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桌位前還向呂芙蓉微微彎腰,仍在女士面前裝著紳士模樣,說道:“沒有掃兩位的雅興吧?”
柯城假意招呼他坐:“怎么?你日本朋友走了?”
“嗯,他是公務(wù)繁忙的人。你也別見怪,他們對熟人的禮數(shù)還是很周到的,沒有跟你打招呼也別在意?!?p> 柯城笑道:“我在意什么?本來不熟嘛。況且還是個日本人,避嫌還來不及呢?!?p> 曾月微不認(rèn)同柯城避嫌之說,“你這個說法偏激了。雖然兩國現(xiàn)在在打仗,但民間交往嘛,還是要友好。其實,我們國家好多人還在日本留學(xué)呢,還跟那邊的日本人建立起了很好的友誼。兩國之間的戰(zhàn)爭,你我都不是政治家,說不清楚也不必在意。”
呂芙蓉插了一句:“如此說來,曾律師還是站在一個旁觀者的角度看待兩國戰(zhàn)爭了?”
曾月微笑道:“這位小姐說得也不差。我們最難的就是置身事外,不必在意那些什么虛無的主義,要改造世界的宏偉理想。還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好……國破山河在,也不是今時今日了,至于誰當(dāng)政有什么關(guān)系呢。好比我這個老弟,在這里與你這位美麗的小姐,度過一段愉快的時光,又何必去談?wù)撃切┦裁囱鹊膽?zhàn)爭、政治呢?”
呂芙蓉強忍著被惡心到了,搖搖頭,不置可否后不再說話。
而柯城在這個當(dāng)口發(fā)現(xiàn),黃俊的司機也放下報紙,起身準(zhǔn)備離去。而他離去時,很自然的就把齋藤留下的帽子戴走了。
這一刻,柯城有一種沖動,很想上前抓住此人。這種人在現(xiàn)場被抓住,只要一盤查,吐出實情的可能性極高。
可惜曾月微這個混蛋纏住了兩人,柯城他們又不好立即跟蹤,確認(rèn)黃俊的司機下一步怎么做,或者他禮帽里甚至就有日本人給的指示。
曾月微這邊繼續(xù)扯著閑話:“柯老弟,你把夫人扔在家里出來,夫人知道嗎?”
呂芙蓉說道:“曾律師話里有話啊,好像我跟柯醫(yī)生在這里私會似的?”
曾月微笑道:“開玩笑、開玩笑啊……不過,你這么漂亮的小姐,絕對能讓人有私會的念想?!?p> 柯城有點厭煩曾月微的無聊,又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這樣拖延住他們倆,心里有一點焦躁,說道:“張大律師,有些話不能開玩笑。我這位同學(xué)可是國民政府的人,她剛才還在跟我說,你跟日本人走這么近,會不會是漢奸???”
曾月微似乎并未被嚇到,“那這位女士是軍統(tǒng)還是中統(tǒng)???”
呂芙蓉:“柯先生瞎說的,他是嚇唬你。我就是個醫(yī)院的護(hù)士,正準(zhǔn)備到上??孪壬脑\所去干活的?!?p> 曾月微:“好啊,好啊。我可是跟成老弟提醒過很多次了,一定要找個漂亮的護(hù)士小姐。他還一直支支吾吾的,結(jié)果是背地里已經(jīng)有上佳的人選了?!?p> 柯城沒想到呂芙蓉來這一著,只好說道:“這事正在磋商……”
曾月微一下子就站到了呂芙蓉一邊,這事好像跟他有關(guān)一樣,“磋商什么?就這么定了,你可不能拒絕啊?!?p> 柯城只好假意與呂芙蓉相視而笑,算是對此話的告饒。
“不過,剛才說到漢奸這個事,”曾月微故作神秘的低聲道,“實不相瞞,我跟日本人接觸……我就是想套取日本人的情報?!?p> 柯城多少有點習(xí)慣他的套路,覺得他又準(zhǔn)備瞎說一氣,“那么說,你才是真正的軍統(tǒng)、中統(tǒng)特務(wù)?”
曾月微搖搖胖手指,“這我可不能告訴你們,就算是我的一個小秘密吧。不過,我可以說一個東西出來,你們猜一猜……”
他看看柯城和呂芙蓉沒什么反應(yīng),自語道:“外交部……知道吧?”
柯城覺得這家伙真是個老手。外交部當(dāng)然也是一個情報口,不過,曾月微這話真真假假的誰說得準(zhǔn)。
他現(xiàn)在的表現(xiàn),就像是把自己裝扮成了一個雙面間諜。而且,他頻頻的釋放煙霧彈,就是讓你跟不上他的思路,找不到他的邊際。
柯城:“曾大律師跟外交部有合作?那太好了了,我們以后要是辦個什么事也方便了?!?p> “這都好說……剛才我跟這位齋藤先生,就是……”
柯城抱拳道:“大律師,我們對什么情報、政治不感興趣,你也別說這么敏感的話題。這地方還是不談國事,不談國事啊?!?p> 其實,曾月微跟外交部有合作這件事,不管真的假的,都讓柯城上了心。因為,高宗武就是外交部的,汪精衛(wèi)他們跟日本人接觸,也是從外交部開始的。
從咖啡館出來,一上車,呂芙蓉看著柯城有些不悅的臉色,就笑道:“怎么?不高興啦?”
柯城:“你跟那個流氓說這些干什么?你當(dāng)真要到我診所去?你知道那多不方便吧?”
呂芙蓉當(dāng)然知道他不悅的原因,不過是明知故問。
而柯城是不愿意任何人來綁架自己的意志,包括呂芙蓉和朱玉琴都不行,甚至“臺風(fēng)”也不行。他總認(rèn)為,自己重生擁有著巨大的優(yōu)勢,自己完全可以按自己的意志來做事,因為自己都是正確的選擇。
別人的意志,在他看來有時就是滑稽可笑的。他對未來的穿透力,讓他已經(jīng)站到了一個制高點,那是一個怎么都不可能下降的高度。
呂芙蓉沒想到他這么認(rèn)真,說道:“我也奇怪,我怎么就不可以給你做個護(hù)士了?只是身份掩護(hù)而已。”
“那你知道朱玉琴為什么縱容我抽大煙嗎?她也就是因為我過去跟你的關(guān)系,讓她覺得傷心……”
呂芙蓉打斷道:“好吧,我明白了。這事到此為止,不用再提了……”
說完,她摸出一根香煙點上,扭頭看著窗外。
兩人一路沉默著,這也是兩人合作關(guān)系上第一次出現(xiàn)的裂痕。
到柯城的酒店停下車,柯城主動開口問道:“黃俊的事你有什么想法?”
呂芙蓉沒看他,語氣生硬冷淡,“這事你覺得自己有把握,就交給你們軍統(tǒng)處理好了,我這邊就不管了。”
柯城其實一路上也在反省自己,覺得自己剛才語氣是有點傷人??涩F(xiàn)在呂芙蓉又正在氣頭上,他也不知道該怎么辦。
“你這話……你真的不想插手了?”
呂芙蓉吐了一口煙圈,“你怎么那么啰嗦?我說不管就不管,你們軍統(tǒng)的力量不是很強嗎?這事就這樣,我要先回上海了?!?p> 說完,她拉開車門就下車,獨自就走了。
柯城沒有下車,看著呂芙蓉的背影,他心里有點懊悔。