉頰，但隨著幾人走的越來越遠(yuǎn)，他的嘴角也是出現(xiàn)了輕松的笑意。
“殿下放心，我們已經(jīng)派兄弟去引開那反賊了，想來一時半刻她是發(fā)現(xiàn)不了的，按照這個距離，即便她現(xiàn)在反應(yīng)過來，也追不上我們了?！?p> “你怎么知道她會去追別人？”
“那反賊很是謹(jǐn)慎，白日里進(jìn)入林中的兄弟多半都被她暗中擊倒，抬回了營地，眼見天色將至，幾位千戶大人猜測那反賊若是孤身一人的話，肯定會星夜兼程，但帶著這幾日方才病倒的殿下，定然是要尋個住處，這一帶乾衛(wèi)早年都有探查過，只有一處破廟可供容身，幾位千戶便安排了足足數(shù)十路人手將女子引開，暗中則派了精通潛伏和追蹤的我和乙四大哥兩人前來救駕，我兩已經(jīng)跟著殿下足足數(shù)日了，今日總算是將殿下給救出來了?！?p> “乙四？”
“殿下有所不知，這只是我乾衛(wèi)身份的代號而已?！蹦且宜氖莻€中年男子，聲音低沉沙啞，透著一股子陰郁。
“那你呢，”趙廣源這才放下心來，腳步也變得輕快起來，抬頭看了眼年輕乾衛(wèi)，笑著問道。
那年輕乾衛(wèi)聽到趙廣源詢問自己，則和乙四不同，顯得十分激動，咧嘴笑道：“在下不過是丁七九而已。”
乙四抬頭看了看方位，沉聲道：“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趕緊走。”
丁七九顯然對乙四十分敬重，立刻閉口不語。三人腳程很快，趁著夜色朝著東面摸黑前行。
但感受著腿上傳來的酸麻，不知怎么心底總?cè)阅芨杏X到一絲憂慮。
約莫又走了半個時辰，乙四突然停下腳步。
“殿下看見沒？”那年輕的乾衛(wèi)指著不遠(yuǎn)處的一堆火光，在樹林里顯得格外醒目。
“那里便是營帳了，幾位千戶大人都在此處，走，想來幾位千戶大人都已經(jīng)等......嗯！”
丁七九的話沒有說完，打斷他的是從后背傳來的一陣劇痛。
他顫抖著轉(zhuǎn)過身，乙四一臉冷漠的收回右手，只在丁七九背后留下一個晦暗的掌印。
“乙四大哥.....你....！”
心脈被震碎，丁七九嘴角烏黑的鮮血流出，摻雜這破碎的內(nèi)臟，將長劍插在地上，慢慢半跪在地。
“大哥....呵。乾衛(wèi)里面，白癡才會認(rèn)親。”
趙廣源也是詫異萬分的看著面前這一幕，忍不住后退了一步，雙拳緊握。
“為...什么？”
乙四有些不耐煩，但瞧了眼不遠(yuǎn)處的火光，倒也從容的笑了笑，說道：“為什么？殺了這個小皇帝，便有數(shù)不盡的榮華富貴在等著我，你竟然還問我為什么？”
“乾衛(wèi)....不會放過你....的。”丁九十七氣若游絲，碰的一聲摔倒在地。
“哼，放過我？應(yīng)該是會不會放過你才對，”看著滿臉怨毒的丁七九和一臉迷茫的趙廣源，他勝券在握的上前一步，從容蹲下，對著丁七九道：“我可是從未顯露過這套掌法，到是你，待會我便用你的這柄劍，殺了這小皇帝，割下他的小腦袋，到時候在給自己狠狠來上這么一劍，將你的死嫁禍給那女子，如此一來，豈不就是天衣無縫了？對了，我想起來了，你們家傳的這套流風(fēng)劍法，前幾日你說為了御敵時能好好配合，還給我演練過幾次，嗯，招式的確精妙，想來我照著招式來上這么一劍，即便是統(tǒng)領(lǐng)大人，也瞧不出真假吧。”
丁七九聞言渾身止不住的顫抖，但只能如一條待宰河魚一般在雪地同抽動，嘴角的鮮血很快便流了一大片。
“行了，小皇帝，該上路了。”乙四拍了拍手，站起身，朝著趙廣源微笑道，只是那笑容看在趙廣源眼里，卻是說不出的陰毒。
“我還有一堆事要做呢，先割了你的腦袋，再朝自己胸口來上這么一劍。離得這么近，信號發(fā)出去，想來我也很快能被救回去?！?p> “你為什么要這么做？”趙廣源故作鎮(zhèn)定，心中忐忑不安的問道。
那乙四有點(diǎn)不耐煩了，說道：“行了行了，到了黃泉路上，自有人會告訴你的?！?p> 說罷他順勢對著方才插在雪地中的長劍伸出右手，卻一下摸了個空，頓時心里一沉，長期以來的謹(jǐn)慎救了他一命，他急速朝后退去，險(xiǎn)之又險(xiǎn)的避開了腳下的這一劍，但右腳還是不慎被滑中，一聲悶哼，鮮血浸染在雪地之中。
“你！”他咬牙切齒，額頭青筋暴起，緣分交織的看著躺在地上提著最后一口氣的丁九七。
“噗，”全憑一口氣支撐著的丁九七一口濃郁的鮮血吐出口中，那雙目光空洞的目光死死盯著找趙廣源，嘴巴張開，似乎在說最后一個字，手中的長劍也是跌落在地。
趙廣源讀懂了那個字，最后深深的看了眼丁七九，毫不猶豫轉(zhuǎn)身便跑。
乙四大怒，站起身狠狠的踹了丁七九的尸首一腳，將其踹翻在地，他吐了口唾沫，看著趙廣源離去的方向，忍著腳下的劇痛，連忙追了過去。
趙廣源沒有營地跑去，因?yàn)榇颂幘嚯x營地，是一片大空地，并沒有樹木遮掩。
他依舊沒有忘記白日里女子一粒石子擊穿野豬頭顱之事，他不確定身后的乙四有沒有這個手段，但他不敢賭。
樹林里很暗，與來時不同，四周的寂靜仿佛處處都潛藏著殺機(jī)。
乙四到底是一等一的好手，輕功了得，即便是腳上受傷，也很快沿著趙廣源的足跡追了上來。
“殿下，屬下剛才只是在開玩笑而已，那丁七九不過是個叛徒，屬下只是在為乾衛(wèi)清理門戶而已?！眮淼揭惶幟芰种?，趙廣源足跡驟然消失不見，乙四一挑眉，優(yōu)哉游哉的說出這么段話。
沒有回答，仍是寂靜無聲。
乙四嘴角噙著笑意，一邊慢悠悠的打量著四處，一邊嘴上不停說話，想要找出趙廣源的藏身之處。
“殿下，跟屬下回京，繼續(xù)做您的皇帝不好嗎，榮華富貴，錦衣玉食，又何苦在這冰天雪地之中躲著呢？”
藏在樹上一動不動的趙廣源大氣也不敢出，死死的盯著在腳下不斷走來走去四處查看的乙四，正當(dāng)他看見乙四慢慢離去正要松口氣時，只見他猛地轉(zhuǎn)過頭，朝著樹上露出個陰惻惻的笑容道：“殿下可是真會躲啊?！?p> 說罷一個健步?jīng)_了過來。
趙廣源嚇了一大跳，腳下不穩(wěn)，跌落下來，雙手在空中胡亂抓著，無意間抓住一根長長的枯藤，猛地一拽，那古藤應(yīng)聲而斷，但也帶著趙廣源輕輕一蕩，跌落在一處斜坡中，狠狠的滾落下去。
乙四見狀也是毫不遲疑，一個側(cè)身也順著斜坡滑落下來。
斜坡不長，但落腳之處，極為陰寒，積雪也是很深，讓人下不去腳。
趙廣源忍著手上被枯藤刺破的淋漓鮮血，勉強(qiáng)在雪地中爬行。
噗的一聲，身后的乙四也是陷入雪中。
趙廣源聽著聲音，沒有回頭，而是更加用力的朝著前面爬去。
身后的乙四也好不到哪去，顯然他也沒料到此處積雪深厚，也是奮力的朝著趙廣源走來。
還好前方積雪越來越淺，待到爬上前面一個斜坡，視線豁然開朗，但趙廣源的心也是猛地一沉。
一片空曠的雪地。
但兩人在林中追逐了這么久，趙廣源也是知道了乙四定然是沒有那種隔空扔石頭的功夫，心里也是稍稍寬慰了些。
聽著身后的動靜越來越深，一咬牙，趙廣源強(qiáng)忍著手中劇痛，在雪地中慢慢奔跑起來。
此時乙四也是爬了上來，瞧見這么一片遼闊的空地，也是狂笑道：“殿下，省省力氣吧！放心，老子下手快的很，不會讓你像丁七九那樣難受，只用一劍，你便沒了痛苦！省的你我在這，白費(fèi)力氣！”
趙廣源沒有理會，只是埋頭狂奔，但跑著跑著，小腿之上突然一陣劇痛，整個人翻倒在地。
乙四見狀哈哈大笑，也是逐漸慢下了腳步。
“跑啊，小雜種，怎么不跑了！”見趙廣源跌倒在地，半天起不來，乙四也是終于放下心來，緩下腳步，讓腳下的劇痛稍微舒緩些，齜牙咧嘴的慢慢走上前。
趙廣源的劇痛并非是奔跑所致，而是用被女子用劍鞘點(diǎn)過之后小腿如在破廟里的那般劇痛，此時不知怎么齊齊涌了出來。
看著越來越近的乙四，趙廣源強(qiáng)壓這心中的恐慌，雙手支起上半身，慢慢朝后挪動。
看著乙四滿臉陰笑的走進(jìn)，趙廣源一咬牙奮力的朝后爬動。
月色涼如水，籠罩在這片孤寂的山林中，兩人的距離也是越來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